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昭明這群人連盛景意及笄禮都不忘派人來撐場子, 盛景意新婚他們自然不會落下,這次他們是親自來的。


    他們還讓剛剛開業的金玉樓分號傳出消息,太子與太子妃成親當日金玉樓大擺流水席, 南來北往的人都可以入席吃酒。


    消息一出,所有人都知道寇承平等人與太子與太子妃夫妻倆關係密切。


    再一看, 都是金陵的,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金陵就是太子妃的娘家!


    太子的話, 估計和韓家這些主戰派關係密切, 否則不可能這麽順利被冊封為太子。


    雖說百官常把“不與民爭利”掛在嘴邊,可誰家沒幾個店鋪?對於從商之人,朝廷也沒了從前那麽多限製, 便是商人之子也可以參加科舉。


    正是因為朝廷大力鼓勵工商業發展,南朝廷才能迅速繁榮起來,把江南一帶滋養得富裕又繁華。


    盛景意這位太子妃與金陵商盟千絲萬縷的關係, 也隨著不少金陵人過年探親訪友的時機傳到了臨京。


    這樣一位太子妃,當真是所有條件都險險地踩在線上。


    自從北朝廷立國以來, 皇後大多選出身武將之家乃至於出身寒微之人, 朝廷以文治天下, 這麽多年來都把“重文輕武”明晃晃地寫在臉上。


    像盛景意這樣一個出身文官世家的姑娘, 照理說是不太符合從前的選後標準的,尤其是十幾年前剛出了個孫家, 誰不提防著再來一回?


    孫家本來不顯山不露水, 出了個皇後便迅速聚攏一批人。謝家這種本就有底蘊在的人家, 要是也出個皇後,再來個野心勃勃的兄弟,豈不是比孫家還隻手遮天?


    偏偏盛景意又不是謝家養大的,隻在十四歲那年才認祖歸宗。


    這樣的出身就把她和真正的世家之女區分開來。


    何況謝家這一代看起來最有出息的謝謹行, 也因為孫家的橫行霸道而落下腿疾、無緣仕途。


    再往前推,當年那位驚豔了整個臨京的謝家二郎,為護住好友的血脈甚至拋卻身份、拋卻家族,稱病假死趕赴一場注定有去無回的死局。


    無論怎麽算,謝家都該得到這樣的補償。


    這恐怕也是太上皇他們的想法。


    朝廷要正式冊封太子,靺鞨人使者順勢被邀請留到年後,免得他們另派使者過來。


    這段時間完顏濟好好領略了一番南國風光,簡直有些樂不思蜀。


    韓端是朝官,完顏濟不好與他往來過深,倒是與年後又跑來臨京的寇承平結下了深厚友誼。


    經寇承平一介紹,這就是他夢想中的書香之國啊,看看南國的書肆多麽豐富,不僅有各種說文解字的工具書,還有許多話本。


    最吸引完顏濟的還要數金陵那邊賣過來的《桃花扇》,他補了一箱周邊產品,覺得很有些意猶未盡,隻恨自己不能去金陵一趟,看一次完整的《桃花扇》全本戲。


    聽說就連金陵本地人也不是人人都有機會聽的,不僅票難搶,時間也不好安排。


    真是,越得不到就越心癢啊!


    得知完顏濟的遺憾,寇承平說道:“倒也不難,回頭我們多訓練些能夠唱《桃花扇》的人,回頭你勸勸你們大王,要是他願意讓我們的人去演出,我就親自帶一批人去你們北都演一場。不過,會演《桃花扇》的人可不好培養,我們頭一批人是千挑萬選選出來的,底子都不錯,這都練了兩三年才敢讓她們正式演出。”


    完顏濟著實喜愛這個故事,覺得李香君既又江南女子的溫柔美好,又有種叫人心動的堅韌。他撫掌說道:“好,你若把人培養出來了,給我寫個信,我一定說服我父王。”


    寇承平和完顏濟湊在一起嘀嘀咕咕,完顏濟漢話說得不錯,他也積極地跟完顏濟學了好些個靺鞨語,方便以後自己帶著金陵商盟去北邊浪時可以順利交流。


    雙方都挺開心。


    轉眼來到太子冊封日。


    也是太子大婚的日子。


    整個臨京空前熱鬧。


    皇室已經許久沒有喜事了。


    過去幾年朝中上下為太子之位的歸屬吵了一場又一場,誰都沒想到最後那個位置會落到宣義郡王的遺腹子頭上。不過看到穆鈞戴著太子冠冕出現在所有人麵前時,許多人恍惚間又覺得“理當如此”。


    早知今日,孫家當初又何必折騰那一場?


    冊封典禮進行得很順利。


    接著便是大婚。


    太子妃出嫁這種大事,許多章程都輪不到謝家插手,盛景意這位太子妃本尊更是連話都說不上,隻能當個提線木偶任人擺布。


    盛景意跟著禮儀官完成一項項章程,心裏突然冒出一股早前從未出現過得恐慌來。


    她雖與穆鈞有協議在,可這到底是皇權時代,她想利用皇權的影響力改變許多東西,就必須接受伴隨而來的枷鎖。


    穆鈞與她相識數年,一開始他們的交鋒並不愉快,還是後來一同拜師朝夕相處,他們之間才逐漸熟稔起來。


    對她而言,穆鈞是師兄,是被她劃入“自己人”行列的同伴,也是她認為可以跟著他賭一把、博個“從龍之功”的人。


    今天她卻要嫁給他了。


    他們簽下那樣的契書,她的依仗是她有兄長在外,他們之間也有同門情誼在,他必然不敢輕易毀約。隻是婚姻之事,真的可以用一紙契書來規劃好一切嗎?


    盛景意雖有著另一個時空的經曆,年紀終歸還是隻有十七八歲,對她來說,結婚生子是很遙遠的事,本不該在她這個歲數來考慮。


    偏偏她在這個時空睜開了眼。


    她想要融入這個時代、改變這個時代,就必須先遵守這個時代的規則,等到自己有足夠的實力才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和穆鈞,真的可以相互扶持著走下去嗎?


    盛景意正胡思亂想著,外麵就鬧了起來。隻是他們的婚事由禮部主持,少了幾分熱鬧、多了幾分莊重,外頭隻鬧騰了一會就把穆鈞放了進來。


    謝謹行也進來了。


    他雖有足疾在身,卻沒讓其他兄弟代為送盛景意出門,而是親自走到盛景意麵前讓她趴到他背上,慢騰騰地背著盛景意出院門、出前庭、出正門。


    禮儀官知道謝謹行有足疾,全程都沒催促他走快些,因此盛景意在謝謹行背上趴了很久。


    他們兄妹倆還是頭一次這麽親近。


    盛景意鼻子有些發酸,環住謝謹行的脖子說道:“哥哥,以前沒有人這樣背過我。”


    身穿新郎袍的穆鈞耳尖地聽到盛景意的話,抿了抿唇,沒說什麽。


    他們幼時都沒有父親這個角色。


    隻是他比盛景意要幸運一些,盛景意的父親曾耐心教導他數年。


    那本該屬於盛景意。


    謝謹行也沒說什麽。


    他背著人到了婚車前,輕輕把她放下地,又親手將她抱到婚車上。


    謝謹行抬手抹去她眼角的淚珠子:“大喜的日子不要哭,不吉利。”


    盛景意朝他擠出一抹笑。


    謝謹行沉默一瞬,說道:“也別這麽笑,更難看了。”


    盛景意:“…………”


    盛景意氣鼓鼓地坐進了婚車裏頭。


    謝謹行見她氣得麵色都微微漲紅了,不由笑了起來。他沒想過有女兒,也沒想過有妹妹,這會兒送她出嫁,倒是生出點嫁女兒的不舍來。


    雖然他還算相信自己看人的水平,可是到底是把妹妹嫁入一個陌生的地方,自己不可能時刻把手伸到東宮去,心裏總歸還是不放心的。


    謝謹行對穆鈞說道:“如果你欺負她,就算你是太子我也不會放過你。”


    穆鈞認真承諾:“我不會欺負她的。”


    迎親隊伍護送婚車前往皇城。


    盛景意在婚車中回過頭,隻見剛拜別過的盛娘等人也出來了。她視線有些模糊,仍能看出她們明顯已淚下如雨。


    天底下所有愛重子女的父母到了這一天,哪有不哭的。


    盛景意有些慶幸自己今天沒讓人把妝化得太濃重,要不然一會進了宮臉怕是不能看了。


    在此之前,她分明沒有馬上要嫁人的實質感,到如今才真正覺出出嫁的傷感來。


    好在盛景意很快沒有空閑傷心和忐忑,婚車停下來後迎接她的又是一連串繁複的禮儀。到被送入洞房時,連平日裏活力四射的盛景意都累到不行,要不是還要等穆鈞從外頭回來,她怕是沾床就能睡著。


    穆鈞身為太子,沒有人敢灌他酒,他隻淺飲了兩杯便輕鬆脫身,擺脫其他人邁步進了洞房。


    兩個人在喜娘的主持下飲了合巹酒。


    等洞房前的各種禮數走完後,穆鈞把所有人都打發走了。


    由於幾十年前那場讓朝廷失去北地、被迫南遷江南的動亂,朝野之中對新婚妻子的初夜已不怎麽關心,床上倒也沒墊帕子收集處子之血什麽的。


    事實上哪怕是北朝廷時期,皇後都有寡婦再嫁入宮的,皇室對這事兒著實不怎麽在意,倒是省了穆鈞和盛景意費心思往帕子上擠點血冒充初夜。


    床也夠分,東宮的寢殿很大,內間有床,外間也有,不過外間的床比較小,本來是給守夜的太監宮女準備的。


    穆鈞把人都打發出去,沒讓人留守,自己走到外間試了試那張床的大小,發現還行,至少不會一翻身就掉地上。


    他在千金樓睡過好些年的雜役房,這床可比雜役房的床要舒適多了。


    穆鈞對跟出來的盛景意說道:“往後我睡這裏,你睡裏麵。”他看盛景意麵有倦色,又拉著她走回裏間,說道,“你上次提到的改良紙牌,我叫人做出來了,我們一會放下紗帳打一會牌,再叫人送熱水來給你沐浴,免得有人生疑。”


    說著穆鈞還真率先脫靴上塌,從袖口摸出一副紙牌來。


    盛景意:“…………”


    這個新婚之夜真是一點都不無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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