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王葆真站在客廳門口看著濟濟一室的拜訪者陷入沉思時,瞧見了他快速走過來的張雲榮對著他小聲的說道:“原來是王委員過來了,請你稍稍等候幾分鍾,吳主席正在和教育委員會的林委員討論冬學的問題。等林委員出來,我就帶你先進去。”


    王葆真這才反應了過來,轉身對著張雲榮微笑的說道:“那可真是太感謝你了,要不然我還真不知要等多久了呢。不過現在來拜訪主席的人怎麽越來越多了,吳主席接見的過來嗎?”


    張雲榮苦笑著搖頭說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自從前線傳來了好消息之後,各地的群眾就對革命熱情了起來。各地的群眾都派出了代表跑來哈爾濱表達了他們對於革命委員會的支持,原本由副主席接待他們也夠了,不過他們都表示希望能夠和吳主席見上一麵,以向主席轉達地方群眾的支持。


    主席接見了這個縣的代表就不能不見其他縣的代表,這樣一來大家就都跑來拜訪主席了。眼下這些人還算是少的,畢竟還有許多群眾代表並不知道主席這幾天都在軍事委員會辦公。不過就算是如此,這些拜訪者已經嚴重幹擾了軍事委員會的正常工作,所以過兩日我們打算搬到對麵的小樓去單獨辦公。”


    王葆真稍稍思考了片刻就明白了,隨著整個滿洲局勢轉向了有利革命的發展趨勢,原本處於觀望狀態的地方團體現在都試圖跑來抱革命委員會的大腿了。雖說吳川一直以來都是支持共和體製的,但是對於許多民眾而言吳川現在已經很有人主之像了,大家提前來燒個香結個善緣總是好的。


    就在王葆真在心裏嘲笑著這些民眾代表的現實時,張雲榮突然向著他說道:“主席已經送林委員出來了,王委員我們快點過去,可別讓人搶了先…”


    在張雲榮的引導下,王葆真迅速擠過了人群,然後在對方的掩護下進了吳川的辦公室。雖然隻是短短十多步路,倒也讓他身上出了點小汗。


    他稍稍解開了大衣上的扣子讓自己感覺稍稍舒服一些後,就對著吳川道明了自己的來意。吳川給他倒了杯熱茶之後,方才坐回沙發上有些詫異的說道:“英、法兩國駐哈爾濱領事通知你,讓我們立刻停下追擊日軍的行動?他們和北京的通訊已經恢複了?”


    王葆真雙手握著茶杯,搖著頭說道:“我已經查問過,不要說和北京,就是和奉天城的通訊都沒有恢複。不過日本駐哈爾濱領事昨日連續拜會了兩國領事,大約是日本人說服了他們。”


    吳川沉思了半響後才問道:“那麽你認為如果哈爾濱同北京的通訊恢複之後,北京公使團是否也會支持英、法兩國領事的意見?”


    王葆真沉默了一會後不確定的說道:“按照常理的話,北京公使團支持英、法兩國駐哈爾濱領事的意見是無庸置疑的。


    日本人徹底從南滿退出,就意味著俄國勢力在南滿的擴大,這顯然是不符合英、法兩國的利益的。根據眼下歐洲的緊張局勢,英、法兩國恐怕不不想見到俄國在這個時候把目光轉向遠東。


    不過眼下德國和奧匈帝國都希望俄國把目光轉向遠東,因此他們一定會在北京公使團內部搗亂,不令公使團達成一致意見的。所以英、法兩國的意見恐怕隻能代表兩國自己的意思,北京公使團估計不會以公開的形式支持兩國領事的主張的。”


    吳川於是又謹慎的問道:“你覺得如果我們不接受英、法兩國停戰主張,他們會對革命委員會采取什麽措施嗎?”


    王葆真思考了半天後說道:“英、法兩國恐怕會對俄國施加外交壓力,令其放棄對於革命委員會的支持,比如不許我們使用中東鐵路;進一步加強對於我方的禁運;公開支持日本,並給予實質性的幫助。不過應該不會親自下場。”


    吳川在心裏思考了許久,得出的結論和王葆真差不多。於是他終於對王葆真回覆道:“現在停止戰爭是不可能的,給日本人緩過這口氣,我們就別想讓日本人讓出南滿的諸多權益。


    隻有徹底把日本人打疼,讓日本意識到戰場上沒法解決我們,我們才能同日本達成一個有利於我們的和議。而且現在日本還有著一戰的能力,俄國人還沒辦法在陸地上壓製住日本,反而要擔心日本海一側的濱海省受到日本海軍的襲擊。


    所以,如果我們現在接受英、法兩國的恐嚇停下作戰的話,不僅將會丟掉好不容易才獲得的戰場上的優勢,也要擔心日本和俄國單獨媾和,從而出賣我們的利益。


    我們繼續打下去,大約還能獲得德國和美國的支持,現在停手則就會讓我們處於孤立無援的外交境地。所以我們不僅不能聽從於英、法兩國的領事的要求,還要向外界表明革命委員會將戰爭進行下去的決心,從而獲得德國和美國在外交上的支持。”


    王葆真許久未能接吳川的話,過了好半天方才躊躇的說道:“主席的判斷也不能說不對,但是這會令我們處於相當大的風險之中。


    如果我們拒絕了英、法兩國領事的提議,他們對於日本的支持恐怕很快就會落實,但是德國和美國對於我們的支持卻未必。英、日兩國的海上力量足以封鎖住東亞海麵,德國和美國是不可能為了我們同英、日開戰的,那麽他們的支持就很有可能落在口頭上。


    而英、法兩國一旦共同出聲支持日本,我看俄國人恐怕會退縮。就如主席你所說的,俄國的首要利益在巴爾幹半島和海峽地區,而不是在遠東。他們也許會借助我們的力量把日本人從滿洲驅逐出去,但是不可能為了滿洲放棄巴爾幹半島和海峽地區的利益。可要獲得這兩塊地方,俄國必須要獲得英國和法國的支持。這樣一來,俄國出賣我們的機會就會很大。”


    雖然知道王葆真判斷的很正確,但是吳川對此也無計可施。到了這個時候俄國的舉動就對革命委員會變得舉足輕重了起來,但他也隻能見招拆招。


    沉默了許久之後,吳川故作輕鬆的說道:“幸好俄國是一個專製國家,國家的外交政策受沙皇和宮內的影響很大,就算是一項對於俄國有利的政策,彼得堡也不會很快得出結論。所以我們至少還有一些時間作出應對之策。


    當然,最好的辦法就是,在俄國決定出賣我們之前,我們能夠先重創了日軍,這樣俄國人想要在遠東做點什麽小動作也要先考慮自己有沒有這個力量。


    不過這個目標並不容易達成,所以我們需要迷惑英、法兩國的注意力,給前線的將士們爭取一點時間。所以我希望你代表革命委員會和英、法兩國交涉關於停戰的問題,但是先拖住他們,不給他們什麽肯定的答複。


    另外,為了防止德國和美國誤解我們向英、法兩國屈服了,我需要給他們發出一點訊號。你覺得,革命委員會強行接收海關,解除英國職員的職務,會不會讓德國人和美國人認為我們正試圖反抗英國在華的控製權力?”


    王葆真感覺自己額頭上汗都冒出來了,不過他還是平複了自己緊張的心理說道:“這會不會太過刺激英國人了?英國人對於海關的控製權還是相當看重的,我擔心這會令英國徹底倒向日本人。”


    吳川思考著說道:“以眼下的革命形勢,清政府倒台隻是時間問題。海關是中國的海關,英國人不過是受我們雇傭的職員而已,就算英國政府也沒有公開聲明這些英國職員是向倫敦而不是向北京效忠的。


    我們暫時不動關稅稅率的問題,也不提全麵從海關中清理外國職員的問題,以中國人民的名義解除試圖超越自己權限的不合格政府雇員,我認為問題不大。


    先命令北滿各海關外國職員前來哈爾濱開會,向革命委員會移交海關的各項資料及權力,並上繳之前他們截留的關稅,不來參加會議的人員和不肯移交資料、關稅的人員即刻予以解除職務,並派出人員強行接收各海關,免職公告在共和日報上刊登出來。”


    王葆真依然有所猶豫的說道:“那麽萬一…”


    吳川擺了擺手道:“沒有什麽萬一,既然我們試圖和英國人友好交往換不來他們的善意的話,我們至少要表現出能夠讓他們利益受損的決心。否則的話,英國人就會肆無忌憚的站在日本那邊對於我們施加壓力,那麽就不妙了。”


    最終,王葆真還是被吳川說服了,帶著將信將疑的神情離開了吳川的辦公室。王葆真離開後,吳川暫停了接見活動,他坐在沙發了抽一支煙,思考了足足一刻鍾後,終於起身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打了一個電話,對著電話中詢問道,“紮哈羅夫先生這幾天過的怎麽樣?”


    聽了足足半個小時的匯報之後,吳川終於對著電話中說道:“幫我送一份請柬給紮哈羅夫先生,就說我希望明日中午能夠邀請他吃噸午餐,就放在馬迭爾旅館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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