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種程度上來說，宋陽並沒有收到過正兒八經的，由一個人因為非工作上的事寫給他信。</p>
他原本是八零年代生人。在他長大到十幾歲之前，沒人會給他寫信。等到了他已經十幾歲後，就到了新千年，此後收到的信件就隻有正式的信函。</p>
其他的聯係，有什麽不能通過電話或者網絡進行的？</p>
現在，他收到了沉晴雪寫的一封信。</p>
在邊楷和秦月娥意味深長的笑容裏，宋陽由衷地有些不好意思起來，笑了笑之後先回到了自己的臥室。</p>
信封上，已經貼好了郵票。</p>
收信人寫好了宋陽的名字，寄信人那裏也寫好了沉晴雪家的地址，還有她的名字。</p>
隻有收信人的地址和郵編，她不知道。</p>
宋陽坐在床邊看著信封有點發呆。</p>
曆經半生，重回少年，心態遊離於成熟和年輕之間的他，忽然感覺心裏多了不少漣漪。</p>
沉晴雪的字很娟秀，筆畫很連貫，看不出來猶豫和拖遝。</p>
她不知道宋陽家的住址，她是一個女孩，竟有這樣的膽量將信寄到邊楷這裏，然後又請他幫著轉寄給宋陽。</p>
宋陽有些恍忽，打電話去她家過，她應該知道自己家那邊那個電話啊？</p>
也許，訴諸筆端，是她更想用的形式？</p>
但也隻有半個多月就要開學了啊。</p>
宋陽心裏一緊，拆開了已經粘好的信封，把裏麵的信紙抽了出來。</p>
【你好，宋陽。】</p>
【對不起，我媽媽對你說的那些話，請你不要太放在心上，她隻是太想保護我。】</p>
【我在家想了三天，決定給你寫這封信。】</p>
【拿起筆的時候，就想起了那天給你打電話的情形。】</p>
【我還記得，當時風吹過樹葉的聲音都讓我擔心會不會被人發現。也記得，自己做一件以前不會做也不敢做的事情的時候，心跳有多快。】</p>
【可你知道嗎？你唱的那首歌，當時讓我想起的就是媽媽。】</p>
【我的父親，在幹校拖垮了身體。後來名譽雖然恢複了，但十年前就走了。我哥哥，小時候就不幸永遠留在了那邊。我是在那裏出生的，從我滿8歲開始，親人就隻剩媽媽了。】</p>
【媽媽說，我小時候，都沒什麽吃的。所以後來回了燕京，可以做生意之後，她就開始想掙更多錢。她擺過攤，遇到過小混混，被人偷過錢，搶過進來的衣服。許多事，我是後來才聽她說的。她說不辛苦，她要讓我吃好，把以前的營養補回來。】</p>
【我是到了十三歲和同學聊起來，才知道每餐飯都至少一葷一素有多難。她們總是羨慕我，說我有全世界最好的媽媽。】</p>
【媽媽其實是希望我多交朋友的。甚至家裏裝了電話，也是高考前為了讓我可以在同學的紀念冊上有電話留。她自己反而沒有那麽多電話可以打，就算有生意上的事，也可以在店裏打。那邊的電話裝得早一些，那時候，她還把電話擺在店門口，順帶賺些錢。】</p>
【她想讓我有快樂幸福的一生，她還告訴我，要是大學遇見了喜歡的人，不要怕她說。該談戀愛了，這個年紀就是該談戀愛的時候。】</p>
【可是，我喜歡你了，宋陽。】</p>
【媽媽其實很欣賞你，說你聰明，成熟，有能力。她說她見過的年輕人裏，你可以排第一。】</p>
【隻不過，她說她見過太多人了。她說你的事業心很重，野心很大。她說她也落下了病根，她說希望自己走了後，另一個人是心裏隻有我的。哪怕不會很富裕，哪怕有些其他的缺點，但一定不能是一個總會讓我傷心的人。】</p>
【我也不知道她憑什麽就這麽斷定你。我覺得，我們的相遇才剛剛開始，其實我們還隻是朋友。】</p>
【媽媽回來告訴我，她並沒有說什麽，但你其實理解了她的意思，然後也已經放棄了去向她辯解。她跟我複述了你們的對話，你想表達的，真的就是那樣的意思嗎？】</p>
【我以為，我隻是對你有一點點好感而已的。】</p>
【可是我在難過，很難過。】</p>
【媽媽說，在你麵前，我就像一個根本還沒長大的小孩。我變不成那種精明的女人，也沒有傻到隻會渾渾噩噩地過完一生，享受湖塗的快樂。】</p>
【她說，我們家隻有沒本事的母女兩個。以你的理想，也許最終發現最適合你的是一個真正的大家閨秀，可以助你走向更高。】</p>
【這幾天，她回來得很早，跟我說話，講了她遇到的好多事。】</p>
【我知道，她在教我懂得更多感情上的事。我知道，她想讓我明白，我們之間可能確實是不適合的。她告訴我，也許是她對你有什麽偏見，也許你真是那種人生路上非常難以遇到的好人。而如果我有那樣的好運氣，你那天不會就那樣離開她的店。】</p>
【可我還是不明白。】</p>
【我知道，媽媽絕對不會是要傷害我。】</p>
【我知道，你也還沒有做任何傷害我的事。】</p>
【可是為什麽現在，我就開始因此難過了？】</p>
【宋陽，你是真的都懶得嚐試獲得我媽媽的認可嗎？還是說，我覺得你對我也有一點點喜歡，是我自己的誤會？】</p>
</p>
【我沒有等來你的電話。】</p>
【所以，我決定給你寫這封信。】</p>
【宋陽，如果你是有別的原因，那我會對媽媽說：我願意走到你身邊用心看看，將來迎接我的確實是痛苦的話，那苦難也是我人生的一份營養。】</p>
【如果是我誤會了你的心意，那也沒關係。】</p>
【我不後悔曾經打過那個電話，聽到你對我開玩笑，聽到你唱的那首歌，知道有個同學叫宋陽。】</p>
【我喜歡你麵對任何事的認真，因為我也是這樣。】</p>
【既然有了開始，總要有個結果。】</p>
【我希望至少開學後在校園裏再見時，心裏不再是這樣湖塗的難過。或者帶著各自安好的坦然，或者帶著欣喜的期待。】</p>
【你知道我和你拍那張照片時候在想什麽嗎？】</p>
【你向我走過來提出那個邀請的時候，我確實覺得自己的心化了。】</p>
【沉晴雪】</p>
【1993年8月9日】</p>
宋陽看完，手拿著信紙緩緩地放在了腿上。</p>
怪不得沒見到她父親出現過……</p>
他也沒想到，沉晴雪那樣一個當麵容易羞怯的姑娘，能在信裏這樣勇敢地主動表明心意。</p>
更沒想到，林棲霞現在就把對宋陽的擔心和沉晴雪都挑明了。</p>
說他可能讓沉晴雪傷心，那自然隻有兩種情況。</p>
要麽是因為忙於事業，對她不會有多少重視和關懷，甚至是可有可無的狀態。</p>
要麽就更進一步，家裏紅旗不倒，外麵彩旗飄飄，逢場必做戲，軟肋人人挑。</p>
八字本都還沒開寫一撇，就拿他給女兒上感情第一課嗎？</p>
宋陽心裏一時五味雜陳。</p>
沉晴雪的這封信，讓他很有點感動。都說見字如麵，現在他腦子裏確實都是沉晴雪的樣子。</p>
但也啼笑皆非。</p>
哪跟哪啊，本隻是打算開學之後遇到了，自然而然地發展。</p>
這些天，他的心思全在事業上，這一點林棲霞判斷得倒是沒錯。</p>
問題是他對沉晴雪確實沒到真的陷入愛河的那一步啊。</p>
還是說，這個時代的青年男女，如果之前都已經有那麽多故事了，常理來說現在絕對已經處於彼此相思不已的狀態了？</p>
再想到白天時候跟林棲霞通的電話，宋陽感覺有點不妙。</p>
莫非沉晴雪已經陷得很深了，出了什麽狀況？</p>
不然的話，林棲霞主動聯係他做什麽……</p>
宋陽想了想就出了房間走到客廳，對上的還是邊楷兩口子意味深長的笑容。</p>
他訕訕地笑了笑：“那啥，打個電話，偷聽不好吧？”</p>
秦月娥就笑眯眯地拉著邊楷回房了。</p>
宋陽走到電話旁邊再站了一會，拿起聽筒撥起號來。</p>
過一會，那頭傳來林棲霞的聲音。</p>
宋陽竟呼出了一口氣，隨後才說道：“阿姨，是我，宋陽。”</p>
他原本是八零年代生人。在他長大到十幾歲之前，沒人會給他寫信。等到了他已經十幾歲後，就到了新千年，此後收到的信件就隻有正式的信函。</p>
其他的聯係，有什麽不能通過電話或者網絡進行的？</p>
現在，他收到了沉晴雪寫的一封信。</p>
在邊楷和秦月娥意味深長的笑容裏，宋陽由衷地有些不好意思起來，笑了笑之後先回到了自己的臥室。</p>
信封上，已經貼好了郵票。</p>
收信人寫好了宋陽的名字，寄信人那裏也寫好了沉晴雪家的地址，還有她的名字。</p>
隻有收信人的地址和郵編，她不知道。</p>
宋陽坐在床邊看著信封有點發呆。</p>
曆經半生，重回少年，心態遊離於成熟和年輕之間的他，忽然感覺心裏多了不少漣漪。</p>
沉晴雪的字很娟秀，筆畫很連貫，看不出來猶豫和拖遝。</p>
她不知道宋陽家的住址，她是一個女孩，竟有這樣的膽量將信寄到邊楷這裏，然後又請他幫著轉寄給宋陽。</p>
宋陽有些恍忽，打電話去她家過，她應該知道自己家那邊那個電話啊？</p>
也許，訴諸筆端，是她更想用的形式？</p>
但也隻有半個多月就要開學了啊。</p>
宋陽心裏一緊，拆開了已經粘好的信封，把裏麵的信紙抽了出來。</p>
【你好，宋陽。】</p>
【對不起，我媽媽對你說的那些話，請你不要太放在心上，她隻是太想保護我。】</p>
【我在家想了三天，決定給你寫這封信。】</p>
【拿起筆的時候，就想起了那天給你打電話的情形。】</p>
【我還記得，當時風吹過樹葉的聲音都讓我擔心會不會被人發現。也記得，自己做一件以前不會做也不敢做的事情的時候，心跳有多快。】</p>
【可你知道嗎？你唱的那首歌，當時讓我想起的就是媽媽。】</p>
【我的父親，在幹校拖垮了身體。後來名譽雖然恢複了，但十年前就走了。我哥哥，小時候就不幸永遠留在了那邊。我是在那裏出生的，從我滿8歲開始，親人就隻剩媽媽了。】</p>
【媽媽說，我小時候，都沒什麽吃的。所以後來回了燕京，可以做生意之後，她就開始想掙更多錢。她擺過攤，遇到過小混混，被人偷過錢，搶過進來的衣服。許多事，我是後來才聽她說的。她說不辛苦，她要讓我吃好，把以前的營養補回來。】</p>
【我是到了十三歲和同學聊起來，才知道每餐飯都至少一葷一素有多難。她們總是羨慕我，說我有全世界最好的媽媽。】</p>
【媽媽其實是希望我多交朋友的。甚至家裏裝了電話，也是高考前為了讓我可以在同學的紀念冊上有電話留。她自己反而沒有那麽多電話可以打，就算有生意上的事，也可以在店裏打。那邊的電話裝得早一些，那時候，她還把電話擺在店門口，順帶賺些錢。】</p>
【她想讓我有快樂幸福的一生，她還告訴我，要是大學遇見了喜歡的人，不要怕她說。該談戀愛了，這個年紀就是該談戀愛的時候。】</p>
【可是，我喜歡你了，宋陽。】</p>
【媽媽其實很欣賞你，說你聰明，成熟，有能力。她說她見過的年輕人裏，你可以排第一。】</p>
【隻不過，她說她見過太多人了。她說你的事業心很重，野心很大。她說她也落下了病根，她說希望自己走了後，另一個人是心裏隻有我的。哪怕不會很富裕，哪怕有些其他的缺點，但一定不能是一個總會讓我傷心的人。】</p>
【我也不知道她憑什麽就這麽斷定你。我覺得，我們的相遇才剛剛開始，其實我們還隻是朋友。】</p>
【媽媽回來告訴我，她並沒有說什麽，但你其實理解了她的意思，然後也已經放棄了去向她辯解。她跟我複述了你們的對話，你想表達的，真的就是那樣的意思嗎？】</p>
【我以為，我隻是對你有一點點好感而已的。】</p>
【可是我在難過，很難過。】</p>
【媽媽說，在你麵前，我就像一個根本還沒長大的小孩。我變不成那種精明的女人，也沒有傻到隻會渾渾噩噩地過完一生，享受湖塗的快樂。】</p>
【她說，我們家隻有沒本事的母女兩個。以你的理想，也許最終發現最適合你的是一個真正的大家閨秀，可以助你走向更高。】</p>
【這幾天，她回來得很早，跟我說話，講了她遇到的好多事。】</p>
【我知道，她在教我懂得更多感情上的事。我知道，她想讓我明白，我們之間可能確實是不適合的。她告訴我，也許是她對你有什麽偏見，也許你真是那種人生路上非常難以遇到的好人。而如果我有那樣的好運氣，你那天不會就那樣離開她的店。】</p>
【可我還是不明白。】</p>
【我知道，媽媽絕對不會是要傷害我。】</p>
【我知道，你也還沒有做任何傷害我的事。】</p>
【可是為什麽現在，我就開始因此難過了？】</p>
【宋陽，你是真的都懶得嚐試獲得我媽媽的認可嗎？還是說，我覺得你對我也有一點點喜歡，是我自己的誤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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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等來你的電話。】</p>
【所以，我決定給你寫這封信。】</p>
【宋陽，如果你是有別的原因，那我會對媽媽說：我願意走到你身邊用心看看，將來迎接我的確實是痛苦的話，那苦難也是我人生的一份營養。】</p>
【如果是我誤會了你的心意，那也沒關係。】</p>
【我不後悔曾經打過那個電話，聽到你對我開玩笑，聽到你唱的那首歌，知道有個同學叫宋陽。】</p>
【我喜歡你麵對任何事的認真，因為我也是這樣。】</p>
【既然有了開始，總要有個結果。】</p>
【我希望至少開學後在校園裏再見時，心裏不再是這樣湖塗的難過。或者帶著各自安好的坦然，或者帶著欣喜的期待。】</p>
【你知道我和你拍那張照片時候在想什麽嗎？】</p>
【你向我走過來提出那個邀請的時候，我確實覺得自己的心化了。】</p>
【沉晴雪】</p>
【1993年8月9日】</p>
宋陽看完，手拿著信紙緩緩地放在了腿上。</p>
怪不得沒見到她父親出現過……</p>
他也沒想到，沉晴雪那樣一個當麵容易羞怯的姑娘，能在信裏這樣勇敢地主動表明心意。</p>
更沒想到，林棲霞現在就把對宋陽的擔心和沉晴雪都挑明了。</p>
說他可能讓沉晴雪傷心，那自然隻有兩種情況。</p>
要麽是因為忙於事業，對她不會有多少重視和關懷，甚至是可有可無的狀態。</p>
要麽就更進一步，家裏紅旗不倒，外麵彩旗飄飄，逢場必做戲，軟肋人人挑。</p>
八字本都還沒開寫一撇，就拿他給女兒上感情第一課嗎？</p>
宋陽心裏一時五味雜陳。</p>
沉晴雪的這封信，讓他很有點感動。都說見字如麵，現在他腦子裏確實都是沉晴雪的樣子。</p>
但也啼笑皆非。</p>
哪跟哪啊，本隻是打算開學之後遇到了，自然而然地發展。</p>
這些天，他的心思全在事業上，這一點林棲霞判斷得倒是沒錯。</p>
問題是他對沉晴雪確實沒到真的陷入愛河的那一步啊。</p>
還是說，這個時代的青年男女，如果之前都已經有那麽多故事了，常理來說現在絕對已經處於彼此相思不已的狀態了？</p>
再想到白天時候跟林棲霞通的電話，宋陽感覺有點不妙。</p>
莫非沉晴雪已經陷得很深了，出了什麽狀況？</p>
不然的話，林棲霞主動聯係他做什麽……</p>
宋陽想了想就出了房間走到客廳，對上的還是邊楷兩口子意味深長的笑容。</p>
他訕訕地笑了笑：“那啥，打個電話，偷聽不好吧？”</p>
秦月娥就笑眯眯地拉著邊楷回房了。</p>
宋陽走到電話旁邊再站了一會，拿起聽筒撥起號來。</p>
過一會，那頭傳來林棲霞的聲音。</p>
宋陽竟呼出了一口氣，隨後才說道：“阿姨，是我，宋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