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小城的鄉土氣息在這一天被席卷而起的滾滾煙塵所打破。原本繁華的街道上一時間竟沒有人敢再大聲說話,人們安靜地站立在街道的兩旁,士兵們手握長戈,整齊地在大道兩邊站立著,青色的盔甲在白日的照耀下,映射出淡青色的亮光。


    漸漸有馬聲嘶鳴,遠遠望去,閃耀著的金色鑾駕散發著威嚴的氣息緩緩靠近。人們恭敬地跪在街道的兩旁,低下了頭。


    由遠至近,八匹身材健壯的白色馬駒昂首前行,身後的金色鑾駕之上,身著金色龍袍的中年男子靜靜地坐在鑾駕上,望著街道旁穿著單薄布衣的臣民。


    “南蠻之地的子民也如此溫馴。”嬴政微笑著對著鑾駕旁的一名侍衛說道。


    侍衛恭敬地低下頭。“陛下聖威。”


    “把丞相叫來。”


    侍衛調轉了馬頭。


    李斯騎著馬來到鑾駕旁。“陛下。”


    嬴政點了點頭。“丞相,上來坐吧。”


    李斯在侍從的攙扶下走上鑾駕。他的頭微微低著。


    “徐福可有消息傳回。”


    “回陛下,還沒有。”


    嬴政有點失望。“朕怕是沒有太多時間等他了。”


    他抬頭望著遠方。“蓬萊仙境。那會是怎樣的地方呢?”


    李斯低頭沉默。他知道嬴政的病情已經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也正是因為如此,才又一次遣送方士徐福前往東海求尋不死之術來為自己續命。


    隻是他並不相信徐福所說的那些話,但心裏仍舊是有著些許的不安,他還記得自己與少公子胡亥的約定,長公子扶蘇如今與大將軍蒙恬率領著三十萬大軍駐守北境,嬴政可謂說是委予扶蘇以重任,其意思不言而喻,少公子若要成功上位,首先得過了扶蘇這一關,單不論長公子在民眾心目中的地位,單單看北境的這三十萬大軍,就已經足夠令胡亥的企圖化為泡影。但這一切,又不是自己所希望看到的,他明白自己已經與胡亥綁在了同一根線上。


    前方有士兵騎馬而來,他在侍衛身旁耳語幾句。


    侍衛恭敬地低下頭看著坐在鑾駕上的兩人。


    “稟陛下,往前三十裏,即為雲夢大澤。郡守已為陛下搭建好了行宮。”


    “哦?”嬴政一下子來了興趣。


    車馬鑾輿行進在山陵小丘之間,白色的霧氣漸漸濃厚起來。嬴政看著這裏的絕世美景,曾幾何時,這裏是專屬於楚王的狩獵場。而如今,在秦帝國大軍的鐵蹄之下,這片江山,已盡然歸屬於自己。


    野火之起也若雲蜺,兕虎之嗥聲若雷霆。這裏儼然是一片世外桃源。嬴政頓時感到心情大好。


    天邊的夕陽即將沉入地平線,夜色漸漸濃厚起來。嬴政命令隨行車馬人員就地安營。他隨後被郡守迎接至雲夢行宮。


    山陵小丘上,幾個人影飛速地穿梭在叢林之間。


    由於這個時代通行工具的不發達,南齊雲四人在抵達沿海海域的時候,足足又花了將近兩個月才一路跟隨著嬴政的巡遊隊伍來到了這裏。


    四個人隱蔽在行宮的周圍。透過行宮窗戶所透出的點點光亮,南齊雲能看到嬴政雙膝跪坐在一張矮桌前。桌上擺著堆積如山的奏折。在曆史上,對於這位千古一帝的工作態度,史學界一直是予以高度的讚揚與肯定,作為一國之君,嬴政在勤於政務這方麵,確實是起到了一個聖明之君的應有表率。


    韓先拍了拍南齊雲的肩膀,詢問著接下來的行動安排。這是在一路尾隨嬴政隊伍的途中,南齊雲小組一直在糾結的一個問題。徐福前往蓬萊仙境的行動是由嬴政親手策劃實施,其具體細節基本隻掌握在嬴政或是直屬於他的少數高級官員手中,如果想要對徐福行動的具體情況有所了解,那麽勢必需要與這其中的相關人員進行接觸。而在這個時代,等級森嚴的背景之下普通人之間不可能輕而易舉地像大廈時代那般隨意交流,更不要說是與代表著高級封建貴族階級的官員們進行交流甚至是麵對麵的交流,何況南齊雲他們在這個時代本身就屬於外來者,不可能偽裝成與之同階級的勢力,那麽對於這些貴族而言,他們隻不過相當於一介布衣,想要從中獲得情報簡直是難上加難。


    退一步說,即使實現了麵對麵的交流詢問,那麽與這個時代的人進行這樣子明顯的接觸是否會因為某些不必要的言論或者舉動而引發時間悖論,這又是一個不可避免的問題。


    現在的時間是在公元前210年,這是南齊雲通過此前對嬴政生平的調查而選定的回溯節點。這恰好是嬴政輝煌人生中的最後一年,死於東巡途中的雲夢地區,也就是現在所處的雲夢大澤。


    南齊雲所提出的意見是在此地密切監視嬴政的一切狀況,尤其是身體狀況,一旦其瀕臨生命的最後一刻,便采取相應的手段製造與其見麵的機會,由於被見麵者的生命本身已經接近於要消散於這個世界,那麽此刻外來者與之的接觸所產生的時間悖論便有可能在最大程度上達到一個極為微小的程度。


    但這個方法存在著巨大的缺陷,嬴政作為一國之君,萬人之上的他對於階級的概念在此前當政的數十年中便可以深刻地體現出來,這樣的一個暴君,即使是在將死之際,也很有可能對於憑空出現的四個人,在他眼裏是闖入者的四個布衣甚至可以定性為刺客的存在,而拒絕透露任何相關的信息。這樣的行動最終很有可能一無所獲。


    但以目前的情況來看,對於所有的知曉徐福行動的人,隻有與嬴政見麵所帶來的悖論影響最為微小,況且嬴政態度所存在的可能性在其他人身上也同樣存在,如果是這樣的話,那直接尋求對徐福的行動計劃最為知曉的人顯然是最為合理的。一旦方案失敗,大可以選擇重新回溯到此前的某個時間節點進行重新的打算。


    南齊雲按住韓先的手,示意他不要亂動,按照他的打算,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直到嬴政去世之前,四個人都要隨時緊盯著嬴政的一舉一動。史書上沒有將這位皇帝的去世時間精確到一分一秒,這需要他們自己去判斷觀察,一旦在某個環節出現了差錯,那麽一切就隻能重新開始。


    四個人隱蔽在黑暗中,集中精神注意著周圍的風吹草動。


    1號的眼睛突然盯住了遠處的一座山峰。淡淡月光的映照下,山峰反射出白色的光芒。


    一陣風從遠處快速掠過,劃破空氣的聲音呼嘯而來。


    她迅速伸出手,一把抓住高速飛來的箭枝。南齊雲抬起頭,空氣中,無數的黑色小點,攜帶著淡淡寒光,呼嘯而來。四人立馬向隱蔽地帶轉移。


    巨大的聲響驚動了行宮旁守衛的大批人馬。夜色中,亮起了星星點點的火光,人影攢動,夾雜著些許嘈雜聲。大量的人馬立刻在周圍圍起了一道防線,為首的將領,進入到行宮。


    他很快從行宮中走出,開始指揮著手下的士兵們加強對周邊的守備。


    細微的聲響從遠方傳來。他突然倒在了地上,貼著地麵的後腦,滲出大量的鮮血。


    南齊雲大驚。這是槍械武器消音之後進行點射時所仍能聽到的微弱聲響。


    另外三人都站在自己身旁,在這個時代,怎麽會有其他人擁有這類先進了幾千年的武器?他通過望遠鏡朝著槍聲傳來的方向望去。遠處的山峰之上,隱約能看到一個黑影,一把長長的槍管從身前顯露出來。他看到黑影站起身,開始朝著行宮的方向以極快的速度移動過來。


    行宮之前,一個接一個的士兵接連倒下,場麵一下子變得無比混亂,為首的幾名將領在一瞬間殞命在行宮前,士兵們一下子陷入了群龍無首的情況之中,身旁的人接連不斷地無故倒下,被一擊致命卻不知威脅者從何而來,這給這些士兵們造成了極大的心理恐懼,他們開始慢慢地失去了對自己心理的控製,開始四散奔逃。


    附近的另外幾處行營,此時此刻竟然一下子安靜了下來,營地的火把已經不再發出亮光,整個營地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裏麵的所有人,仿佛一下子陷入了沉睡一般,對外麵的環境,竟無所知覺。


    別的溯流者?南齊雲在驚訝過後腦海中瞬間浮現出這個想法。要是這個想法成立的話,那麽現在所發生的一切,未免就顯得太過於瘋狂,外來的溯流者,對於這個時代的人進行著如此程度的殺戮,這樣的舉動,可能引發的後果,將有可能是無法挽回的。如果說此前暗中射出的大量箭枝隻是在合理運用時空規則使用著這個時代的武器的話,那麽其後的行為,已經可以算的上是對時空規則的無視與破壞。


    最後一個士兵倒在了地上。注意到宮外的巨大動靜,行宮內,嬴政早已站起身來,他看到了倒在行宮外的大批士兵屍體,眼裏流露出了極大的驚訝神情,這些都是他從秦帝國大軍中挑選出的精銳戰士,大多都身經百戰,有著豐富的戰鬥經驗,在統一許久的年代,在朝廷的嚴格管控下,除了遠在邊塞的匈奴,不可能還有與秦軍相抗衡的勢力與軍隊,而現在,數不盡的秦軍士兵的屍體,就這樣,倒在了自己的行宮前。


    黑影在行宮前減慢了速度,他慢慢繞過倒在地上的屍體。


    嬴政看到他緩緩朝自己走來。他漸漸看清了黑影的樣子。


    “何人?”他強壓內心的怒火,對於一國之君來說,自己的行宮被入侵地如此徹底,護衛們慘敗到如此程度,並且,對方似乎,僅僅隻有一個人,這樣的落差,是他戎馬生涯數十年都不曾遇到過的巨大恥辱。


    嬴政看著他的穿著有些奇怪,手裏拿著一個不長不短的黑色的似乎是鐵質的東西,下方冒著淡淡的白煙。剛剛的士兵死在這個奇怪的東西之下?他心裏不禁有了疑問。


    黑影沒有答話。嬴政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被這樣輕蔑的行為對待,他感到自己受到了巨大的侮辱。他的手按在腰間的佩劍上。


    黑影將槍口對準了嬴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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