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作霖的預感是正確的,馮德麟為了一泄此前被革命黨要挾的恥辱,並想要在王占元麵前露一臉,因此親自督促部下進攻村子的西麵。


    馮德麟手下多是積年的老匪,許多骨幹都參加過日俄戰爭,同哥薩克騎兵對衝時也是不落下風的。而對麵亂黨除了一道村子外的土牆,外圍工事也尚未完成,因此在這些馬賊出身的巡撫營將士看來,隻要能夠衝入村子裏,對麵的亂黨就要敗了。


    這也是他們過去和聯莊隊交戰的經驗,在狹窄的村子巷道裏,騎兵的馬刀其實比步槍更適合近距離作戰。但是村子裏的革命軍雖然沒有在外圍立好工事,可是沿著這道村中外圍的土牆卻已經建起了初步的防禦陣地。


    馮德麟這邊派出的第一批散騎,憑借著鬆散的隊形和馬匹的速度,在革命軍的步槍射擊了2-3次後便衝到村子的土牆前,40多騎兵隻損失了5、6人而已。這些衝到村子土牆下的騎兵立刻分成了兩批,一批開槍壓製土牆上的革命軍士兵,一批則熟練的把皮索套在了西麵用原木製成的大門上,然後便騎馬轉身向兩側拉去。


    不過數分鍾,大門就轟然倒在了地上,飛起來大量的塵土。馮德麟頓時大喜的對部下命令道:“門開了,金純你帶選鋒隊衝進去,我和海鵬接應你。”


    一名年青的騎兵軍官也不多話,立刻招呼著手下衝出隊列,加速衝向了被打開的村子西門。在他跑到戰場一半距離時,馮德麟身邊另一批更多人數的馬隊也行動了起來,緩緩加速跑向了村子。馮德麟正在心裏計算著,這樣大的村子,自己的部隊需要多久才能衝透時,村子西麵的戰場上突然就發生了變故,土牆上突然就多了幾個長方形的射擊口,接著4挺馬克沁重機槍就探頭出來發出了密集而清脆的“答、答、答…”聲。


    重機槍的子彈就好像一把燒紅了的鞭子,在這無遮無擋的平原上追逐著正向自己奔來的騎兵。這條鞭子經過的地方,不管是人還是馬的身體頓時就被撕裂成了兩半,幾乎沒有什麽東西能夠擋得住這種科技造物的無情收割的。


    在極短的時間內,也許是五分鍾,又或是不到五分鍾,進攻的騎兵就像是秋季被收割的麥子一樣,在這秋後收割完成的田地裏成片成片的倒下了。靠近村子土牆的那些巡防營騎兵,原本還想掙紮一下,衝進村子去同亂黨拚命的。但是牆頭上突然就冒出了一些拿著短步槍的士兵,對著土牆下麵進行了掃射,這種短步槍就好像是一把手提式的馬克沁,在短時間內就把這些巡防營騎兵射下了馬。


    接下來就是全線的大潰退,這還要感謝對麵的革命軍沒有趕盡殺絕,看到騎兵轉身之後就停止了射殺,否則馮德麟估計自己這些部下還要多損失一倍以上。不過即便是這樣,清點過撤下來的人馬後,他發現就這一次的衝鋒,就讓他損失了六百多匹馬,三百多部下,連手下最能打的管帶汲金純都失蹤了,不知道是死是活。


    麵對撤下士兵們的嚎哭聲,馮德麟也是又悔又急。像他們這樣的巡防營,大多是親族、同鄉、友人互相招攬而來,正因為隊伍中有著各種私人關係,所以馮德麟才能牢牢把握住這隻部隊,且在戰場上也比較敢拚命。


    但是遭遇了這樣一場慘敗後,對於這隻部隊的打擊也是慘重的,很多人不是丟了自己的兄弟,就是失去了自己的同鄉好友。假如是對方來襲擊的自己,馮德麟倒也還能夠鼓起大家為親友報仇雪恨的怨恨之情,但這卻是自己主動招攬來的進攻任務,馮德麟知道這份怨恨估計還要落在自己身上多一些。


    實際上他要是早知道,這些亂黨連側麵陣地都能擺上4、5挺馬克沁,他是死活不會搞這樣的密集陣型衝鋒的。參加過日俄大戰的他,又怎麽會不知道馬克沁重機槍對騎兵的巨大殺傷力,日本人用馬克沁擋住大批俄國騎兵的衝鋒,就已經宣告了騎兵在正麵衝鋒作戰戰術的死亡。


    隻是日俄戰爭後,朝廷向德國大量的訂購馬克沁式水冷重機槍的數量,也隻有144挺,另外還為采用日式裝備的部隊向法國采購了哈奇開斯氣冷式重機槍24挺,向日本采購仿哈奇開斯氣冷式重機槍製造的38式重機槍若幹挺。給每鎮增編1個機槍營24挺重機槍。


    因為重機槍數量遠遠不足,因此幾乎都配備給了北洋六鎮,其他各鎮幾乎就沒配備上,比如湖北新軍和二十鎮就沒有馬克沁水冷重機槍。對於這種戰場利器,北洋將領比火炮還要看的緊,幾乎都是單獨編製,掌握在鎮、協兩級單位,標以下根本拿不到。王占元手裏有四挺,寶貝的跟什麽似的,還在路上拿出來炫耀,才令馮德麟有所了解。


    且在開戰之前馮德麟等人已經偵查過,對麵最多也就一個標左右的兵力。哪怕再怎麽估算火力,亂黨也不可能配備大量的馬克沁。就算有這麽幾挺,也該配備在正麵戰場對抗王占元率領的北洋主力啊。馮德麟就是抱著這樣的念頭,發起了對於西側戰場的騎兵衝鋒。


    但是,對麵革命黨的武力顯然超過了他的預估。不僅在西麵,正麵和東麵戰場傳來的特有的射擊聲,也能聽出對麵一個標起碼裝備了北洋半個鎮的馬克沁重機槍數目。這那裏是在和亂黨打,就是同俄國人的軍隊打,也沒有這樣裝備馬克沁的道理,這不是給他挖坑麽。


    馮德麟這邊是悔恨不已,想著不應該第一個跑上去試探革命軍的火力,而東麵戰場上的張作霖和吳俊升則是被嚇出了一身冷汗。他們此時還不清楚馮德麟這邊已經全麵潰敗了,而是看著中央戰場上北洋軍同革命軍的激鬥,完全失去了進攻的欲望。


    王占元雖然在北洋軍中並不以指揮而見長,但是其進攻戰術卻是有板有眼,完全是德國陸軍的標準作戰程序。先是四門克虜伯77MM火炮的攻擊,以摧毀敵軍正麵的防禦工事,然後再派步兵上前進攻,若是遇到阻力,則再給以一輪火力壓製。


    北洋二鎮果然不愧是袁世凱手下嫡係中的嫡係,其炮兵轟擊的速度和準度,完全不是二十鎮那批腐化了的炮兵可以比擬的。四門火炮硬生生打出了七、八門火炮的氣勢,不僅直接打垮了兩處土牆,還引發了土牆內一處彈藥儲存點的殉爆。


    隻是王占元到底心疼彈藥費用,四門火炮打到每門12發的時候就被他下令停止了,命令步兵開始正麵進攻。事實證明,這是他犯下的最大錯誤。


    十三團的團長田亞斌其實並不是科班出身,而是巡警學堂出來的。雖然經受過德國顧問的短期培訓,但是他的實際作戰經驗,就是同清軍的巡防營交戰。因此從一開始他就犯下了錯誤,把第一線的部隊安排的太密,對於陣地上的彈藥沒有進行保護和控製數量。


    這樣的防禦陣型對付沒有火炮的巡防營自然是足夠了,但是對上了北洋二鎮這樣的正規軍,就要被教做人了。僅僅一輪短時間的炮擊,就令他安排在正麵第一道700米防線上的一個營損失了近半,要不是北洋軍停止了炮擊,正麵防線就要跨下來了。


    他到了這個時候才醒悟過來,為什麽在訓練營時,教官們最為重視的是防炮擊訓練和工事修築,而不是進攻戰術。這樣劈天蓋地的炮彈落下來,哪裏還有什麽進攻,確保自己的士兵不逃跑就已經非常謝天謝地了。


    醒悟過來的田亞斌立刻從兩翼抽調部隊和正麵防線的部隊進行替換,並動員了村民協助把受傷的戰士和部分彈藥搬回了村子的北麵。接著便將正麵分為了四個連防區,每個連隻駐守一個排在前線,剩下的兩個排作為預備隊,前麵損失一個士兵就補充一個士兵。


    此外便是把所有的迫擊炮都集中到了正麵防線後麵,當這夥敵軍進入到了500-1000米時,同重機槍一起開火。


    按照吳川在德國購買武器的配置,一個排應該有兩挺輕機槍,一個連配兩門輕迫擊炮,一個營四挺重機槍加兩門重迫擊炮,一個步兵團配2門77MM野炮或山炮,這樣就能在火力上壓製住以步槍和75炮為火力輸出的日軍了。


    隻是他沒有料到德國此時還沒有開始研製輕機槍,於是德國軍火商幹脆要求他全部更換為重機槍,反正兩者之間的差價不是很大。那個時候吳川隻在電視上看過輕、重機槍,並不是很明白兩者之間有什麽差異就點頭讚成了。


    到了革命軍開始作戰之後,他就明白兩者之間的差異是什麽了。重機槍威力大但太重,且彈藥消耗量也大,排級單位根本不能迅速移動它。所以,每打一仗,部隊裏的機槍單位就在縮減。到了現在,一個團的機槍數量已經縮減為了每連兩挺,一營8挺,一團為28挺的數目。


    馮德麟覺得自己麵對的機槍數目太多,事實上十三團的機槍隻擺出了一半不到,東西兩側各四挺,正麵防線六挺,在高低機槍射點工事沒有修建之前,這就是平麵上最為密集的重機槍密度了。


    王占元贏了開頭,卻輸在了結尾。克虜伯77MM炮在2公裏外的作戰上占據了絕對優勢,十三團因為趕路並沒有帶上炮兵連隊,難以在這個距離上難以和北洋軍抗衡。但是當北洋軍進入了1000米以內的距離時,卻是重機槍和重迫擊炮發威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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