井上俊彥將近半天的四處奔走並沒有讓他獲得任何收獲,中東鐵路管理局局長霍爾瓦特拒絕見他,俄國駐哈爾濱總領事鮑培態度詭異,一邊表示此次哈爾濱爆發的中國革命是一種叛亂行為,一邊卻又拒絕了他所提出的日俄兩國對中國革命共同進退的主張。


    英國和法國領事對於這場革命既感到意外和驚訝,卻又因為兩國在北滿的利益不大,因此拒絕了井上俊彥積極幹涉這場革命的主張,認為應當先觀望一下革命黨人的訴求,並向駐北京的公使大人進行匯報,等待本國政府的指示。


    德國領事韓賜來對於井上俊彥的拜訪表現的極為冷淡,且在談話中毫不掩飾的表示,中國革命是中國人之間的內部事務,德國政府對於中國革命將持中立態度,除非中國革命威脅到了德國的在華利益,否則德國不會插手中國革命。


    至於美國領事費世爾福列德,對於井上俊彥的拜訪接待的甚為親切,對於井上俊彥對中國革命的擔憂表示理解,也讚成應當高度關注中國革命的發展是否會危及到各國在華利益,但最後這位領事卻鄭重的向井上俊彥表示,依據美國政府對華的門戶開放政策,對於中國革命應當實施各國共同行動的原則,他代表美國政府堅決反對,任何一國或兩國在中國革命問題上實施單獨行動。


    於是這一圈走下來之後,井上俊彥發現日本如果想要借助這場革命對中國滿洲做點什麽的話,恐怕將會在國際上陷入被孤立的地位。對於日本這樣一個好不容易才擺脫半殖民地境地的東亞獨立國家來說,獲得歐美列強的認可,實際上要比奪取一些在華利益特權更為重要。


    後者固然能夠為日本的富國強兵之國策輸送養分,但是前者現在卻關係著日本的國家安全。日俄戰爭的結果已經讓不少日本有識之士認識到,即便日本動員起全國的力量,又從英、法、美列強處得到了金融上的支持,但也依然對一個國內爆發了民主革命的歐洲二流列強無可奈何。


    對於日本國內尚未完全凋零的明治精英來說,這場戰爭對於他們的最大觸動,莫過於國力上差距並不能光靠皇軍的英勇無畏來彌合的。因此,日本雖然把南滿視為了令己身強大起來的經濟生命線,但是在國家安全上卻更為注重於同英國的同盟關係。


    英、法兩國領事的表現中規中矩,並沒有出井上俊彥之預料。但是俄、德、美三國領事的態度,卻讓井上俊彥立刻警覺了起來,令他覺得這場革命的背後也許隱藏著不小的秘密。


    在他返回南崗醫院街的日本領事館之後,他派出打探消息的武官濱麵又助中佐也已經返回了領事館。這位武官向他匯報道:“…進攻道外區的革命黨人,數量起碼超過了2千以上,他們有著統一的製服和包括大炮、馬克沁機槍在內的重武器,他們看起來更像是一隻軍隊而不是革命黨人糾合起來的烏合之眾。


    不過我們的人之前被迫撤離了哈爾濱,日本人又被俄國警察以保護為名,禁止越過鐵路線進入道外區,所以現在已經得不到更多的關於革命黨人的消息了。不過我總覺得這裏麵有著許多不對勁的地方,這樣一隻人數眾多的武裝出現在哈爾濱,俄國人不可能一無所知。而在革命爆發之前,俄國人針對我國情報人員的打擊,現在看起來倒更像是為了遮蔽我們對於這場革命情報的收集。”


    井上俊彥聽後沉思了片刻,方才謹慎的開口說道:“濱麵中佐的意思,這場革命的背後支持者,可能是俄國人?他們準備用武力並吞北滿了?”


    濱麵又助用力的點了點頭說道:“如果不是為了吞並北滿,我想中東鐵路局是不會容許這樣一隻武裝力量通過中東鐵路自由的通行的。”


    井上俊彥想了想又問道:“大島都督和奉天總領事館那邊有沒有回音?他們對於哈爾濱爆發的革命事件究竟是怎麽看的?”


    濱麵又助遲疑了一下,才回道:“大島都督和奉天總領事館那邊一直都沒有回應,我聽說現在往奉天方向的電報、電話都已經無法接通了,似乎有人將這一方向上的電報、電話線給切斷了。這會不會是俄國人想要造成既成北滿獨立的事實,故意切斷的?”


    井上俊彥回想了一下俄國總領事的態度,還是搖了搖頭說道:“應該不太可能,這樣做的話,俄國人豈不是明擺著證明了他們同這場革命的關聯了麽。


    如果俄國人真的這麽愚蠢的話,那麽對於帝國來說就真的是天佑了。各國肯定不會允許俄國這麽公然侵吞一個獨立國家的領土的,而帝國正好能夠借助這個機會獲得清政府的信任,向南滿地區增加兵力以保護清國的領土完整,各國也無法對於帝國的舉動提出什麽反對意見來。


    要我說,這更有可能是清國東三省總督的作為,切斷北滿向外發聲的渠道,以避免這場革命引發關內更大的騷亂和響應,接著再用東三省的力量自行平息這場革命,把這場革命的影響力降低到最低。


    唔,濱麵中佐,我看你是需要南下一趟了。把這裏的消息正確的傳遞給奉天總領事和大島總督,順便告訴趙總督革命黨人的力量,讓他不要掉以輕心,一定要集結起足夠的兵力前來平叛,否則隻會給革命黨人一一擊破,漲了他們的氣勢。”


    濱麵又助原本還想說點什麽,但很快又咽了回去,隻是對著井上領事嚴肅的回道:“明白了,我這就去準備一下。半個小時之後有南下的列車,如果領事先生沒有其他交代的話,我就乘坐這趟列車南下了…”


    吳川站在二樓會議室的窗口向著西北麵的道外區眺望著,雖然從他的角度看去,最多隻能看到一點軍營外的田地和樹林,至於六、七公裏外的道外區是連邊緣都望不到的。但是他還是忍不住就想站在這裏看著,似乎想要給正在進行的起義行動增加一點信心一樣。


    不過霍夫曼少校顯然是不能理解他的行為,直接走過來打斷了他的眺望舉動說道:“吳,你站在這裏並不能給你的部下帶來任何幫助。我認為,接下來的行動已經和你無關了,我們現在應當開始探討下一步的行動計劃了。”


    吳川轉頭看著他一臉期待的問道:“你的意思是,這場起義一定會成功,已經不值得我繼續關注了嗎?”


    霍夫曼少校對著他搖了搖頭道:“就算是拿破侖,也無法在戰爭爆發之前規定戰爭的結果,否則他也就不用遭遇滑鐵盧之敗了。


    我想對你說的是,我們能做的都已經做了,那麽接下來戰爭的結果將會取決於前線指揮官而不是你。因此與其在這裏浪費時間等待結果,倒不如抓緊時間討論接下來的工作。


    再說了,如果你的士兵拿著這樣的武器和嚴密的計劃都無法擊敗那些清國軍隊的話,那麽我們還是盡快收拾行李各自回家好了。吳,你對自己的士兵有信心嗎?”


    吳川注視著霍夫曼少校淺藍色的眼睛許久,方才麵露微笑的回道:“當然,我當然對我的士兵有信心。好吧,我們開始討論接下來的工作計劃吧。”


    霍夫曼少校滿意的對吳川點了點頭,然後同他一起走到了會議室中間的桌子坐下。接著幾名德國軍官拉上了會議室的窗簾,會議室內陡然黑暗了下去,安置在室內的影像放映機器開始運作,會議室一麵牆上掛著的白布突然亮了起來,接著一幀幀圖像就開始出現在了這個亮框之內。


    此時的電影還是默聲時代,因此隨著圖像的播放,霍夫曼少校就開始為會議室內的眾人解釋,這些圖像的意思。這也是霍夫曼少校沿南滿鐵路旅行的收獲,日本人顯然沒有意識到這群德國人的真實身份,也沒能理解什麽叫電影藝術,因此除了軍事禁區之外的地方,都對德國人放開了。


    甚至於,一些日軍軍官還好奇的讓霍夫曼少校把他們的英姿和軍隊訓練景象給拍了進去。這使得霍夫曼少校拍攝的影像資料,大大的超過了吳川在計劃開始前的預計。僅僅是霍夫曼少校花費了五天時間剪輯出來的重要影像,已經足夠讓在座的軍官們對於日本在南滿鐵路上的力量有了一個直觀的認識。


    一個多小時的影像資料播放完成之後,重新拉開的窗簾和打開的電燈,讓會議室內充滿一種明亮的暖色調。兩名軍官將牆上的白布摘下,一張俄國人測繪精細的中國滿洲地圖就出現在了眾人麵前。霍夫曼少校拿著一根細木棍走到地圖前為眾人總結道:“根據剛剛大家看過的影像資料,我們基本已經可以很明確的了解日本在東北大陸上的兵力布置了。


    依照南滿鐵路為核心,日軍駐紮了一個師團和六個獨立守備隊,總兵力在2萬出頭。而在朝鮮,日軍還有兩個師團,借助安奉鐵路和朝鮮鐵路,駐朝鮮的日軍能夠在緊急時刻調動一個師團進入中國境內支援南滿的日本駐軍。


    根據日俄戰爭中日本本土的動員能力,一旦在中國滿洲發生戰爭,一個月內日本即可動員1-2個師團跨海抵達安東或大連。3-6個月內再動員2-4個師團。


    當然,以上的日本動員能力,是指日本在沒有任何阻礙下的最大動員兵力。在日俄開戰之前,日本起碼準備了一到兩年,而現在他們毫無準備。因此我們判斷,戰爭爆發後,日本在一個月內最多動員起一個師團的力量,3個月內能夠動員起第二個師團的力量。至於三個月之後,除非日本準備動員起全國的力量打一場如甲午、日俄戰爭的傾國之戰,那麽日本在和平時期的戰爭潛力就已經消耗殆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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