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國璋立刻明白了過來,日方這次想要發動的打通向北交通線的作戰,目的並不是為了破壞亂黨的防禦戰略,而是想要為公主嶺的日軍解圍。


    他遲疑了數秒之後,也就毫不遮掩的向南次郎問道:“外麵瘋傳,大島都督和其所率領的部隊有被亂黨圍殲的危險,難道是真的嗎?”


    南次郎和川村宗五郎互相對視了一眼之後,便搖著頭說道:“圍殲一說實屬無稽之談,不過大島都督和第五師團的部分部隊被亂黨包圍於公主嶺,這倒是是個事實。


    不過公主嶺從俄國人開始經營,到了我國手中又經營了五、六年,防禦工事可謂是極完備矣,亂黨想要攻破公主嶺的防禦工事,沒有一年半載是不可能成功的。所以亂黨圍困公主嶺一事不假,但是說殲滅就太過了。


    隻是此次亂黨突然對我國發難的時候,正好是大島都督帶著第五師團一部北上巡視滿鐵沿線,現在亂黨圍攻滿鐵公主嶺附屬地,正好把大島都督和大穀師團長等人都圍在了公主嶺營地內。


    雖然大島都督他們現在並無生命危險,但是這對於我國的聲譽來說卻是一個極大的打擊。我國政府並不願意亂黨拿著圍困了我國關東都督和一個常備師團師團長的事情來宣傳自己,所以我和川村旅團長才會請求貴軍協助,幫助我軍打通前往公主嶺的通道。


    這不是為了解救什麽人,包括大島都督在內以下的我國官兵現在都很安全,我們隻是為了以正視聽,防止亂黨汙蔑皇軍的榮譽,以破壞帝國在國際上的聲譽…”


    南次郎對於馮國璋解釋的越是詳細,馮國璋心裏便越是認定大島都督他們果然是危險了,因為這位南參謀今天的話實在是多了些,對於自己的態度也太過誠懇了些。


    北洋軍中並不缺乏日本教官,北洋新軍的練兵顧問兼北洋督練公所總翻譯官班誌超,其實就是日本人,陸大14期軍刀組畢業的阪西利八郎。這位在北洋將領中深受好評的日本顧問,即便再怎麽和北洋將領交情深厚,往往也會在談話中不自覺的露出對於中國的輕視態度。


    因此,如果不是日本人真的遇到了天大的難題,顯然不會以這樣的態度向他求援的。不過心裏明白歸明白,馮國璋卻並沒有點破這一層,而是露出了為難的表情說道:“本官是相信兩位的說法的,但是現在外麵的小道消息甚囂塵上,不少官兵已經毫無戰心,就連一些中層以上的軍官都起了先穩住戰線觀望形勢的心思。


    大家都是領軍之人,想必兩位也清楚,在這樣局勢下要是不先休戰幾日整理軍中混亂的思想,反而要求他們繼續向亂黨進攻,我擔心軍隊也許會出現不可預測的狀況。真要演變成了這樣的局麵,對於貴軍和我方來說都將會是個災難。”


    南次郎還想再說些什麽,不過川村少將卻攔住了他,向著馮國璋認真的問道:“那麽馮軍統的意思,究竟是什麽呢?”


    馮國璋沉思了片刻之後說道:“原本按照朝廷的旨意,乃是貴軍配合我軍消滅亂黨。不過現在貴軍遇到了這樣的難處,作為友軍我們還是應當竭力支持你們的。


    保護貴軍的後路和兩翼,這點沒有問題。不過限於我軍軍心不穩的情況,這次作戰我軍不會越過十家堡以北,這是我唯一的要求。如果貴軍不同意的話,那麽還請多等上幾天,等我梳理好了軍中混亂的思想,安定了軍心之後再發起作戰。”


    十家堡是四平以北鐵路線上的一個小站,距離四平約30華裏不到。由十家堡到公主嶺,大約還有近80華裏的道路。也就是說,清軍隻肯保衛從四平到公主嶺總道路四分之一的距離,這顯然是大大的出乎於南次郎和川村少將兩人的預料的。


    南次郎對於馮國璋的這個建議自然是堅決反對的,但是雙方爭執了許久,馮國璋也依然不肯讓步,表示如果兩人不同意的話,就將作戰計劃延後,等到援軍上來之後再做打算。這顯然也是兩人不能接受的提議,畢竟他們現在就是在同時間做競跑,要真讓支那革命黨在他們抵達之前攻下了公主嶺,那麽就算他們之後能夠打通前往長春的鐵路線也沒什麽卵用了。


    經過了反複的爭論之後,眼見這個事情將要變為僵局的時候,川村終於退讓了一步向馮國璋說道:“既然馮軍統執意堅持,那麽不如大家各退一步。


    貴軍主力可以停留在十家堡以南,但我希望貴軍能夠派出少量部隊,替我軍做沿鐵路線的警備工作,這應該總不難吧?”


    馮國璋沉默了數秒之後,便一拍大腿大聲說道:“總要給川村將軍一個麵子,我就拚著被下麵的官兵埋怨,也要讓他們接受這個要求的。”


    聽了馮國璋這得了便宜還要賣乖的語氣,南次郎和川村兩人都是憋了一肚子氣,於是草草和對方溝通了一下作戰計劃,便婉言謝絕了馮國璋留下兩人用餐的邀請,匆匆離開了馮國璋在雙廟子的第一軍司令部。


    另一邊,距離公主嶺火車站西北方10多裏處的後三門村裏,這個原本隻有幾十戶人家的關外普通村子,現在已經變成了一片人馬鼎沸的熱鬧小城了。


    從長春而下的中路軍和從朝陽坡西來的西路軍,這兩隻軍隊的指揮部眼下就匯合在了這座原本名不見經傳的荒野小村中。


    雖說根據軍事委員會各管一塊的防區作戰思路,中路軍和西路軍所屬並不能交叉指揮,但在實際操作中其實做不到這樣涇渭分明的劃分。如果沒有第二師的支持,以第三師的兵力是無法獨立撐起廣闊的東路防區的。比如朝陽坡、八屋兩地的後備兵力,就是從第二師調出的第10、12團。


    而對於中路軍來說,沒有西兩路軍隊的配合,也是不能這麽快的攻到公主嶺下,並將日軍圍困在公主嶺為中心的狹小地域內的。


    加上當前的形勢一片大好,眼看著就能把日本第五師團的一部殲滅於眼前,還有可能抓獲一名日本陸軍大將,因此兩路軍隊匯合之後氣氛就融洽的很,大家都摩拳擦掌的準備著,試圖去獲得俘獲日軍大將的功勞。


    隻是中路軍和西路軍的軍官們並沒有等來軍事委員會對於他們提出的作戰計劃的批準,而是給他們發來了一個完全推翻他們計劃的新方案。


    在村子東南方一幢三進大院內,十幾名高級軍官正盤腿坐在東廂房內的萬字炕上討論著,軍事委員會發來的電報。


    “肉都放到鍋裏了,眼看著就要燉爛了,這個時候卻來個圍而不攻,那些委員們難道就不怕煮熟了的鴨子也會飛嗎?”一名第三師的軍官最先表示了自己的不滿,倒是有好幾名軍官出聲附和著他。


    匆匆趕來傳達軍事委員會命令的梁廷棟看了這幾名軍官一眼,依然保持著沉默。在革命中迅速成熟起來的他心裏明白,這幾位官兵並不是擔心煮熟的鴨子飛了,而是擔心肉吃不到自己嘴裏。


    眼下公主嶺的日軍被殲滅其實並沒有什麽叫人意外的,失去了火炮支持的日軍,在具備優勢炮火、重機槍和兵力的狀況下,要是還能出什麽意外,那才叫見鬼。但是對於革命委員會第一次對外戰爭中的大勝績,由誰來領取這份功勞,對於個人來說顯然是意義大不一般的。


    自鴉片戰爭以來,除了鎮南關大捷之外,中國軍隊還從沒有贏得這樣一次暢快淋漓的勝利,自然人人都想做一把民族英雄的。軍事委員會下達的圍而不攻的命令,無疑是攔阻了某些人的名利之路,讓他們口出抱怨也就可以理解了。


    不過這樣的抱怨終究還是人民內部矛盾,不值得在這樣的會議中進行批評,所以梁廷棟隻是記下了幾人的名字,並沒有出言對他們進行批評。


    當然,也不是所有軍官都隻想著自己的榮譽的,比如從郭家店趕來參加會議的17團團長張海潮就反對道:“我覺得軍事委員會的指示是正確的,爛在鍋裏的肉什麽時候吃都行,我們還是應當把主要精力放在那些有可能前來救援公主嶺日軍的援軍身上,狠狠的打擊這些日軍的有生力量,才能為今後的防禦作戰減輕壓力。


    而且,被圍困在公主嶺的日軍雖然失去了攻堅能力,但並沒有失去守備的能力。我認為過於輕視日軍的戰鬥力,對於我們的士兵來說也是不利的。一旦日軍從進攻轉入防禦,沒有火炮支援的缺點對他們的戰鬥力影響就少了許多。


    我想大家也很清楚,壕溝對於防禦炮擊還是很有效的。所以我們如果一門心思的去解決公主嶺的日軍,必然會給我們的部隊帶來不小的傷亡,畢竟我們的士兵在訓練和組織度上都是遠遠遜色於日軍的。故對於公主嶺的日軍,強攻不如圍困,隻有先讓他們失去了突圍獲救的希望,我們才能以盡可能小的傷亡消滅整個公主嶺的日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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