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不過讓這些立憲派紳商沒有料到的是,日本人居然先敗了一仗。雖說大多數立憲派人士覺得革命委員會不過是僥幸得勝,等到日本人把國內的大軍調動過來,革命委員會終究還是要失敗的。畢竟日俄戰爭結束了還不到6年,他們還記得比革命軍看起來更強大的俄國人是怎麽被日本人打的節節敗退的。


    隻是這些自詡為了解國際形勢的立憲派人士卻忘記了一件事,在日本人的大軍卷土重來之前,革命委員會還是可以借助這場勝利穩定住民心的。而憑借著民眾的支持,革命委員會對付起他們並不會遇到多大的阻力。


    在革命委員會沒有戰勝日本人之前,即便他們趕跑了黑龍江、吉林兩地的滿清統治力量,但是在鄉村和邊遠縣城內,說話算數的還是各地的地主和紳商。甚至於像長春和吉林省城這樣的大城市,立憲派也依然牢牢的掌握著基層的權力。


    這是自古以來中國士紳地主天然擁有的權力,也即所謂的皇權不下鄉。隨著清末內憂外患的頻頻爆發,這些地方紳商地主的權力不僅沒有被削弱,反而開始有所增強了。南方革命黨人鬧的風起雲湧的,未嚐不是借助了各地士紳自治權同皇權對抗的空子。


    但是這種地方紳權自治也是有著局限性的,那就是他們根本不可能真正聯合起來對抗一個強勢的政權。這種割據式的地方自治政治,實質上就是關起門來稱大王,我的底盤我做主。大家聯合起來抵抗一下沒有基層組織的朝廷還行,但是遇到了革命委員會這種既有基層組織又有強大軍隊的強勢政權,那麽對抗失敗之後就會軟弱下來了。


    隻要革命委員會沒有對他們趕盡殺絕,那麽這些紳商們就會選擇妥協,丟出一批替罪羔羊給革命委員會泄憤,然後沉默到革命委員會露出虛弱的時刻再變臉。


    就好比現在,之前在梁廷棟麵前還袒護著那些長春議事會友人的委員們,站在吳川麵前時則一個個拍著胸脯保證,自己同趙學成等人和長春議事會絕無任何關係,他們始終都會站在中央這邊對抗那些試圖顛覆革命的陰謀集團。


    而吳川也對這些委員們表現的極為和藹,表示自己從沒有懷疑過他們,而中央也絕不會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把沒有顛覆革命行動的地方名流也一並牽連進去。吳川的和顏悅色大大的安定了委員們的人心,讓他們覺得總算是雨過天晴了。


    見過了長春革命委員會的委員們之後,接下來吳川接見的便是吉長地區和長春地區的民政長官了。和委員們交談時多為務虛內容不同,和這些地方民政長官的談話,吳川顯然要認真的多,談論的內容也相當的實際,有時甚至要求這些官員把詳細的數據也匯報出來。


    這種務實的工作作風,讓吉長專員孟憲彝、長春市長何厚琦頗有些不太適應,畢竟這麽較真的上官在前清可極為少見,這核查數據一般可是師爺們的工作。不過這兩位能夠被留任下來,除了貪戀官位之外,還是有些本事的。


    雖然吳川問的仔細,但是他們卻還是一一答複了出來,除了幾處不大重要的數據,基本都能給吳川一個交代。


    吳川聽完之後兩人的匯報之後神情倒也沒什麽變化,隻是向他們提出了一個問題:“根據孟專員和何市長的匯報,我對於吉長地區和長春市的情況也有了一個基本了解。


    也就是說,現在以大黑山為界,直到四平的以西地區,包括鄭家屯都歸於吉長地署管理;大黑山以東則歸吉林省城和梅河口兩地管理。


    大黑山以東地區還好,因為多是山林地帶,涉及到交戰區的人口並不多。但是大黑山以西這塊平原丘陵地帶,最前線東西寬70多公裏,南北縱深近百公裏的三角區域內,現在起碼居住著將近2、30萬人口。那麽我想知道,從四平到公主嶺的主要交戰區居住著多少人?必須要遷移的人口是多少?”


    孟憲彝低下頭心算了一陣後說道:“這塊地區居住的人口7、8萬人肯定是有的,我們已經遷移了鐵路沿線1萬7千餘居民。如果軍方認為這片地區今後會成為不適合平民居住的主要戰場,那麽大約還要遷移2、3萬居民。


    不過光靠吉長地署和長春市的力量,我們肯定安置不下這麽多平民。我們缺乏安置這麽多人過冬的房屋、燃料和經費,而且到了來年春天戰爭還無法結束的話,那麽這些被強製遷移的百姓就無法回去耕作,他們來年的生活就會成為另外一個問題。我擔心許多人考慮到這一點,恐怕是不會服從政府的命令離開自己的家園的。”


    吳川思考了片刻之後,便對著身邊的梁廷棟問道:“如果把這些遷移出來的勞動力暫時雇傭下來,讓他們參與軍需基地和後勤道路的建設,你這邊可以消化多少人?”


    梁廷棟想了想說道:“想要在冬季進行土建施工,就需要極為完善的後勤保障,否則很容易出現凍傷事故。我們最多也就再吸收5000壯勞力,再多恐怕後勤就難以支持了。”


    吳川沉默了片刻便向著眾人發問道:“那麽你們可有什麽想法安置這些外遷人口嗎?”


    在短時間內要安排這麽多遷移人口,還有可能明年開春都無法遣回原籍,一時就讓房間內的幾人躊躇了起來。倒是吉長專員孟憲彝瞧著吳川一臉心平氣和的樣子,覺得這位年輕的主席大約是在考一考他們的辦事能力,不免就大著膽子說道:“其實我倒是有個不太成熟的想法,不知當不當說。”


    吳川抬頭看了看他,不由微笑著說道:“孟專員不必這麽謹小慎微,現在是關起門來討論問題,大家各抒己見沒什麽不能說的。革命委員會內部隻有分工的不同,沒有地位的高下,你要是有什麽辦法不妨說出來讓大家討論討論。”


    雖說心裏知道吳川這話未必有多少是真心話,但孟憲彝心頭上的懸著的石頭卻放了下來。在他看來,革命委員會起碼有一樣事是勝過朝廷的,那就是討論事情的時候就管討論事情,而不必多花心思去揣摩上官的心思,這起碼能讓下麵的人多說幾句真話。


    孟憲彝穩住了心神之後便說道:“眼下這些需要遷移的人員,大多是鐵路兩側開發的較好的村鎮。根據下官…哦,是本人的調查。這些被遷移的人口基本可分為如下幾類,鐵路工人、手工業者、商人、地主和農民。


    前四類人員加起來也不到總遷移人口的20%,所以主要還在於那些農民是否願意離開自己的土地。且鐵路工人、手工業者、商人也正是對長春城市擴充有益的人口,隻要分給住宅地和工作就能將他們大致安定下來。


    真正不願意離開家園的,其實還是地主和農民。但是在戰爭的威脅下,地主還是願意服從於革命委員會的命令離開家園的,隻要我們能夠購買下他們的儲存糧食,並幫助他們在城市裏安居下來。他們有足夠的積蓄生活到戰爭結束,自然不會反抗遷移的命令。


    至於農民就比較麻煩一些,雖說他們大多都有自己的土地,多數人家擁有的土地為3-4坰地,少數人家的土地或是比這個標準多,又或則比其少,但是多者不會超過15坰地,少者不會少於1坰地。這些人家的生活水準,也就是從勉強溫飽到吃喝不愁的水準。


    但是他們中的大多數人並無多少積蓄,一旦離開了土地就會陷入到赤貧的狀況,所以他們也是最難以放棄土地遷移的人群。如果我們想要他們接受革命委員會的命令遷移到後方來,就要想辦法解決兩個問題。


    第一個是這些人遺留在戰區的土地和房屋該怎麽處理;第二個就是遷移到後方後,如何讓他們維持住自己的生活。


    對於第一個問題,我以為可以讓當地的地主對這些土地、房屋進行收購,革命委員會居中監督防止地主們壓低價格。但是第二個問題麽…”


    看到孟憲彝突然住口小心翼翼的看著自己,吳川神情不變的說道:“孟專員請繼續說下去,我也很想知道,這第二個問題你有什麽解決的好辦法。”


    孟憲彝眨了眨眼後說道:“我之前拜讀了主席對於農業方麵的一篇文章,主席似乎有意清理那些占了土地卻不肯開荒隻等地價升值的拓荒戶,又打算以強製編戶的合作社取代現在自由拓荒的單幹戶。


    我以為不如趁著這個機會,在長春地區進行試驗一下主席的政策。據我所知,長春北麵地區有大量的土地掌握在少數地主手中,但並沒有得到很好的利用。”


    吳川這才認真的打量了一眼麵前這位前清留下的官吏,肯下功夫去調查治下百姓狀況,又能花時間閱讀自己的文章,雖說有拍自己馬屁的嫌疑,但也算是難得肯做事的官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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