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齊雲終於看清了黑影的麵龐。他在腦海中快速思索著這個似乎在哪裏見到過的熟悉樣貌。腦子裏一閃而過的影像,他突然間明白過來。


    龔軒,13區事件的幸存者。此人在後來政府軍隊對其的營救過程中離奇消失,從此下落不明。此時此地,他站在了嬴政麵前。


    南齊雲毫不猶豫地對著龔軒開了槍。子彈擊打在地上,揚起白色硝煙。龔軒閃過了橫掃而來的火力。


    南齊雲從行宮頂上一躍而下。他沒法再顧忌太多,即使他並不是很清楚自己這麽做會造成什麽後果,在這個時代強行暴露自己是外來者的身份是否會造成不良影響,會造成什麽樣的影響,對於時空規則的違背與破壞程度達到了何種情況,他不能再去考慮這個。


    雖然不知道龔軒通過什麽手段跟隨著自己小組一起來到了這個時代的這個地方,但毫無疑問,對於這個世界的時空規則而言,他與自己這邊的四個人一樣,都屬於應該別“排斥”的外來者,而他現在所做的舉動,將有可能對整個時空長河造成巨大的破壞,屬於這個時代的一位舉足輕重的人物,在不應該死亡的時間與地點,死在一個外來者的手中,一旦這樣的事情發生,那麽後果將會是不可挽回的,整個曆史長河都會在接下來的軌跡中發生嚴重的扭曲變化。


    那麽自己所來自的那個世界,自己所希望挽救和保護的東西,都會因此而徹底消散。


    他擋在嬴政身前,身後另外三名小組成員也跳了下來,楚涵一把拉住嬴政的皇袍。


    “走。”他強行拉拽著嬴政,向著行宮裏麵走去。


    龔軒從地上爬了起來,他看著南齊雲。南齊雲注意到他瞳孔裏死一般的灰白色。


    感染者。


    他朝著南齊雲衝了過來,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閃避開了所有射向他的火力。他徑直衝到南齊雲身前,右腳橫踹過去,南齊雲下意識地把槍身橫在胸前。


    巨大的衝擊力將南齊雲震退到幾米遠的地方。手中的槍被甩飛到身旁的行宮柱子上,段成兩截。他驚訝於龔軒在被感染之後所暴增的巨大力量與速度。龔軒沒有給他喘息的時間,身形一閃,對著南齊雲又是一個箭步俯衝。


    南齊雲快速地後退著,利用著身旁林立的行宮廊柱不斷地為自己提供掩護,躲避著龔軒的攻擊。


    他暗自慶幸行宮外的寂靜,即使是在這麽大的動靜之下,隻要成功保護下嬴政,並且不與過多的無關人員進行接觸,那麽也許可以將違背時空規則造成的後果降到最低。


    龔軒追了上來。


    南齊雲轉過身。他看到龔軒拔出腿間的匕首,直直刺向他的胸口。這一擊沒有時間再閃避了。


    看著越來越近的刀刃寒光,他努力使自己沉住氣。


    寒光漸漸逼近胸口,他突然閃過身,刀刃避過胸膛,刺進左手臂的那一刻,他拔出了藏在腰間的手槍。溫潤的鮮血的嘴邊淌過,子彈從龔軒脖子穿過,又穿射出來,直打在龔軒身邊一側的柱子上。


    龔軒躺在了地上。南齊雲慢慢拔出刺進左大臂的匕首。傷口並不是很深,隻是刺進了大約半厘米的深度,傷口處隱約有一縷黑氣散出來,他沒有注意。


    龔軒的身影慢慢開始變得虛幻起來。外來者,死在了這個本不應屬於他的世界。屍體的最終歸宿,南齊雲不得而知,他隻能慶幸自己成為了那個活下來的人。


    他向楚涵發出了安全的信息。向行宮裏側走去。


    他暗自感慨帝王的寢宮的奢靡華麗。


    嬴政坐在行宮內高高的龍座之上。南齊雲沒有想到他竟然會將自己的寢宮設計成上朝時的模樣。每天晚上他都是這樣一個人坐在龍椅之上,看著下方空空蕩蕩的大殿。


    這是屬於一代帝王高高在上的孤獨。


    楚涵三人站在大殿之中,看著坐在龍椅上默不吭聲的嬴政。


    韓先看到了南齊雲進入大殿的身影,他注意到南齊雲左手臂上的傷口。“受傷了?”


    南齊雲點點頭。“不礙事。”


    他對上龍座之上嬴政的目光。那充滿了不解與懷疑,但卻依舊攜帶著帝王的無上威嚴的眼神。他注意到嬴政所坐龍椅之上仿佛有隱約的黑氣湧動。


    “何人?”他問出了同樣的問題,用著同樣的語氣。


    寢宮外終於開始有大量的人影開始走動。一位太監匆忙跑了進來,他看到了南齊雲四人,眼裏流露出極大的驚訝之情。


    “陛下。”


    “傳,現在開始,所有人,不得進入朕的寢宮。”嬴政打斷了他的話。“告訴他們,朕想一個人待一會。”


    太監又匆忙跑了出去。


    嬴政看著眼前的這四位在自己看來不管是從衣著還是言行上都無比怪異的人,心裏在一直思索著自己接下來所將要說的話,他想到了之前星官連夜覲見他時所言的話語。


    “朕的史官昨日觀得星象,熒惑犯於帝星,言近來東巡必有大亂,將有朕萬世之後之子民前來覲見。”他顯然還是對史官所言感到難以置信。“可是如此?”


    南齊雲猶豫了一下,他看了看另外三個人。夜觀天象,一直是被認為是一種迷信的活動,但這一次,嬴政的太史竟然能從星象中觀測出異常並推知接下來所有可能發生的事情,而且基本上符合事實,這不能不令人驚訝。


    他又仔細想了想。


    “如陛下所言。”五個字,他用著無比緩慢的語氣,無比清晰的吐字,一字一頓地說出口。


    事出突然,自己小組成員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為了營救麵前的這位帝王而倉促出手暴露了自己的行蹤,考慮到已經在一定程度上違背了時空規則,接下來在自己這些人身上還會發生什麽,不得而知,況且此前在上一次的回溯行動中,時空所產生的“排斥”反應也漸漸開始發生,因此這很有可能是自己小組四人唯一一次與這個朝代的最高統治者以如此近的距離見麵的機會。因此在嬴政已經有所心理準備的情況下,南齊雲直接坦白了自己一行人的身份。


    他仔細打量了南齊雲四人。


    “後世子民,如何對朕評說。”他突然問出這個問題,敏銳的目光看向南齊雲。


    南齊雲抬起頭,他想著自己所閱讀過的關於這段曆史的書籍。


    “千古一帝,無道暴君。”他回答。


    的確,在史書之中,關於這位帝王,人們的評價一直分為正反兩種,既肯定了他的偉大,卻又對他治理天下的殘暴予以了否定。


    嬴政愣了一下。他隨即笑出聲來。


    “好,已經很久沒有人敢這樣回答朕的問題。”


    他向南齊雲等人擺了擺手。“既不是大秦子民,便不必遵循大秦禮節,卿等隨意。”


    南齊雲再看向嬴政時瞳孔不禁略微收縮。


    龍椅之上,黑氣愈加濃厚,竟已經完全將嬴政的腰際所覆蓋。身旁的三個人對此沒有任何反應。


    南齊雲不禁感到有些奇怪。如此明顯的情況,三個人不可能沒感覺到。而嬴政本人,似乎也毫不知覺。黑氣的樣子,看著無比熟悉,但不知為何,自己似乎,忘記了一些重要的東西,有關於眼前所見的東西的記憶。南齊雲拚命在腦海中思索著,卻一無所獲。但他知道自己應該對眼前所見有所了解,記憶好像是無形之中被悄然剝奪了這一部分的內容。


    “陛下。”他努力思索著,許久,終於是開口。


    他驚駭地看向四周。場景仿佛是被瞬間停滯了一般,所有的事物,都停止在了這一秒。空中飄揚的灰塵,行宮內燃燒著的燭火,身旁三人的神情,都在這一瞬間停滯下來,停滯在前一秒的狀態,靜止不動。


    龍椅上的帝王安靜地坐在那。身前的黑氣卻開始湧動起來。


    一隻黑色的手從黑氣中緩緩伸出,南齊雲看到黑色的手慢慢靠近嬴政的胸膛。


    他突然反應過來,舉起手中的槍,扣下扳機。


    子彈在離開槍口的一刹那在空中無比緩慢地以優雅的軌跡前進著。黑色的手,如同發匕首一般,慢慢刺進嬴政胸口。


    凝滯的時間,似恢複動力的轉盤一般,在那一刻又開始正常運轉。子彈以肉眼難見的速度在南齊雲眼中向嬴政飛去。


    子彈直直穿透嬴政的腹部,打在了背後的龍椅上。嬴政口中吐出大口鮮血。一隻黑色的手,從他背後透出,血跡染紅了龍座下方的金色地毯。


    身旁三人眼中,隻這一瞬間,前一秒一切正常的場景,在下一秒就變成了這幅模樣。他們感到難以置信。


    南齊雲衝了上去,他的目光中,滿是驚恐。他突然想起來,黑色的霧氣所代表的東西。那是“黑體”所擁有的一部分。他衝上了台階。


    嬴政的瞳孔開始漸漸散去。


    看到南齊雲衝到身前。他用盡全力向南齊雲伸出手,龍袍上已經沾滿鮮血。


    “萬世、、、、、、之後,可是大秦天下。”他努力地,使自己的問題問得清晰。嘴角帶出一縷縷血絲。他的神情中充滿了期待,又有著淡淡的不安。


    南齊雲的眼神中充滿了絕望,剛剛所發生的一切實在是太過於突然,沒有做好一絲一毫的準備,在最接近成功的情況下,情況發生了如此的反轉。他歎了口氣,嬴政的目光漸漸開始飄離。他搖了搖頭。“不是。”


    嬴政的目光中流露出些許失望,僅是短暫的一刻,瞳孔中的神色便散了開來。


    南齊雲幫他合上眼睛。


    “組長。”楚涵難以從突然發生的這些事情中反應過來,他看到台階之上衣服染上血的南齊雲的身形開始虛幻起來。身旁,韓先用著驚恐的目光看向自己,而楚涵能看到,他與1號的身形,也如同南齊雲一般,開始漸漸化作虛無。


    鋪天蓋地的無力感席卷全身。時空規則終於是在遭受到巨大的破壞影響之後,對外來者,產生了嚴重的“排斥”反應。


    視線,開始漸漸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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