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1年9月28日下午3時,哈爾濱地區即鬆花江南岸以道外區為主的地方已經完全落入了自稱為國民革命軍的革命黨手中。而僅僅間隔了不到半個小時,齊齊哈爾也發來了通電,宣布黑龍江已然為國民革命軍所光複。


    這突入其來的革命爆發,令哈爾濱各國領事陷入了不知所措的境地。當然有些人是真的不知所措,有的人則是故作驚慌。更讓這些領事感到麻煩的是,哈爾濱通往北京的電報、電話線路也被人掐斷了。這使得他們不得不采用原始的派人傳遞訊息的方式。


    東三省總督趙爾巽雖然當機立斷,在哈爾濱爆發革命的消息傳來時,立刻下令切斷了電報、電話線。但是他卻沒敢冒著得罪各國的風險去截停南滿鐵路的運營,並攔截哈爾濱南下的人員。


    趙爾巽知道自己的時間並不多,一旦北京的各國公使得知了哈爾濱發生革命的事,也就等於整個中國都知道了北方爆發革命的消息。朝廷會不會因為這件事懲處他,他已經顧不上了。他現在唯一擔心的是,北方革命的消息一旦傳開,本就已經岌岌可危的南方,搞不好就要燃起一場大火了,那時朝廷就真的危矣。


    因此在他的嚴令下,吉林巡防督辦兼23鎮統製孟恩遠,隨即帶著駐紮在吉林府的一協人馬,乘坐船隻沿鬆花江而下,前往哈爾濱平叛去了。


    趙爾巽原本想著,此次齊齊哈爾、哈爾濱發動革命的革命黨人能有個數百上千已經算是非常了不得了。畢竟這些年來革命黨人在南方已經不知鬧了多少次革命,但是每一次都不過是些烏合之眾,直接就被當地的軍隊給鎮壓了。


    他還從來沒有聽說過,革命黨人能夠糾集起一隻紀律嚴明人數過千的隊伍造反的。每一次革命黨人的起義,都是以少數核心精英帶著一群綠林好漢或會黨革命的。雖然這些綠林好漢和會黨中不乏真正信仰了革命的,但是更多人不過是想接著改朝換代的機會洗白自己,從而為自己弄一個官身而已。


    因此趙爾巽認為,隻要動員孟恩遠這一支人馬,應當就足以平息哈爾濱、齊齊哈爾的叛亂,從而消滅這些做著美夢的投機者了。這樣奉天這邊就不用再去動員什麽軍隊,免得奉天這邊也是人心惶惶,從而鬧出什麽亂子來。


    畢竟他已經從陸軍第二混成協營管帶李和詳那裏得知,第二混成協的官兵有些不穩,而協統藍天蔚同革命黨人往來甚密,頗有不太可靠的嫌疑。如果不是藍天蔚因為準備永平秋操,此時已經提前前往張紹曾軍中,趙爾巽倒是很想立刻將其拿下再說的。


    不過此時麽,趙爾巽已經通知了朝廷,準備在秋操時對第二混成協進行一次大換血了。在北洋軍的監視下,趙爾巽認為即便藍天蔚再有什麽想法,恐怕也隻能放棄了。而他也不必冒險用奉天巡防營去解除第二混成協的武裝,從而鬧出什麽事端來。


    但是就在當晚,日本駐長春領事帶了一名日本武官求見了他。這位叫做濱麵又助的日本中佐,向他介紹了哈爾濱今日究竟發生了什麽,並對他進行了警告:“…總督閣下如果把哈爾濱的革命軍視為一群烏合之眾的話,那麽您就真的大錯特錯了。


    以我的觀察,在哈爾濱發動革命的乃是一隻有組織的軍隊。雖然我沒能親眼看到他們的作戰狀態,但是我能夠聽到連續不斷的炮彈爆炸聲和機槍射擊聲。


    作為和中國睦鄰友好的鄰邦,我希望總督閣下能夠謹慎從事,不要把自己的力量一點一點的用在平亂上,最終被哈爾濱的革命軍各個擊破。那樣的話,我擔心貴國在關外的力量將會遭到一次毀滅性的打擊,則這股革命軍在關外的行動將會再無阻礙了。”


    咋一聽到這個消息,趙爾巽真的是大吃了一驚,他趕緊向濱麵中佐問道:“哈爾濱怎麽可能出現一隻訓練有素且裝備精良的革命軍,難道你是在暗示我,哈爾濱事件的背後是俄國人在操縱嗎?”


    濱麵又助思考了片刻之後,終於還是搖著頭否認道:“我並沒有這個證據,向總督閣下您證明俄國人操縱了這件事。”


    趙爾巽終於有些相信了對方的話語,他還是第一次看到日本人這麽慎重的在他麵前談論一件事,這讓他心裏有些慌亂了起來。如果隻是國內的革命黨或平民鬧事,他是一點也不慌張的。可但凡事情涉及到外國人,特別是和俄國人糾結在一起,他的心就突突的跳將了起來,再也拿不定什麽主張了。


    過了數分鍾後,趙爾巽臉色變幻不定的向一旁的日本駐長春領事問道:“林久領事,我想知道貴國在此次突發事件中,將持何種態度?”


    年紀還不到30的林久治郎,算得上是甲午戰爭之後日本新一代的外交精英,他對於趙爾巽的試探不置可否的回道:“我們能夠站在總督閣下的麵前,已經證明了我國對於此次突發事件的態度。”


    趙爾巽並不滿意這種模棱兩可的回答,他幹脆直截了當的點明道:“如果這些革命軍的背後真的有俄國人的影子,那麽日本是否會站在我國這邊,比如阻止這些革命軍使用南滿鐵路南下。或者在緊急狀態下,日本能否出兵幫助我國平息此次叛亂。”


    聽到趙爾巽自己把肉送到了自己嘴邊,林久治郎頓時就像聞到了血腥味的狼犬一樣興奮了起來,他竭力壓製住臉上的表情不變,刻意放緩了語速說道:“如果真的有證據證明是俄國人在背後操縱了這一事件,那麽帝國自然是願意協助大清維護自己的領土完整的。


    但是,我希望總督閣下明白一件事,假設貴國向我國正式提出了出兵協助平叛的請求,那麽貴國就應該為此支付一些代價,並不能對皇軍在關外的行動加以限製。”


    趙爾巽雖然覺得這位年輕的日本領事口中的代價並不便宜,但他還是忍不住抱有希望的問道:“林久領事所說的代價是指?”


    林久治郎毫不客氣的說道:“清國應當允將旅順、大連租借期,南滿、安奉兩鐵路----管理期均延長為九十九年。


    日人得在南滿商租土地,居住往來,經營商、工、農業,得在東蒙與華人合辦農工商業,允於東蒙開置商埠,允日本在南滿采礦,允借日款建造南滿、東蒙鐵路,允在南滿聘日人為政治、財政、軍事、警察顧問教官…”


    即便是心裏確實有些想要向日本賣身的趙爾巽,聽到林久治郎這一大串的要求,也立刻打了退堂鼓。他向日本出賣利權,為的不過是保住自己的權位,但是聽這日本人的口氣,完全是想把他連皮帶骨的嚼碎吞下去了。


    他於是搖著頭說道:“這些事情都必須要獲得朝廷授權才能辦,我一個區區臣子如何做的了這樣的主。這樣吧,貴使的要求我會代為轉呈朝廷的。那麽接下來我們還是談一談目前能辦的事,我欲調奉天或新民等地的軍隊北上,南滿鐵路應當不會拒絕我們使用鐵路交通吧?”


    林久治郎漫天開價,不過想要等著趙爾巽落地還錢而已。他之前同濱麵又助中佐溝通之後,兩人一致認為這是日本擴大在南滿權利的大好機會。所以在沒有得到國內和駐華公使、駐奉天總領事的批準下,兩人先跑到了趙爾巽麵前,向他告知了哈爾濱革命軍的情報。


    剛剛的談話氣氛其實還是不錯的,這位清國東三省總督果然給他們帶到了溝裏去,把俄國人視為了本次事件的幕後主使。以清國自己的力量自然是抵擋不住俄國人的入侵的,那麽接下來對方向日本求援也是理所應當之舉了。


    但是林久治郎確實沒有想到,這位東三省總督居然這麽油滑,隻是提了個開頭就避而不談了,這就完全打亂了他的思路。事實上他來之前已經同濱麵又助中佐商議過,兩人認為當前最為重要的是讓這位東三省總督向日本政府做出正式求援的請求,從而給日本政府插手北滿革命獲得口實。接下去才是向這位總督或清國政府提出援助的條件,隻要皇軍踏上了南滿的土地,清國若是不吐出一點好處,皇軍肯定是不會輕易離去的。


    但是趙爾巽聽到哈爾濱事件背後有俄國人後表現出來的猶豫軟弱,讓林久治郎一時過於興奮的把自己心裏的想法都吐露了出來。這下把趙爾巽嚇的退縮了回去倒是沒什麽,搞錯了順序的林久治郎發覺自己居然沒辦法從趙爾巽這邊獲得最重要的東西-對於皇軍進入南滿的邀請。


    林久治郎自然不會承認自己犯了一個錯誤,他隻能一邊祈禱濱麵又助中佐不會把這件事上報,一邊硬著頭皮向趙爾巽說道:“在我國政府沒有正式態度下來之前,我會盡量協調滿鐵不會幹擾總督閣下的軍事行動。但是我希望總督閣下明白,一旦我國政府決定了在此次事件中的態度,那麽貴國再想要讓我國政府轉變態度,就會相當困難了。”


    趙爾巽自然聽得出林久治郎語氣中的威脅,但是想到對方剛剛提出的一連串條件都不是他能單獨決定的,他還是決定先看看東三省是否有能力平息這場叛亂,再謀求其他的平叛途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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