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波蘭籍的布爾什維克,捷爾任斯基對於歐洲來的布爾什維克們的想法要比斯維爾德洛夫看的更清楚。雖然後者在組織上有著出色的才能,但是限於始終在俄國工人團體中打轉的緣故,對於布爾什維克上層的鬥爭和各國社會民主黨之間的聯合鬥爭,卻是遠不及作為一個職業革命家的捷爾任斯基熟悉的。


    斯維爾德洛夫被對方提醒之後,頓時把對於吳川的擔憂又默默的藏回了自己的肚子裏。作為列寧的好學生,他自然是支持列寧提出的統一戰線的觀點。


    雖然此時的列寧還沒有完成對於統一戰線完整的闡述,但是05年革命失敗的教訓,卻已經給了列寧一個思考統一戰線的契機。經常和列寧通信的斯維爾德洛夫,自然是知道列寧對於革命統一戰線的新觀點的,他也認為這種觀點是正確的。


    而其中最重要的一個觀點就是,要利用一切機會,哪怕是極小的機會來獲得大量的同盟者,盡管這些同盟者可能是暫時的、動搖的、不穩定的、靠不住的、有條件的。但隻要能夠讓無產階級奪取政權或穩定政權,那麽無產階級就應該和其結盟。


    而同盟的方式有兩種,一種是直接的,即盡可能地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另一種是間接的,即充分利用敵人營壘中的一切矛盾。但是無產階級要在這個過程中牢牢的掌握住對於民主革命的領導權力,而不能將革命的領導權讓予他人。


    05年的革命,就是無產階級沒能把握住對於革命的領導權力,又不肯和反沙皇的各勢力聯合先打倒沙皇政府,結果最終就讓沙皇政府翻了盤。對於俄國的布爾什維克們來說,這可是血的教訓。


    吳川作為一名中國革命者主動前來尋求俄國布爾什維克的幫助,對於正陷入低潮的俄國布爾什維克主義來說,無疑是打了一針強心針。此時的俄國布爾什維克還不能算是一個真正的獨立革命政黨,隻能算是俄國社會民主工黨中的多數派,而這個多數派內部還存在著不同的路線主張。


    一些布爾什維克們認為,他們應當向德國的社會民主工黨學習,走議會鬥爭的合法道路;另外一些則主張用暴力推翻沙皇專製政府建立一個無產階級政權。前者主要為知識分子出身的布爾什維克們所讚成,後者則為工人出身的布爾什維克們所擁護。


    在1910年年末,兩派的路線鬥爭還沒有決出勝負來,但是吳川旗幟鮮明的向暴力革命派尋求幫助,這極大的抬高了暴力革命派在多數派中的聲望,並進一步激發了俄國社會民主工黨的獨立性。在這之前,俄國社會民主工黨是深受德國和法國的社會民主工黨的影響的。


    就如同俄國的資產階級整天向著西歐的資產階級頂禮膜拜,認為俄國的方向就是變成第二個德國、第二個法國一樣。俄國的無產階級也同樣認為,作為馬克思主義的發源地-德國和大革命第一次爆發的所在地-法國,這兩國的無產階級才是全世界無產階級的領導。


    隻是05年革命的失敗,讓俄國無產階級對於和平的議會鬥爭方式有了質疑,而中國革命者向俄國無產階級求援而不是向德、法無產階級求援,更是讓俄國的布爾什維克意識到,其實俄國革命是可以走自己的道路的,並不一定要遵循西歐無產階級的和平鬥爭道路。


    雖然此時的中國無產階級並沒有什麽力量,而自稱中國革命者的吳川看起來也不像是個真正的無產階級革命家,但是對於主張暴力革命的布爾什維克們來說,中國同誌的支持卻剛好可以用來抵消西歐社會民主工黨對於議會鬥爭路線的支持。


    雖然雙方的力量對比並不平等,但是對於俄國的無產階級來說,隻要出現這樣一個支持者的聲音就足夠了。畢竟在沙皇政府的壓迫下,俄國工人階級本就傾向於暴力革命,隻是作為俄國無產階級的老師們都不讚成使用暴力革命的手段,這才讓布爾什維克內部出現了分裂。


    但是現在有了中國革命者的支持,立刻就讓不少中間派的布爾什維克都傾向了暴力革命的主張。這並不是說吳川給了他們多少物質支持,而是一種思想上的認可,使得俄國的布爾什維克們開始有信心走向自己設計的革命道路。


    當然,中國革命者的支持加速了俄國布爾什維克內部的團結,但同樣也出現了一個問題,要是中國革命失敗了,必然是會對當前的俄國布爾什維克內部的整合造成一個重大的打擊。所以斯維爾德洛夫並不希望吳川所說的成為現實,更不希望像吳川這樣對俄國布爾什維克有著重大意義的中國革命者蛻變為一個真正的資產階級分子。


    所以,吳川在會議上對於集體農莊土地所有製的抵觸一度讓斯維爾德洛夫很是緊張。不過在捷爾任斯基的提醒下,他頓時回憶起了列寧所說的統一戰線思想,這讓他意識到不管吳川作出什麽樣的變化,他需要確保的是共和黨的無產階級性質不能發生變化,隻要抓住了這一點,中國革命就不會變質。


    吳川自然不知道,在他離開之後兩位俄國遠東布爾什維克的領導關於他的討論。坐在馬車中的他,一路上都在思考著,接下來的戰爭會引起俄、日兩國作出什麽樣的反應。不管其他列強再有什麽想法,此時也不可能親自下場的,畢竟滿洲現在還算是俄日兩國的勢力範圍。


    和已經下場的日本人相比,現在對於革命委員會威脅最大的,反而是還沒有下場的俄國人。哪怕俄國的中樞權力還處於一個混亂狀態,但是俄國的帝國主義本質正自動的發揮著慣性作用,比如支持外蒙古和呼倫貝爾的自治。


    事實上如果不是因為彼得堡的反對,俄國的外交官們實際上是想要直接讓這兩塊地區獨立出去的。隻不過彼得堡正關心著巴爾幹及海峽地區,才不願意在東方陷入一場戰爭。滿清政府雖然無能,中國也正爆發著一場革命,但是彼得堡並不認為能夠光憑幾句空話就能讓滿清政府把這樣兩片土地割讓出來。


    而限於歐洲的緊張局勢,彼得堡也知道自己想要把兵力用於遠東隻會招來盟友的極力反對。奧匈帝國一直對巴爾幹地區虎視眈眈,彼得堡可不能肯定當自己把兵力調動到遠東時,對方不會趁機對巴爾幹地區下手。


    在同盟國和協議國兩大陣營越來越對立的今日,俄國想要自行其事,很有可能就會首先受到攻擊。這也就是為什麽吳川的計劃能夠為沙皇接受的根本原因,一個中國代理人發動的戰爭並不能讓盟友對於彼得堡過於指責,反而讓俄國站在了一個超然的地位。


    當革命委員會發展順利時,俄國政府就可以在恰當的時間用和平的方式吞並革命委員會的地盤,就好像俄國吞並中亞各國一樣。若是革命委員會發展的不夠順利,俄國也不會受到什麽損失,不過就是把革命委員會拋棄掉而已。


    雖然吳川利用了俄國布爾什維克主義抵抗著沙皇政府對於革命委員會的控製,又利用了俄國內部官僚主義的鬥爭,牽製了遠東的俄國政治力量,但這並不代表革命委員會可以高枕無憂了。


    隻要革命委員會的力量被日本消耗的差不多了,或者說日本人在大陸的力量被革命委員會消耗的差不多了,那麽俄國就必然要趁著這個機會下場的。以當前俄國的國力和歐洲的緊張局勢,俄國人顯然是無法如日俄戰爭那樣調動那麽龐大的資源於遠東,但是如果隻是動員西伯利亞的軍事力量就能在遠東揀便宜的話,俄國人是不會有什麽顧慮的。


    更何況,吳川也不能確定,在俄國的西伯利亞駐軍中沒有一個如同自己這樣的冒險家。整個西伯利亞的開拓曆史,就是一部俄國冒險家的記錄史。吳川可不想讓革命委員會的失敗,變成為某個俄國冒險家的偉大功績。


    隻是直到他的馬車停在了軍事委員會的小樓前,他也依然沒能對俄國政府和俄國遠東的軍政力量的動向作出一個清晰的判斷。這已經不再是他所了解的那段曆史了,現在的未來對於他來說已經開始出現了不確定性。


    當吳川見到守在軍事委員會地圖室內的朱和中時,也是大吃了一驚。這個平日裏極為注重個人形象的軍事委員會副主席,現在卻是臉色蠟黃,眼中布滿了血絲,頭發亂的如同雞窩一樣,一看就知道好幾天沒有出過這間房了。


    掃視了一眼地圖室內的二十多位工作人員,形象也和朱和中大同小異,吳川當即打斷了想要向自己報告的朱和中問道:“四平還在嗎?”


    被打斷了思路的朱和中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好半天才點了點頭說道:“四平還在。不過前線…”


    吳川卻再次打斷了他,提高了聲音對著房間內的人員說道:“各部門留下三分之一的人員留守,其他人回去洗漱休息,明日早上九點過來換班。從明日開始,軍事委員會所有部門分為三班,每12小時換班一次。具體的工作安排,等明日你們返回後再確定,現在大家先商議留下值班人員,其他人下班休息。”


    朱和中和軍事委員會的工作人員都有些發愣的停留在了原地,一時都以為自己聽錯了,剛剛回來的吳川居然會給他們下達這樣一個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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