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得了賬冊, 隻一查便發現了其中的端倪。


    這曆任的四川鹽政官員不知道超發和私扣了多少鹽引, 一引得個一兩錢的銀子,都是一筆巨財,而這些銀兩, 最終又全部到了哪裏?


    鹽政曆來都是油水最豐的肥缺,不是皇帝的親信, 那就是下麵阿哥們的人,從來沒有那個無權無勢沒有靠山的寒酸之輩能當上鹽政官員的。從這個賬麵上看, 鹽政肯定是存在很大的問題的, 可是鹽政那邊的賬目,年年查,年年沒差錯, 倒是讓人奇怪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之前還和氣得很的林如海,轉瞬之間就翻了臉, 竟然說要查賬。


    薛瓚出手了那不能開發的鹽場, 解決了一個棘手的事情,這兩天正高興呢,就聽見說查賬的事情,可把他給急壞了。太子那邊可有不少的貓膩在這裏呢,這林如海怎麽說查就查?


    他情急之下, 直接去了衙門那邊找林如海,誰知道又吃了個閉門羹。


    回頭來他把林如海罵了個狗血淋頭,一時想不到辦法, 隻能回去寫信給薛家和太子那邊,把林如海抹黑一陣,之後隻能連夜去拜訪四川這邊的官員。連著富順知縣這裏,整日的焦頭爛額,不知道林如海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原本以為薛瓚跟林如海是個有關係的,之前也沒少聽說這兩家還沾親帶故,怎麽到了這裏這一切就不頂用了?這林如海,根本就不賣薛瓚個麵子。


    鹽政這邊的官員對薛瓚是埋怨得很,覺得薛瓚不過是個紙老虎,薛瓚這邊也憋屈,一邊是林如海的不理不睬,一邊是太子那邊即將來的責難,更有他麵臨的來自薛家的壓力。


    薛瓚真不是個經商的好料子,他也就是使了個手段,玩的都是陰謀詭計。如不是從偽造書信,背後又有太子給撐著,哪裏能輕而易舉地弄倒了盧家?說到底,憑借的是靠山,還不是他薛瓚。他也不過就是替罪羊……


    林鈺在這短短的幾天時間之內,也算是知道了,薛瓚根本就是個庸才,這樣的人參與了盧家滅門一案,是罪魁禍首之一,可是根本的原因還不在他的身上。


    思來想去,林鈺還是覺得薛瓚應該被鏟掉。


    隻是需要雙管齊下。


    自流井鹽場這邊已經歸入了林鈺囊中,可是這個時候卻不宜直接開井,沈無鹽說那一片井區她有辦法開出來,不過技術她提供,錢則是林鈺出,明麵上還是林鈺,暗地裏是沈無鹽。這樣一來,以後鹽場若是開出來,利潤是林鈺跟沈無鹽三七開。林鈺這七成跟薑複那邊商量著分,而沈無鹽那邊到底要給誰,就要看沈無鹽的了。


    作為石油大學畢業的工科女,沈無鹽對打井的研究甚至還在沈德之上。


    沈德是經驗,沈無鹽則是係統的研究。


    隻要等到風頭一過,林如海把四川這邊的事情處理幹淨,他們這一片“鬼井”便能開打,出鹵的情況自然也會因為打井問題而好很多,到時候製鹽出鹽,流出來的都是白花花的銀子。


    林如海那邊在查賬,林鈺這邊則是已經將一切後續的事情處理好。


    既然鹽場暫時不能開,他也就準備離開了。


    沈無鹽不知道怎麽跟四阿哥搭上了線,富順自貢兩井的香餑餑,四阿哥也要來插一腳,隻是四阿哥比較高明,抽身出來,別人根本不知道沈無鹽這一家子竟然都算是他的人。按理說身份地位這麽卑賤的人,怎麽能跟那樣的天潢貴胄搭上線?可是偏偏,人家還就是搭上了。


    這也從側麵說明一個問題 ,不管男女老少,身份地位尊卑貴賤,在四阿哥這裏隻有有用和沒用兩種人。任人方麵,是四阿哥勝了一籌。


    心裏掂量掂量形勢,終究還是朝廷裏有人好辦事。


    可是沒有任何人是靠得住的,當初盧家如何輝煌?最後還不是牆倒眾人推。


    即便是去做官,也是伴君如伴虎,看林如海這如履薄冰模樣,真是做什麽也不容易的。終究要看各人經營的手段。


    一個月之後,林鈺乘船順著長江而下,回了揚州,告別自流井,告別富順。


    釜溪河的風光轉瞬便遠了,也遠離了那兩岸的鹽場,甚至是雲波詭譎的整個四川鹽場。


    然而他走了,他布下的局還在,現在他不過是去揚州,給薛瓚準備棺材。


    科舉也不過就是明年的事情,林鈺也得準備一下。


    他還記得自己跟林如海的約定,書香門第,去考過有了功名在身再從商,跟從來沒去考過直接從商,區別還是很大的。而且,興許能夠借由這個機會認識一些有意思的人也不一定。


    薛蟠現在還在北京榮國府,跟著賈璉賈蓉那些人鬼混,林鈺想著找個機會敲打敲打薛蟠,但是時機畢竟不對。


    不過眼瞧著科考在即,再次上京的日子也不遠了。


    黛玉往家中的信中倒說自己在榮國府很不錯,至於真假,那隻有黛玉自己知道。


    林如海那邊隻說,翻過年林鈺上京,正好再住進榮國府,若是瞧著黛玉那邊有事,隻管帶著她回來,也不必顧念著什麽情麵。


    進冬了,林鈺將四書五經全翻出來看,一麵等著林如海在四川的消息,一麵等著沈無鹽跟薑複那邊o消息,日子倒是緊湊得很。


    當初他遇到暗殺落水,回來看到張寶兒竟然是完好無損,倒是吃了一驚,覺得張寶兒算是個命大的。


    張寶兒跟了他這麽多年,見自家主子啥事兒也沒有地回來了,頓時肉麻地抱著他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逼得林鈺那本來就很少的什麽離別傷悲情緒消失了個無影無蹤,隻揮手叫張寶兒哪兒涼快哪兒待著。


    日子一天天過,倒是轉眼就已經回歸了正軌。


    揚州這邊有文人雅士吟詩作畫,林鈺收到邀請也跟著去,在一次賞江雪的聚會之中,寫了首詩倒是在文人圈子之中忽然傳揚了名氣出去。逐漸地,人們也開始知道,林如海家的嗣子是個才子。


    他忙著手中的事情,也給林如海寫信關心他身體,林如海的回信往往很是簡短,都說是一切安好無事。


    一直到過年,林如海都沒從四川回來。


    那邊的情勢正到了最危急的時候,薛瓚眼看著查賬要結束,竟然串通了官府那邊的衙役,在太子這邊的暗中授意之下,一把火燒了賬冊,同時振臂一呼,要四川的鹽商都聯合起來抵製林如海,說他是胡亂查賬還要收受賄賂。


    這個時候,鹽政這邊的官員們一致地要對付林如海,髒水不要錢一樣地潑上來。


    原本聲勢是極為浩大的,隻要官商兩方協同起來對付,林如海一定沒有好下場,哪裏想到,薛瓚太過得意,忘記了一件事——


    他本人在整個四川鹽商場上已經是臭名昭著,章老作為四川老一輩的鹽商,不管是資曆還是閱曆或者經商的本事,都蓋過薛瓚不知多少倍去。人家發話了,誰敢應和薛瓚,定然讓他在四川待不下去。


    這鐵令一出,誰還敢站出來公然叫板?


    鹽工們那邊更是支持著林如海,差點又要鬧。


    薛瓚苦心策劃了許久的計謀,最後竟然隻有官員們這邊發聲,可把他急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唯一慶幸的就是,賬冊早已經燒沒了,林如海怎麽也查不到最終的結果了。


    隻是他不知道的是,林如海在查案的過程之中,每有了一點發現,便要記錄下來,甚至直接寫到密折之中給康熙。這幾個月來,康熙手邊的奏折已經不知道堆了多少了,越看越是陰沉,隻是按下了沒有發作,等著出最後的結果。


    臨近年終,林如海終於又上了一道折子上去,這一看可沒把康熙給氣得吐血。


    眼看著要出結果了,四川那邊竟然出了這樣的事情,賬冊被燒,林如海被汙蔑,可是鹽商鹽工們那邊又是另外一個反應。


    這是整個四川官場,都不是他康熙的天下了,是胤i的!


    皇帝大筆一揮,著林如海調回揚州,後續的事情不用他再插手,算是對林如海厚愛,不讓他插足到這一係列的爭鬥之中。


    八阿哥奉命調查四川鹽事,查出了一係列太子的罪證,一股腦兒得全扔給了康熙。


    康熙這邊令林如海走了之後,便直接安排了冷麵王四阿哥胤g過去進行四川官場的換血,跟八阿哥一起,算是給太子敲響一個警鍾。


    太子這邊上了幾本折子,猶不知自己是闖了多大的禍,還想要求康熙網開一麵,康熙越看越是生氣,隻壓了折子,繼續忍著太子,隻是信任已經不如從前了。


    胤g將年羹堯抽調進四川官場,算是插了個很重要的人進去,這一來沈無鹽這邊也算是有了策應,最倒黴的莫過於薛瓚了,這一回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剛剛過了大年十五,林如海便回來了,隻是身體並不如他信中所說的那樣好。


    在四川是日夜操勞,哪裏有時間調養身體?


    這也是勞形於案牘而傷了身的。


    當然,一起過來的還有沈無鹽的來信,四川這邊事情一平靜下來,薑複跟她那邊便可以商量著打井了,他若是沒有什麽別的想法,就按照原計劃走。


    薛瓚那邊已經灰溜溜地開始在四川收拾,準備好歹找個鹽場撈一筆,碰到個人低價出售鹽場,急著回老家還債,找了鹽工去勘察那鹽場,說是產鹽豐富,薛瓚咬咬牙花了手裏三萬銀買了鹽場,哪裏想到還沒高興多久,鹽場剛剛開采了沒半個月,便已經鹵水枯竭。


    之前鹽工說得好好的,這一處是鹵水豐富,還夠打個十年八年的,怎麽忽然之間就枯竭了?


    這事實當真是給了薛瓚當頭一棒,他這是被人黑了!


    三萬兩白銀打了水漂,給他氣得大病了一場,最終養好病,灰溜溜地離開了富順這個傷心地。


    林鈺數著嘩啦啦進賬的三萬兩白銀,早參加完鄉試,準備上京了。


    他給薛瓚預備了一場好戲,隻是不知道薛瓚是不是能承受得住。


    總歸他不過是薛蟠的叔叔,如今薛蟠年紀也不小了,這薛家該換個人來做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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