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一老一少兩位外交官之間的爭執,濱麵又助中佐身邊的謙泳國太郎少尉交換了一下眼神後,終於還是出聲為兩位外交官勸架了,“兩位,我剛剛從公主嶺回來,不知能否詢問一句,川上總領事對於哈爾濱革命委員會有什麽新的看法嗎?”


    兩位外交官果然沉默了下去,過了好一會同陸軍關係較好的林久治郎方才勉強的出聲說道:“川上總領事對於哈爾濱革命委員會的看法有些模糊不清。


    他一邊認為哈爾濱革命委員會的背後也許是有俄國人的支持,但是從他和革命委員會高層成員的接觸來看,對方和俄國人之間的聯係並沒有我們猜想中的那麽緊密。雙方之間大概率是互相利用的關係,我國未必不能拉攏利用革命委員會。


    但是他又指出,革命委員會的領袖吳川雖然此前並未為我國所預聞,此人對於國際形勢的了解恐怕還是要強於同盟會的孫、黃諸人。在外交上革命委員會要比同盟會難對付的多,因此直到現在哈爾濱的各國領事還是未能對革命委員會達成一致的意見。


    且吳川其人對於國家領土主權的完整性執著,也是高於孫氏的。我們恐怕很難勸說其將滿洲地區單獨獨立出中國,但是他在政治上似乎又是一個亞細亞主義者。


    也就是說,革命委員會占據整個滿洲地區對於日本在滿洲的利益未必是件好事,但是對於日本在亞洲事務上的發言權卻是有益的。一個具有一定反抗列強力量的中國,必然是要尋求廢除同列強簽訂的一切不平等條約的機會,那麽列強為了壓製中國的這種獨立傾向,就不得不加大對於我國對華擴張政策的支持。


    所以總領事先生建議我們保持中立姿態,和革命軍進行談判消除雙方之間的誤解,假使革命軍願意承認樸茨茅斯和約,則南滿鐵路可對革命軍開放。”


    濱麵又助中佐還在思索著川上領事的想法,謙泳國太郎少尉已經忍不住出聲批駁道:“這可真是軟弱的想法,樸茨茅斯和約是帝國10萬將士用鮮血寫就的,哪裏還需要中國人另行認證。假使中國革命不斷爆發,難道我們還有一次又一次的去尋求那些中國人的承認嗎?我以為這一條件根本就沒有必要提。


    至於南滿鐵路當然不能對於革命軍開放。這些革命軍打傷了我國的士兵,還違背了條約向南滿鐵路進行了炮擊,假使他們不把凶手送來給我們進行審判,並公開登報道歉,那麽帝國就應該擴大事態,正式介入滿洲事件才行。”


    濱麵又助中佐沉默不言,似乎默認了謙泳國太郎少尉的說法。於是房間內四人的態度就基本明確了:新上任的木部領事希望服從於內閣的指示,傾向於站在清廷這邊協助鎮壓中國革命;剛剛卸任不久的林久治郎則認為日本應當實施自主的對華外交政策,沒必要聽從內閣中那些老朽們對列強外交的亦步亦趨之策;至於陸軍則隻是想要擴大事態,從而將南滿變成另一個台灣。


    木部領事並不反對陸軍想要擴大事態的主張,他反對的是自行其事之下的擴大事態,這將會給日本的外交造成災難,讓外交官變為軍隊的附屬物。隻是房間內的四人中,其他三人似乎已經隱隱達成了一致,這就讓他不敢再堅持下去了。他擔心自己堅持服從上命,隻會讓三人撇開自己行事,從而把局麵弄的更加不可收拾。


    思考再三之後,木部領事不得不以軟化了的態度說道:“好吧,咱們先冷靜一些吧。我本人也是不讚成川上領事的意見的,因為我們不可能先向革命軍低頭,這將會讓中國人小看帝國的軍威,但是我們總要給內閣一點時間調整外交政策吧?


    就算內閣改變主意決定插手滿洲的革命,總也要有個動員和運輸兵員的時間吧?起碼鴨綠江的鐵橋還沒有修好,駐朝鮮的軍隊還不能迅速的從朝鮮調入到奉天省吧?


    另外,我並不是反對陸軍擴大事態,隻是陸軍的計劃究竟是什麽,總要說出來給我們聽一聽吧?要不然讓我們這些外交官怎麽辦理外交?”


    林久治郎這時也醒悟了過來,雖然他是支持陸軍擴大事態的,但是也不能讓陸軍徹底把外交官當成擺設啊,於是他咳嗽了一聲後也說道:“木部領事說的不錯,就算陸軍想要擴大事態,也還是需要時間準備的。所以同革命軍進行協商拖延一下時間也沒什麽不好。另外就是,陸軍的計劃究竟是什麽?也得給我們一個交代吧?”


    謙泳國太郎少尉此時卻又緊緊的閉上了嘴,陸軍的計劃就是沒有計劃,隻要看到有機可乘就衝上去狠狠的咬上一口,這就是南次郎參謀下達的命令。反正在陸軍看來,隻要把革命軍拖入戰爭,勝利的必然是日本,所以也就沒必要擬定什麽作戰計劃了,重要的反而是如何找到借口開戰。


    陸軍雖然覺得革命軍和俄國沒什麽可怕的,但是上麵的這些人倒還知道日本一次對付不了兩個列強。所以同革命軍的開戰,最好就是讓各列強找不到借口出麵幫助革命軍,或者隻有俄國能提供一些幫助。至於同革命軍的作戰計劃,等開戰之後再想也來得及,反正中國軍隊的戰鬥力,他們還是很清楚的,革命軍總不可能超越北洋新軍這個範疇的。


    “陸軍的計劃麽…”看到謙泳少尉無法回答兩位外交官的詢問,濱麵中佐不由插口為其解圍,隻是他也完全沒有拿的出手的計劃,因此很快就楞在了那裏。不過濱麵中佐還是頗有急智的,很快就恢複了正常神色說道:“我們想要在南滿扶植一個傾向於日本政府的革命軍,則既可以阻擋北滿的革命軍南下,又可以借此同清政府討價還價…”


    林久治郎卻皺起了眉頭看著他追問道:“扶植一個傾向於我國的革命軍,這個計劃雖然不錯,但是不是太遲了些?如今哈爾濱革命委員會的聲望已成,根據我們得到的消息,就算是同盟會遼東支部也大多傾向於同革命委員會合並,而不是遵從於同盟會中部總會的意思,獨立於革命委員會自行領導奉天的革命,同盟會東京總部的代表也是支持這個主張的。陸軍打算去哪裏扶植一個在南滿有影響力,又肯同革命委員會敵對的中國革命組織?”


    濱麵中佐沉穩的回道:“東三省總督趙爾巽雖然躲在我國領事館內,但這兩天也並沒有閑著。在我們的協助下,他同革命軍中的袁金凱議長聯係上了。


    這位奉天諮議局的副議長已然向總督閣下保證,他隻是在情勢急迫下不得不向革命軍屈服參加了第二十鎮的起義,但他是身在曹營心在漢,內心還是向著朝廷效忠的。根據他的觀察,第20鎮39協協統潘榘楹也是一位忠義之輩,並不真心讚成張紹曾統製起義的。


    隻是眼下長春城內革命軍勢力太大,他們這些心向朝廷的忠義之士並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因此他們請趙爾巽總督閣下暫且忍耐,一旦第二十鎮南下奉天離開了哈爾濱革命軍的勢力範圍,那麽他們會選擇適當的時機反正的。


    在我看來,這就是對於我國的大好機會。我們應當把哈爾濱革命委員會同第二十鎮的起義軍分開,一旦第二十鎮起義軍遠離了哈爾濱革命委員會的勢力範圍,就無法從哈爾濱獲得支持。此時39協協統潘榘楹再爆發一場叛亂,第二十鎮統製張紹曾就會陷於孤立無援的境地,那麽我們再向他伸出援手,則第二十鎮就會倒向日本。


    假使清政府能夠擊敗哈爾濱的革命軍,那麽我們可以把第二十鎮送往山東或上海,讓他們去南邊鬧革命。假使清政府失敗了,我們就可以以二十鎮的名義占領奉天,迫使清政府將奉天全省割讓,以二十鎮的名義阻止受俄國人支持的哈爾濱革命軍南下。


    這樣一來,我們和俄國人手中就都有了大義的名分,也就無需擔憂俄國借用中國革命的名義對南滿進行侵入,從而讓我國陷入道義上的困境。”


    林久治郎微微頷首,這大約是他今天聽到的最合乎情理的計劃了。不過木部領事還是心懷憂慮的問道:“我們要如何將他們分開?英國方麵提出質疑,我們又該如何解釋?”


    濱麵中佐不假思索的說道:“隻要讓袁金凱去勸說張紹曾盡快南下占領空虛的奉天城,以防止清政府的援軍出關搶占奉天城,我相信張紹曾不會不同意的。而我方可以宣布,除了向滿鐵護路軍射擊的哈爾濱革命軍不得使用滿鐵之外,第二十鎮、第二十三鎮和第二混成協不受此限製,我相信張紹曾肯定會先南下搶奪奉天城,而不是呆在長春被哈爾濱革命委員會收編的。至於英國方麵的質疑,這難道不應該由你們外務省來解決的嗎?”


    中佐的言論雖然無禮,但是木部領事皺了皺眉頭之後還是忍了這口氣。林久治郎雖然同樣感覺不快,但還是轉移了話題道:“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倒是不能讓趙爾巽總督和陳昭常巡撫先回奉天城了,否則他們一定會破壞我們的計劃的。濱麵中佐,勸說第二十鎮南下你需要幾天?馮國璋的部隊最遲後天總要出山海關了。”


    “明天中午之前,我會讓張紹曾向我們提出幫助的請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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