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弼士思考了一下後說道:“現在日本造一艘輪船,差不多是134日元一噸,我國的造價大約接近200大洋一噸,我不知道你從德國買回的這批舊船船價是多少,可總數達到20多萬噸總是一個不小的數目。


    委員會把這麽大一筆資金壓在手裏,會不會對於委員會的財政造成過大的壓力。假使小友信的過我,我倒是很願意為委員會做個中間人,讓華資航運公司以較為合理的租金租借這批船隻,或是直接購買一部分船隻。”


    要是3年後沒有爆發世界大戰的話,張弼士提出的這個條件對於革命委員會來說就確實是個好消息。但是現在麽,在尚沒有感受到財政壓力的狀況下,吳川隻是想著能夠盡快培養起一隻自己的船隊。


    沉默了數秒之後,吳川不由開口說道:“張老先生給出的提議我代表委員會表示感謝,我知道這是老先生的一片赤誠之心。隻是今日我華資航運公司也是生存不易啊,外有各國航運公司的低價競爭,內有腐朽政權的壓迫,甚至於連船隻都不得不向外國購買。


    即便如日本這等後起的列強都知道,靠買是買不出一個強大的航運公司的,隻有自己煉鋼、自己造船、自己辦航運公司,才能把行業風險降到最低。航運價格上漲的時候,航運公司能夠多下訂單養活煉鋼廠和造船廠。航運價格下挫時,煉鋼廠和造船廠又能削減價格以支持航運公司打價格戰。


    我華資航運公司一旦虧損就等於是死亡,而日資航運公司卻能夠撐過虧損期,等待分食華資航運公司破產後空出的航運市場,這就是有沒有一個工業體係在背後支持的不同結果。


    而在當前的時局來看,國際航運市場正處於一個低潮期。我之所以能夠從歐洲購買到這樣一批舊船,也是因為歐洲的航運比東亞這邊更為激烈,歐洲各列強都傾向於製造萬噸級的新商船來降低貨運成本。而這股造大船的風潮並不會止步於歐洲,遲早要傳播到東亞來的。


    所以當下讓華資航運公司生存下去才是第一要務,而對於革命委員會來說,當前的財政還沒有緊迫到需要出售或以出租船隻來補貼用度。老先生的好意我們委員會領了,但是當前的租船策略我並不打算做什麽變更。”


    張弼士聽了吳川的解釋,不由下意識的微微點頭說道:“確實如此,賺差價的中間商始終是比不過自產自銷的橡膠園園主的,畢竟後者總能夠賺取到一點利潤去和中間商拚價格的。


    委員會有這樣長遠的目光,倒是治下實業的福氣了。那麽我還想再請教吳主席一個問題,假使委員會真的推翻了朝廷,你打算如何治理這個國家呢?”


    吳川這次沉默的比較久,好半響之後才說道:“雖說眼下革命的形勢發展不錯,滿清的覆滅也是指日可待,不過我並不認為革命委員會能夠主導新中國建立後的政治。談及治理整個國家的策略,恐怕還是為時過早,能夠改變委員會治下的社會,讓人民知道新中國和滿清究竟有什麽區別,已經是我最大的奢望了。”


    張弼士奇道:“既然革命形勢如此之好,關外眼看就要為委員會歸於一體,南下入關之後就是北京城下,委員會可謂是締造共和的頭等功臣,吳主席何以認為委員會不能主導新中國建立之後的政治呢?”


    吳川立刻否認道:“締造共和的頭等功臣應當是曆次以來為推翻滿清政府而流血犧牲的革命誌士,沒有他們用生命喚醒了國人,就不會有當前一呼百應的革命形勢。委員會不過是承繼了這些革命烈士的誌向,方才獲得了人民的支持。


    正因為如此,所以革命委員也無法違背革命烈士們的理想,勢必要為打造一個主權獨立領土完整的新中國而戰鬥。東三省雖然和北京隻有一關之隔,但是委員會卻不能隻考慮北京的滿清朝廷,也當保證關外的領土和主權不受外國侵犯。


    在南方革命形勢大好的情況下,委員會不能不為新中國的前途考慮,當先保住關外三省之領土主權,然後再謀求入關對付滿清。否則的話,委員會就隻能守住關外之領土,等待新中國的建立了。”


    吳川說的雖然極為含糊,不過張弼士還是很快聽明白了,對方擔心的是日俄兩國會在中國革命的當口在關外鬧事。假使委員會領兵入關,也就意味著短時間內關外再無一支能夠保家衛國的武力,則未必不會刺激日俄對東三省下手。


    從政治上看,張弼士覺得革命委員會的這個決定很愚蠢,畢竟孫文可是為了推翻滿清可以隻要漢地十八省的。但是從個人感情上來說,他是支持革命委員會的這個決定的。畢竟誰來領導新中國現在大家並沒有一定的看法,反正隻要愛新覺羅氏下台就成。


    但是對於新中國的疆域領土,大多數人都是認為不能有什麽變更,應當照著現有的版圖成立新中國,而不是如孫文說的以漢地十八省建國。革命委員會主動把維持疆域的責任背到了自己身上,張弼士自然不會對此提出質疑。


    隻是他心中還是略有不甘,於是又接著問道:“那麽當革命成功,新中國成立之後,委員會對於關外又有著什麽樣的看法?或者說,委員會以為該如何從日俄兩國手中取回一個完整的東北?”


    對於張弼士的不依不饒,吳川也隻能苦笑著攤手說道:“張老先生的這個問題太大,我想今天我是答不完的了。我隻能說,想要治療一個生了重病的病人,增強元氣是首要的,畢竟任何治療方案都需要在活人身上實施,對於死人則是無能為力的。


    今日之中國想要增強元氣,我以為首要之務就是要破除數千年來壓製國人思想的封建思想文化,實施文字改革和推廣科學知識的教育。隻有先讓中國人的思想同世界同步,我們才有追趕世界發展的腳步。假使我們還要繼續沉浸在君臣父子的倫理綱常中,那麽中國文明就真的要死去,也就沒什麽可救的了。”


    張弼士有些悵然若失,他一直以來都是個好強之人,不認為中國人比外國人差,就連回國種植葡萄釀酒,也是想要同外國的葡萄酒比一比高下的。但是今日從吳川口中聽到這樣一段話,不免就有些打擊到了。畢竟在他看來,麵前這位年輕人已經算是他所見過的革命黨人中最合他胃口的一位了,想不到也對於中國之傳統如此耿耿於懷。


    不過即便這讓他心情不暢,張弼士依然還是向吳川表示,張家願意在航運及銀行事業上為革命委員會盡上一分力。吳川此時也清楚了張氏在東南亞有著深厚的商業關係,因此他欣然點頭同意之後便轉而說道:“銀行和航運也好,能夠得到老先生的支持,自然是我革命委員會之福。不過我倒是更希望老先生能夠協助革命委員會建立另外兩間公司,這或許對今後的中國更有幫助。”


    張弼士有些好奇的向吳川問道:“究竟是什麽公司,讓你這麽慎重其事?”


    吳川認真的回道:“一是橡膠,二是石油。這都是東南亞有而我國緊缺的工業原料,假使新中國成立轉向經濟建設的話,就不能沒有橡膠和石油。我以為現在開始著手,總比日後缺乏了再去解決問題要好辦的多。”


    張弼士想了想說道:“橡膠的話倒是好說,自從美國限製東南亞橡膠進口之後,世界橡膠股票大跌,現在那些新建橡膠園產量都還沒有正式爆發出來,今後橡膠保持一個相當長的低價是可以預見的了。不過中國真的用的了這許多橡膠嗎?”


    吳川道:“美國人禁止的是橡膠進口,又不是橡膠製品進口。我並不認為美國使用南美橡膠的製成品會便宜過用東南亞橡膠的製成品,重要的是現在亞洲的橡膠製造工藝還不夠成熟,所以才會美國一禁止進口,東南亞橡膠就跌落了穀地。


    在我看來,東南亞橡膠最好的輸出國,就應該是中國。在中國製造成成品,然後向世界出口,那麽就不必受到美國禁令的影響。隻是橡膠製造的工藝研製未必太難,可橡膠的產量想要短時間內提高卻很難。所以假設我們等到橡膠製造工藝成熟再去進口橡膠,那麽橡膠的價格顯然又要升上天了。”


    張弼士點了點頭道:“你說的倒也不錯,不過橡膠園我認識不少園主,可石油行業我倒是從來沒有參與過。這一行當一向都是荷蘭人壟斷經營,一次性的投資又大,委員會真的打算踏足這一行業嗎?”


    吳川想了想說道:“我也不要求你現在就購下幾口油井,不過是希望能夠通過你同荷蘭人搭上關係,能夠同他們建立一個采購石油的途徑,到時可以先從他們那裏購買原油進行油料就可以了。”


    張弼士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我到是可以勉力一試…”


    談話結束之後,吳川親自將張弼士父子送出院門。這次的會麵對於雙方來說都還算令人滿意,張弼士進一步了解了革命委員會內到底是些什麽人,而吳川則找到了一個打開東南亞大門的鑰匙。


    不過他剛剛把張弼士父子送走,就聽到同一院子裏工業委員會辦公室內不時傳出的爭吵聲,其中還夾雜著日語。他不免對身邊的張雲榮問道:“去看看,哪裏發生了什麽事。”


    望著張雲榮的背影,吳川這才向著張廷閣、牛子厚問道:“眼下哈爾濱囤積的各項物資情況如何?糧食什麽的不會短缺吧?軍隊的棉服、鬥篷和燃料足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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