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家老宅前方不遠處有一條河,從河邊再往下遊走一公裏有一座橋,橋的兩側是一個集市。集市不是每天都有,逢三和逢八的時候,各處流動的商販會聚攏在橋的兩邊擺攤。因為河上的這座橋叫石橋,集市就叫做石橋集。</p>


    集市上的商品五花八門,有雞魚肉蛋、有蘿卜韭菜小青菜、有油條包子、有鍋碗瓢盆、有農具家具、有針頭線腦、也有衣服和鞋子,都是一些人們日常生活中的必須品。附近的村民習慣了這種周期性的集市,都會將家裏的活兒安排在沒有集的日子裏,逢集的時候都會到集市上湊個熱鬧,買些生活用品,與七裏八村相熟的人嘮會嗑,抽袋煙。</p>


    一位頭戴鬥笠帽腳穿一雙黃膠鞋的中年人,坐在路邊的攤位後麵抽著煙,他麵前的塑料布上擺著十幾條大小品種不一樣的魚,一看就知道這是從河裏釣上來的。賣魚的人正在和旁邊賣韭菜的老漢聊著天。</p>


    “大叔,今天的韭菜菜很新鮮呀。”</p>


    “那是呀,今天早晨起來剛割的,又嫩又新鮮。”</p>


    “你這麽新鮮的韭菜和我這剛釣上來的魚一起燉個湯,一定非常好喝。”</p>


    “哈哈哈,你說的對,兄弟,你這釣的魚還挺多呀。”</p>


    “我沒事釣著玩兒,家裏吃不完,就拿過來賣,不圖錢,就是玩兒。”</p>


    賣魚的人正是丁翔。</p>


    丁翔辦理完大棚礦業的轉讓手續,收拾好老宅子,全家人都搬過來以後,空閑的時間多了,就到家前麵的河裏去釣魚,釣的魚多了,就拿到集市上去賣。</p>


    別人釣魚遇到不上魚的時候,都會換釣位。而丁翔卻不同,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隻要出去釣魚,就總是在那顆大柳樹下。別人遇到釣不上魚的情況,會想辦法換餌料換魚鉤,而丁翔卻什麽也不換。他的眼睛在魚漂上,心卻不在魚鉤上。</p>


    哥哥丁鵬的死像一座大山一樣壓在丁翔的心頭。他對丁浩蕩和家裏人說好好過日子,忘掉以前的事,他在家人麵前也表現的輕鬆愉快。他隻有在釣魚的時候,麵對這平靜的河水,才會將臉拉下來,讓心底的仇恨浮上腦海。</p>


    誰是殺害丁鵬的真正凶手,丁翔心裏麵非常清楚。殺害丁鵬的唯一目的就是大鵬礦業,誰最終得到大鵬礦業,誰就是凶手。丁翔不需要證據。丁浩淼的綁架事件隻是推動交易加快進行的小伎倆,這一點丁翔從一開始就看得清清楚楚。</p>


    讓丁翔唯一不能確定的事情就是白辰。他開始的時候不清楚白辰是否也參與了謀殺哥哥丁鵬的事件,也無法理解白辰追求丁浩然的目的。殺了丁鵬,然後再把丁鵬的女兒娶回家,這樣的操作確實有悖常理。</p>


    開始的時候他猜測白辰和丁浩然在一起不過是玩玩,等大鵬礦業到手後就會把丁浩然拋棄。但後來的發展過程大大出乎他的預料,白辰真的娶了丁浩然,到現在他們的第二個孩子都已經一歲啦。</p>


    仇人變成了親家。白辰和丁浩然經常帶著兩個孩子回家,看著兩個活波可愛的孩子,丁翔的心中盡是苦澀。他不知道白建義在家裏看到丁浩然和兩個孩子的時候是什麽心情,他的心中是不是感到內疚感到恐懼。他也不知道白建義是不是真心疼愛膝下的這一個孫子和一個孫女。他隻知道一個事實,那就是白辰和丁浩然在市裏買了房子,並不經常回家。</p>


    麵對這河水和魚漂,丁翔的內心是矛盾的。他想過就這樣叫事情過去,讓兩家人安安穩穩快快樂樂的生活下去,可這樣做他覺得自己死後無法去麵對他的哥哥。他想過找個機會幹掉白建義,可總也找不到萬全的辦法。他不是怕暴露自己,也不是怕死,如果能夠報了哥哥的仇,他自己哪怕是被槍斃,也是心甘情願的。他怕的是如果自己公開殺了白建義,兒孫們會失去現有的幸福生活。</p>


    丁翔正和旁邊攤位的大叔聊著天,一位40歲左右的穿著幹淨的女人來到了菜攤前。</p>


    “來了鄭嫂,捎一把韭菜回去吧,嫩著呢,炒雞蛋炒肉燒湯都很好。”</p>


    鄭嫂蹲下身擺弄著攤上的韭菜說:</p>


    “嗯,這韭菜還真是新鮮,那我就買點吧。”</p>


    在稱韭菜的空兒,鄭嫂扭頭看了眼丁翔攤上的魚,眼睛裏馬上露出亮光,她高興的說:</p>


    “大哥,你這兩條是水密子嗎?”</p>


    “是呀大嫂,你眼力可真好,這兩條正是水密子,水密子的肉嫩刺少,紅燒最好吃,現在這種魚河裏可不多了。”</p>


    “就是,就是,我每次來趕集都找這種魚,可是總也買不到,你這魚怎麽賣的?”</p>


    “今天早晨剛釣的,新鮮著呢,也不論斤,20塊錢一條。”</p>


    “好好,我都要了,你給我裝起來吧。”</p>


    鄭嫂先是接過給他裝好的韭菜,然後又掏出40塊錢遞給丁翔。</p>


    “這下可好了,終於買到水密子了。我們家老板可愛吃水密子的眼睛了,他說水密子的眼睛是寶物,吃了對人的眼睛好。家裏每次燒水密子都會把魚眼睛留給他。”</p>


    “給,大嫂您拿好。”丁翔把水密子遞給鄭嫂。</p>


    “大哥,我每個集都會來買菜,你要是以後再釣上來水密子,可要給我留著呀。”</p>


    “好的,好的,我給您留著大嫂。”</p>


    “你每次都在這個地方擺攤嗎?”</p>


    “對,我不一定每個集都來,可來了都會在這個地方。”</p>


    “那好,我記下了,以後每次我都來你這裏看看。”</p>


    鄭嫂收好韭菜和水密子,一扭一扭的又去逛其他攤位啦。丁翔掏出煙讓了旁邊賣韭菜的大叔一顆,兩個人繼續嘮嗑。</p>


    “你不認識這個女的嗎?”大叔問。</p>


    “不認識。”</p>


    “這個女的姓鄭,是任家村白建義家的保姆,剛才她說的老板就是任家村的白大老板。”</p>


    “哦,真的?”</p>


    “當然是真的,平常人家誰吃得起這20塊錢一條的水密子。”</p>


    聽說剛才買魚的女人是白建義家的保姆,丁翔的心裏還有些後悔,要是知道她的身份,我那兩條水密子就是扔了也不該賣給她。不過,丁翔的這種心情到了中午就有了改變。</p>


    中午丁翔吃過午飯有午睡的習慣,他拿起桌上的中江晚報回到臥室裏,準備在床上躺著看一會報紙,然後午睡一會兒。丁翔翻了幾頁報紙,困意上來後就將報紙放在枕邊,迷迷糊糊的睡著了。睡著睡著,一個念頭突然在他腦海中閃過,他猛的睜開眼,抓起枕邊的報紙重新看了起來。</p>


    他看的報紙上那篇文章的名字叫《誤食含鉛食品引發尿毒症身亡》。丁翔把這篇文章翻來覆去的看了好幾遍,點上煙坐在床上抽了好幾支,臉上逐漸露出了笑容。</p>


    丁浩然帶著孩子回家來的時候,有時候會說起她公婆家的事。從她的嘴裏丁翔了解到白建義腰酸背疼、夜尿增多,胃口不佳,經醫院檢查說腎不太好,懷疑是慢性腎病。</p>


    那天午睡後丁翔沒有去河邊釣魚,而是一頭鑽進了自家的儲藏室,哪裏存放著早些年礦上浮選廠用的一些藥劑。他在儲藏室裏翻來覆去的找著,在他累的滿頭大汗的時候,終於從一堆破爛中翻出了一袋有標簽的化學藥品。藥品的標簽上赫然寫著“硝酸鉛”三個大字。</p>


    他找了一個小藥瓶,從標有硝酸鉛字樣的袋子裏裝了一小瓶,放到了自己床頭櫃的抽屜裏。然後將剩餘的藥品全部倒進了垃圾袋裏,將上麵的標簽也徹底的毀掉。做完這一切,丁翔開車進了城,他先在一處沒有人的地方扔掉了垃圾袋,然後找了家藥店買了幾隻注射器。</p>


    從此以後丁翔在釣魚的時候多了一項工作,那就是用注射器給釣上來的魚眼睛注水。練習了一段時間以後,丁翔終於掌握了這項複雜的技術活。於是他從床頭櫃裏拿出那瓶硝酸鉛,將其溶解在水中,用注射器抽取了澄清的液體。</p>


    在這之後丁翔釣魚更加的勤奮,他將釣回來的水密子用缸養著。每逢三逢八的時候,就撈上兩條水密子到河邊,給水密子的眼睛注射完硝酸鉛以後,再帶上其他的一些雜魚,往石橋集趕去。</p>


    鄭嫂真的就像她所說的那樣,每次石橋集她都會到集上逛逛,也都會到丁翔的攤位前花上40塊錢,高高興興的拿走兩條水密子。</p>


    半年後。這天是初三,正好是石橋有集的日子。丁翔像往常一樣在石橋集的老地方出上攤,和隔壁賣韭菜的老漢聊著天。白家的鄭嫂老遠的拎著她的籃子走了過來。</p>


    “鄭嫂,又來買魚呀,捎著點韭菜不?”</p>


    鄭嫂沒有理會賣韭菜的老漢,而是一臉歉意的對丁翔說:</p>


    “大哥,今天我不買水密子了,要是別人要你就賣給別人吧。”</p>


    “怎麽了大嫂,老板不愛吃魚了嗎?”</p>


    “不是,大哥,老板昨天夜裏腎病又犯了,拉到醫院去了,今天吃不了魚啦。”</p>


    “哦,沒事大嫂,你要是不買呀,這兩條魚我就留著自己吃,不賣啦。”丁翔的臉上露出會心的笑容,將攤位上的兩條水密子裝進了一個小塑料袋裏,塞到了攤位的下麵。</p>


    兩天後丁浩然打來電話,說她的公公白建義因為尿毒症剛剛去世了。</p>


    丁翔先把床頭櫃裏的硝酸鉛以及釣魚包裏的注射器拿到河邊扔掉,然後拿了一瓶酒來到哥哥的墳頭上。</p>


    他跪下給哥哥磕了三個頭,坐在他哥的墓碑旁,就像小時候他和哥哥依偎在一起看星星的樣子。</p>


    將酒瓶打開,先在哥哥的墳前倒了一圈,他喝下一大口,眼淚立刻湧上了他的眼眶。丁翔哽咽著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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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我終於給你報了仇,讓該死的人死去,讓該幸福的人幸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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