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線的照耀下，造影劑宛如墨色的洪濤一般，沿著患者主動脈蜿蜒流下，毫無滯澀地流淌過了主動脈破裂的地方。</p>
這一刻，主動脈的兩側，明亮而清澈。</p>
一如河流兩旁，那樸實而堅固的山巒。</p>
眾人無論如何凝神細瞧，在屏幕上也捕捉不到哪怕一絲一點的黑霧。</p>
一種欣喜在所有人的心底油然而生。</p>
成功了！</p>
破裂的地方被堵住了！</p>
所有人的臉上緊張的神色立刻消散於無形，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發自內心的欣喜。</p>
“鄭總。”楊文的臉上已經寫滿了成功的喜悅：“我們成功了。”</p>
“嗯。”鄭毅點了點頭，臉上的肌肉勾勒出了一抹笑意。</p>
但是成功不代表放鬆，鄭毅立刻看向了一旁的監護儀。</p>
監護儀的屏幕上。患者的血壓正在以緩慢而穩定的速度回升。</p>
“患者目前的血壓已經不往下掉了，隨著血液製品的輸注，患者的血壓已經開始回升了。”麻醉師的聲音同樣充滿了欣喜。</p>
但是短暫的成功與喜悅，並不代表著大家可以現在就放鬆下來。</p>
所有人的心裏都清楚，手術還沒有做完。</p>
“等到血壓穩定一些，立刻把患者送往手術室。”鄭毅在楊雯的幫助下，一邊進行著橈動脈和股動脈的加壓包紮，一邊對麻醉師說著：</p>
“全靠你了。”</p>
“放心。”麻醉師回應著鄭毅：“包在我身上。”</p>
導管室內，大家目不轉睛地盯著監護儀上逐漸恢複的血壓。</p>
55/25mmHg。</p>
……</p>
60/30mmHg。</p>
……</p>
80/40mmHg。</p>
……</p>
在麻醉師的操作下，患者的血壓節節攀升。</p>
終於，血壓穩定在了100/60mmHg。</p>
這個血壓已經完全屬於正常範圍內了。</p>
“誰方便先去按一下電梯。”此刻的鄭毅好像化身成了這間介入導管室中的王者。</p>
“我去！”安慧應了一聲，便朝著導管室外麵跑去。</p>
“準備轉運。”</p>
這四個字彷佛按下了一個機器的啟動鍵，所有人立刻緊鑼密鼓地開始了工作。</p>
麻醉師迅速地將患者的氣管插管從導管室的呼吸機上拔了下來，連接到了自帶氧氣瓶的轉運呼吸機上。</p>
導管室的護士趕了過來，伸手幫忙將患者的吊瓶和血袋舉了起來，避免回血。</p>
“來，準備搬運！”</p>
“一、二、三、走！”</p>
眾人小心翼翼地抬起患者，將患者從介入導管床上平移到了平車上。</p>
出發！</p>
鄭毅推著轉運呼吸機，麻醉師負責扶著患者口中的氣管插管。</p>
其他人幫忙推著平車，急速地朝著導管室外走去。</p>
前進的時候，護士穩穩地把著車頭的位置，避免轉運的時候，平車顛覆得過於劇烈，對患者造成不好的影響。</p>
穩點，穩一點，再穩一點。</p>
快點，快一點，再快一點。</p>
在所有人心中的默念聲中，平車跨出了導管室的大門。</p>
“這裏！這裏！”</p>
大門旁邊不遠處的電梯中。AH正一隻腳踩在電梯裏麵，避免電梯門關上。</p>
看到大家出來，安慧連忙揮手，大聲地招呼著眾人。</p>
“來了！”</p>
“其他患者和家屬讓一讓，謝謝！”</p>
手裏還推著呼吸機的鄭毅應了一聲，眾人七手八腳地帶著平車衝進了電梯裏。</p>
電梯門緩緩關上。</p>
電梯牆壁上，代表著手術室的頂層按鈕亮起。</p>
手術室裏，周蕾早已經準備好了手術器械，嚴陣以待。</p>
“鄭總。”看到平車進來之後，周蕾立刻把目光投向了鄭毅：“直接消毒，準備開胸探查嗎？”</p>
“先消毒，我看看情況再說。”鄭毅火速回答道。</p>
“看看情況？”周蕾的表情微微一凝，隨後臉上又多出了一抹明了：</p>
“鄭總，是不是要準備胸腔閉式引流的東西？”</p>
“是！”鄭毅對著周蕾豎起了大拇指。</p>
“馬上就好。”周蕾點頭，飛速地準備起了新的器械。</p>
“我去準備胸瓶。”楊雯也立刻跟上。</p>
“準備抬患者了！”不知道哪位嚷嚷了這一嗓子，旁邊其他的手術室護士們紛紛湧過來幫忙。</p>
“鄭總。”看到鄭毅也準備過來幫忙抬患者，一名護士轉頭對鄭毅說道：</p>
“你先去刷手消毒吧。”</p>
“搬運患者和擺體位這種事情，我們來和介入室的姐妹們弄就行。”</p>
“辛苦了。”鄭毅深知，這種時刻不需要毫無意義的客氣。</p>
借著這個機會騰出了手，鄭毅立刻到了手術間外麵的水池邊進行刷手消毒。</p>
刷好了手，鄭毅重新進入到了手術間。</p>
此刻患者已經安靜地躺在了手術間床上，四肢伸展擺好了體位。</p>
旁邊，介入導管室的護士正在和手術室護士進行工作交接。</p>
“果然，人多力量大啊。”鄭毅心中由衷地感慨道。</p>
很快，交接工作完成，介入導管室的護士正式離開。</p>
她們也還有接下來的工作要去完成。</p>
而對於這位患者。</p>
從現在開始，就是手術室的時刻了。</p>
鄭毅站在患者身旁，接過了周蕾遞過來的卵圓鉗子。</p>
還有用無菌小鐵碗盛裝的，浸透了碘伏的紗布。</p>
用卵圓鉗夾起碘伏紗布，鄭毅的動作熟練而輕柔。</p>
黃棕色的碘伏在患者的胸壁上開始塗抹。</p>
以術區為中點，消毒順序從內到外螺旋形消毒。</p>
消毒範圍以術區為中心十五公分。</p>
消毒次數兩次，第二次消毒範圍略小於第一次消毒範圍。</p>
消毒完畢。</p>
鋪巾、鋪手術單。</p>
這些無數年傳承下來的經驗和規範，在鄭毅的手中信手拈來。</p>
看著無影燈下的術區，鄭毅忽然感覺這一幕好像有些熟悉。</p>
這一次，手術的醫生，依然隻有鄭毅自己一個人。</p>
旁邊，依舊是待命準備的楊雯。</p>
甚至連在床頭緊盯著麻醉機和監護儀的麻醉師，看起來也似曾相識。</p>
這一幕，和自己在胸痛中心裏做第一台手術的時候，場景是何其的相似。</p>
“那麽這一次，也一定同樣會成功。”鄭毅在心裏輕聲念叨著，看向了楊雯：</p>
“超聲機幫忙推過來，給我用一下。”</p>
“好的。”</p>
楊雯先將超聲耦合劑塗在了超聲機的探頭上，旁邊的周蕾將無菌袋子套在了超聲機的探頭上。</p>
耦合劑的作用的排除探頭和接觸部分的氣泡，提升圖像清晰度。</p>
這樣，不但保證了手術的無菌，袋子和超聲探頭之間也不會有縫隙，圖像也會更清楚。</p>
至於皮膚表麵沒有耦合劑怎麽辦？</p>
碘伏，同樣是良好的耦合劑。</p>
探頭被周蕾拍在了鄭毅手心，鄭毅將超聲機的探頭放在了患者的左側胸腔。</p>
輕輕調整著手裏的探頭的角度和位置，鄭毅口中念念有詞：</p>
“左側胸腔積液。單純從密度來看，考慮是積血可能性大。”</p>
“部分積液有些實性改變，看樣子應該是凝血塊。”</p>
“還可以看到部分肺葉被壓縮實變。”</p>
“在積血裏可以看到部分肺葉在漂浮。”</p>
鄭毅將超聲機的探頭收好，用手在超聲探頭最後的落點上輕輕捏了一個印記作為標記。</p>
“手術刀片給我。”對著周蕾伸出了手。</p>
“收到。”</p>
柳葉刀被周蕾準確地拍在了鄭毅的手掌心。</p>
手裏拿著柳葉刀，鄭毅將刀尖對準了剛剛標記的位置。</p>
左側腋中線第四肋間。</p>
就是這裏了。</p>
瞄準位置，鄭毅在腦子裏回憶著剛才超聲探頭的角度。</p>
與皮膚切線垂直後，向背側傾斜25度。</p>
就是這樣。</p>
鄭毅手裏的刀片輕輕一斜。</p>
然後往裏一插。</p>
刀尖刺破了皮膚，鄭毅的動作卻沒有停下。</p>
表皮層、真皮層、皮下組織……</p>
刀尖如同勢如破竹般將一層層的組織切開分離。</p>
一直觸碰到了充滿彈性而堅韌的組織，鄭毅才停下了手裏的動作。</p>
到肋間肌了。</p>
不能再繼續了。</p>
用鋒利的刀片一刀戳下去倒是方便快捷，但是萬一手抖把哪個血管給割破了。</p>
那可就是捅了大婁子。</p>
“給我一個20號的粗胸管，胸管裏帶上導絲。”鄭毅再次對著周蕾伸出了左手。</p>
啪。</p>
胸管被周蕾有力地拍在了鄭毅左手的掌心。</p>
握住了手裏的胸管，鄭毅再次對周蕾又伸出了右手。</p>
沒等鄭毅開口，一樣東西便被周蕾送入了他的手心。</p>
啪。</p>
這一次拍到鄭毅手裏的，是一把大號止血鉗。</p>
“真好。”</p>
感受著手裏準確無誤的器械。</p>
鄭毅不由得在心裏感歎了一聲。</p>
將止血鉗合上夾閉，鄭毅將止血鉗的尖端對著刀口一點點深入進去。</p>
很快，鄭毅的手就遇到了阻力。</p>
那是來自肋間肌和胸膜的隔閡。</p>
鄭毅手上的動作並沒有停下。</p>
屏息，凝神，用力。</p>
夾閉的止血鉗像是一把沒有開刃的尖刀一樣，繼續向著患者胸腔深處前進。</p>
這個操作，學名叫做鈍性分離。</p>
說白了就是硬撕。</p>
聽起來很暴力，但是這個技術能夠流傳這麽多年，自然有它的道理。</p>
那就是不容易戳破血管。</p>
一個寸勁過後，一種強烈的落空感，從鄭毅的手上傳了過來。</p>
這一刻，止血鉗終於突破了肋間肌和胸膜的阻礙，和胸腔成功的匯合。</p>
鄭毅的手輕扣，夾閉的止血鉗被鄭毅打開。</p>
隨著止血鉗逐漸張開，止血鉗兩側的牽拉下，肋間肌和胸膜發出了痛苦的撕裂聲。</p>
那個被止血鉗尖端戳破的小洞，逐漸被擴張，硬生生地撕出了一條縫隙。</p>
就在肋間肌和胸膜被撕裂的這一瞬。</p>
鄭毅左手裏的胸管迅速地插入。</p>
然後右手的止血鉗迅速撤出，用止血鉗輕輕含住了胸管。</p>
不用鄭毅開口，在旁邊早已經準確就緒的楊雯，已經手裏拿著胸瓶，等在了床邊。</p>
鄭毅一把拽出胸管裏的支撐導絲，止血鉗用力一夾。</p>
將胸管徹底夾閉後，鄭毅將胸管的末端甩給了楊雯。</p>
楊雯立刻將胸管連接上。</p>
“鬆吧。”楊雯的聲音響起。</p>
鄭毅鬆開止血鉗，一大股鮮血帶著凝血塊順著胸管洶湧而出，不斷流入了胸瓶裏。</p>
胸屏裏澄清無色的無菌鹽水很快就被鮮血染成了紅色。</p>
“一個胸瓶肯定不夠，再準備一個胸瓶。”看著胸瓶很快便被流出的鮮血填滿了大半。並且胸瓶裏麵的液平麵還在不斷上升，鄭毅趕忙說道。</p>
根據剛剛超聲的結果來看，患者的胸腔積液可能會有2～3個胸瓶那麽多。</p>
“好。”楊雯有力的點頭。</p>
在第一個胸瓶被裝滿的那一刻，楊雯立刻拿著另一個胸瓶連接而上。</p>
直到第二個胸瓶也被灌滿了大半的時候，胸管裏麵的鮮血和血塊才停止了湧出。</p>
“超聲再給我用一下。”鄭毅沉聲說道。</p>
現在，就是決定患者是否真的需要開胸探查的時刻。</p>
鄭毅之所以選擇先進行左側胸腔引流，是因為患者左側胸腔裏麵的積液應該都是鮮血。</p>
這些血液的來源，就是主動脈破裂之後，出的血進入了左側的胸腔。</p>
這樣，在自己將主動脈破裂封堵之後，現在胸腔裏按理說不應該再會有繼續出血。</p>
在這個基礎上，之所以需要進行開胸探查，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要把患者左側胸腔裏麵的血塊給清理幹淨。解決血塊太多無法吸收，所繼發的感染、肺炎等問題。</p>
按照剛剛在介入導管室的結果來看。</p>
患者目前的主動脈破裂已經被封堵得很好了。</p>
在這種情況下，可以患者的左側胸腔先放一個比較粗胸管進行一試。</p>
如果單憑這個引流管，能將患者胸腔裏麵多數的血塊和血液順利引出來。</p>
而殘留的血液不多，達到人體能夠自然吸收的程度。</p>
那麽患者就不必要遭受這次開胸探查的痛苦。</p>
可是現在引流瓶裏的血液和血塊，隻引出了一瓶半多一些。</p>
和鄭毅的估計相去甚遠</p>
那很有可能，胸腔裏還有凝固的血塊沒有辦法引出來。</p>
如果這一次超聲看，胸腔裏還是有很多沒引出來的積血和血塊，那就真的要開胸了。</p>
超聲機的探頭，再一次地塗上了耦合劑，套上了無菌袋後，被鄭毅小心翼翼地放置在患者的左側胸壁處。</p>
扭過頭，鄭毅的手上微微的調整著探頭的角度和位置。雙眼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超聲機屏幕上的畫麵。</p>
屏幕上，患者的肺葉張開了許多，但還是有很多看起來凝固的東西在胸腔裏一動也不動。</p>
“不行，還是有殘留的東西。”鄭毅輕輕地滴咕著：</p>
“量還不太少，估計能有將近1200毫升。”</p>
“從超聲圖像上來。這些殘留的東西應該都是凝固的血塊。”</p>
“這種情況下應該很難通過胸管把這些東西給引出來。”</p>
“鄭總，準備開胸？”周蕾試探著問道。</p>
“先等一下，我再想想。”鄭毅眨了眨眼，繼續思索道。</p>
雖然在圖書館的訓練之中，鄭毅對於這種開胸手術已經是十分的熟練了。</p>
但是此刻他的心中，並不是十分地想為這位患者做開胸手術。</p>
讓患者經曆最少的痛苦，而取得最好的效果，是每位醫生應該追求的事情。</p>
手術這種東西，哪怕自己做得再精巧，再熟練，對患者也是有損傷的。</p>
如果能有對患者損傷更小，但是還能把問題解決的方法。</p>
這又是一件何樂而不為事情呢。</p>
“患者的出血時間還不是很長。”鄭毅輕輕念叨著：</p>
“血塊形成的原因是凝血途徑的激活。”</p>
同時，鄭毅的眼睛不自覺地在手術室當中的每一個人的麵前掠過。</p>
在目光掠過楊雯的時候，對應的目光微微一停，腦子裏麵好像有一個想法閃過。</p>
但是這個想法一閃而逝，彷佛是池塘裏的泥鰍一樣，等到鄭毅一伸手想抓的時候，無論怎麽抓都沒有抓住。</p>
“穿山甲到底說了什麽呢……”鄭毅一邊思索著，目光停留在楊雯的臉上，並沒有移開的意思。</p>
“鄭總，你這麽看著我幹嗎呀？”被鄭毅這麽直勾勾地盯著，楊雯有些不自覺地臉紅了。</p>
</p>
“沒什麽。”鄭毅的麵容上還有著一點點的疑惑和不解。</p>
自己對楊雯的認知還停留在楊雯的工作能力上。</p>
那麽剛才自己看到楊雯時，腦子裏所冒出來的想法，肯定和楊雯從事的工作有關係。</p>
“楊雯曾經從事過介入工作。並且也曾經從事過體外循環相關的工作。”鄭毅繼續冥思苦想。</p>
但是這些工作和這位患者的情況，到底是什麽關係呢？</p>
介入工作需要用到造影劑，需要用到導絲導管，有時候還會用到血管內超聲。</p>
但是這和體外循環的工作沒有任何相互重疊的地方。</p>
因為從事體外循環工作的時候，需要用到的東西則是體外循環管路和各種插管。</p>
在進行體外循環轉機前，需要對患者進行肝素化。</p>
在進行肝素化之後，等到患者手術結束，可以使用魚精蛋白來中和肝素，解除肝素化。</p>
等一下，肝素化？</p>
對了！</p>
鄭毅的腦海裏，一股靈光一閃而逝。</p>
“肝素！”鄭毅看著楊雯，眼睛裏迸發出了火花：“就是肝素！”</p>
“什麽？”楊雯看著鄭毅突然激動的眼神，有些不明所以。</p>
“我想到辦法了！”鄭毅的眼睛的火花逐漸綻放成了璀璨的光彩。</p>
肝素是由葡萄糖胺，L-艾杜糖醛苷、N-乙酰葡萄糖胺和D-葡萄糖醛酸交替組成的粘多糖硫酸酯，因為首先從肝髒發現而得名。</p>
實際上，它不僅僅存在於肝髒中，也存在於肺、血管壁、腸黏膜等組織中，是動物體內一種天然抗凝血物質。</p>
現在醫療上所使用的肝素，多是通過牛肺或豬小腸黏膜提取的。</p>
而肝素在醫療上最主要的用途，同樣也是抗凝。</p>
最難能可貴的是，作為一種抗凝劑，肝素在體內外都有抗凝血作用。</p>
“周蕾。”鄭毅又一次伸出了手：</p>
“幫我準備一支肝素，溶到500毫升生理鹽水裏。”</p>
“用50毫升的大注射器先給我抽一管肝素鹽水後直接給我。”</p>
“帶不帶針頭？”作為一名具備執行力的器械護士，周蕾明白在了解術者需求的前提下，最寶貴的素質就是關鍵時刻不要多問無效問題，不要浪費時間。</p>
“帶。”</p>
“好的。”</p>
大號的注射器握在右手手心，鄭毅左手用超聲瞄準了患者胸腔內血塊堆積的地方。</p>
瞅準了穿刺位點，鄭毅右手的針頭緩緩從皮膚刺入。</p>
“鄭總。”楊雯看著鄭毅：“這樣行嗎？”</p>
“應該可行。”鄭毅並沒有因為楊雯的問題而分神：“如果實在不行，我們真的就隻能開胸了。”</p>
超聲圖像中，針頭緩緩地刺入到了血塊的位置。</p>
鄭毅輕推注射器，肝素鹽水被注射到了患者的胸腔之中。</p>
注射完畢，鄭毅抬手輕輕回抽，卻並沒有感受到有血液可以回抽出來。</p>
“稍等一下，等待肝素起效。”</p>
雖然理論上說，肝素注射之後即刻就會起效。</p>
但是那麽大的凝血塊，就算肝素徹底發揮作用，也需要一些時間。</p>
鄭毅將超聲機的探頭對準了患者胸腔裏血塊的位置，目不轉睛地看著超聲裏的圖像。</p>
一分鍾，血塊一動不動。</p>
兩分鍾，血塊依舊保持著原模原樣。</p>
三分鍾，血塊似乎有些微微的晃動，但是總體並沒有太大變化。</p>
四分鍾，……</p>
五分鍾，……</p>
一直到了第七分鍾，超聲圖像中的血塊，終於開始了輕輕地晃動。</p>
“有作用！”鄭毅的臉上閃過了一抹雀躍。</p>
“用追加肝素，再來一針嗎？”周蕾問道。</p>
“先不用，看看效果再說。”</p>
既然肝素發揮了作用，現在需要的，就是耐心地等待。</p>
在鄭毅的目光中，超聲機圖像中的肺葉，正在隨著呼吸機的運作一縮一張。</p>
在肺葉的活動下，那些血塊也晃動得越來越頻繁。</p>
“那我先去準備胸瓶。”楊雯抱著胸瓶和無菌鹽水等在了旁邊。</p>
“快掉下來啊，快啊！”鄭毅的目光看著超聲機裏已經開始搖搖欲墜的血塊的，心裏在發出無聲的呐喊。</p>
在鄭毅期盼的目光中，一小塊血塊從胸腔的邊緣脫落而下，順著引流管慢慢淌下。</p>
掉了，它終於掉了。</p>
這塊掉下來的血塊，彷佛成了被推倒的第一塊多米諾骨牌。</p>
超聲機中，一塊又一塊的凝血塊正“嘩啦啦”地脫落。</p>
一股血塊帶著鮮血順著胸管又一次的傾瀉而出。</p>
這一刻，主動脈的兩側，明亮而清澈。</p>
一如河流兩旁，那樸實而堅固的山巒。</p>
眾人無論如何凝神細瞧，在屏幕上也捕捉不到哪怕一絲一點的黑霧。</p>
一種欣喜在所有人的心底油然而生。</p>
成功了！</p>
破裂的地方被堵住了！</p>
所有人的臉上緊張的神色立刻消散於無形，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發自內心的欣喜。</p>
“鄭總。”楊文的臉上已經寫滿了成功的喜悅：“我們成功了。”</p>
“嗯。”鄭毅點了點頭，臉上的肌肉勾勒出了一抹笑意。</p>
但是成功不代表放鬆，鄭毅立刻看向了一旁的監護儀。</p>
監護儀的屏幕上。患者的血壓正在以緩慢而穩定的速度回升。</p>
“患者目前的血壓已經不往下掉了，隨著血液製品的輸注，患者的血壓已經開始回升了。”麻醉師的聲音同樣充滿了欣喜。</p>
但是短暫的成功與喜悅，並不代表著大家可以現在就放鬆下來。</p>
所有人的心裏都清楚，手術還沒有做完。</p>
“等到血壓穩定一些，立刻把患者送往手術室。”鄭毅在楊雯的幫助下，一邊進行著橈動脈和股動脈的加壓包紮，一邊對麻醉師說著：</p>
“全靠你了。”</p>
“放心。”麻醉師回應著鄭毅：“包在我身上。”</p>
導管室內，大家目不轉睛地盯著監護儀上逐漸恢複的血壓。</p>
55/25mmHg。</p>
……</p>
60/30mmHg。</p>
……</p>
80/40mmHg。</p>
……</p>
在麻醉師的操作下，患者的血壓節節攀升。</p>
終於，血壓穩定在了100/60mmHg。</p>
這個血壓已經完全屬於正常範圍內了。</p>
“誰方便先去按一下電梯。”此刻的鄭毅好像化身成了這間介入導管室中的王者。</p>
“我去！”安慧應了一聲，便朝著導管室外麵跑去。</p>
“準備轉運。”</p>
這四個字彷佛按下了一個機器的啟動鍵，所有人立刻緊鑼密鼓地開始了工作。</p>
麻醉師迅速地將患者的氣管插管從導管室的呼吸機上拔了下來，連接到了自帶氧氣瓶的轉運呼吸機上。</p>
導管室的護士趕了過來，伸手幫忙將患者的吊瓶和血袋舉了起來，避免回血。</p>
“來，準備搬運！”</p>
“一、二、三、走！”</p>
眾人小心翼翼地抬起患者，將患者從介入導管床上平移到了平車上。</p>
出發！</p>
鄭毅推著轉運呼吸機，麻醉師負責扶著患者口中的氣管插管。</p>
其他人幫忙推著平車，急速地朝著導管室外走去。</p>
前進的時候，護士穩穩地把著車頭的位置，避免轉運的時候，平車顛覆得過於劇烈，對患者造成不好的影響。</p>
穩點，穩一點，再穩一點。</p>
快點，快一點，再快一點。</p>
在所有人心中的默念聲中，平車跨出了導管室的大門。</p>
“這裏！這裏！”</p>
大門旁邊不遠處的電梯中。AH正一隻腳踩在電梯裏麵，避免電梯門關上。</p>
看到大家出來，安慧連忙揮手，大聲地招呼著眾人。</p>
“來了！”</p>
“其他患者和家屬讓一讓，謝謝！”</p>
手裏還推著呼吸機的鄭毅應了一聲，眾人七手八腳地帶著平車衝進了電梯裏。</p>
電梯門緩緩關上。</p>
電梯牆壁上，代表著手術室的頂層按鈕亮起。</p>
手術室裏，周蕾早已經準備好了手術器械，嚴陣以待。</p>
“鄭總。”看到平車進來之後，周蕾立刻把目光投向了鄭毅：“直接消毒，準備開胸探查嗎？”</p>
“先消毒，我看看情況再說。”鄭毅火速回答道。</p>
“看看情況？”周蕾的表情微微一凝，隨後臉上又多出了一抹明了：</p>
“鄭總，是不是要準備胸腔閉式引流的東西？”</p>
“是！”鄭毅對著周蕾豎起了大拇指。</p>
“馬上就好。”周蕾點頭，飛速地準備起了新的器械。</p>
“我去準備胸瓶。”楊雯也立刻跟上。</p>
“準備抬患者了！”不知道哪位嚷嚷了這一嗓子，旁邊其他的手術室護士們紛紛湧過來幫忙。</p>
“鄭總。”看到鄭毅也準備過來幫忙抬患者，一名護士轉頭對鄭毅說道：</p>
“你先去刷手消毒吧。”</p>
“搬運患者和擺體位這種事情，我們來和介入室的姐妹們弄就行。”</p>
“辛苦了。”鄭毅深知，這種時刻不需要毫無意義的客氣。</p>
借著這個機會騰出了手，鄭毅立刻到了手術間外麵的水池邊進行刷手消毒。</p>
刷好了手，鄭毅重新進入到了手術間。</p>
此刻患者已經安靜地躺在了手術間床上，四肢伸展擺好了體位。</p>
旁邊，介入導管室的護士正在和手術室護士進行工作交接。</p>
“果然，人多力量大啊。”鄭毅心中由衷地感慨道。</p>
很快，交接工作完成，介入導管室的護士正式離開。</p>
她們也還有接下來的工作要去完成。</p>
而對於這位患者。</p>
從現在開始，就是手術室的時刻了。</p>
鄭毅站在患者身旁，接過了周蕾遞過來的卵圓鉗子。</p>
還有用無菌小鐵碗盛裝的，浸透了碘伏的紗布。</p>
用卵圓鉗夾起碘伏紗布，鄭毅的動作熟練而輕柔。</p>
黃棕色的碘伏在患者的胸壁上開始塗抹。</p>
以術區為中點，消毒順序從內到外螺旋形消毒。</p>
消毒範圍以術區為中心十五公分。</p>
消毒次數兩次，第二次消毒範圍略小於第一次消毒範圍。</p>
消毒完畢。</p>
鋪巾、鋪手術單。</p>
這些無數年傳承下來的經驗和規範，在鄭毅的手中信手拈來。</p>
看著無影燈下的術區，鄭毅忽然感覺這一幕好像有些熟悉。</p>
這一次，手術的醫生，依然隻有鄭毅自己一個人。</p>
旁邊，依舊是待命準備的楊雯。</p>
甚至連在床頭緊盯著麻醉機和監護儀的麻醉師，看起來也似曾相識。</p>
這一幕，和自己在胸痛中心裏做第一台手術的時候，場景是何其的相似。</p>
“那麽這一次，也一定同樣會成功。”鄭毅在心裏輕聲念叨著，看向了楊雯：</p>
“超聲機幫忙推過來，給我用一下。”</p>
“好的。”</p>
楊雯先將超聲耦合劑塗在了超聲機的探頭上，旁邊的周蕾將無菌袋子套在了超聲機的探頭上。</p>
耦合劑的作用的排除探頭和接觸部分的氣泡，提升圖像清晰度。</p>
這樣，不但保證了手術的無菌，袋子和超聲探頭之間也不會有縫隙，圖像也會更清楚。</p>
至於皮膚表麵沒有耦合劑怎麽辦？</p>
碘伏，同樣是良好的耦合劑。</p>
探頭被周蕾拍在了鄭毅手心，鄭毅將超聲機的探頭放在了患者的左側胸腔。</p>
輕輕調整著手裏的探頭的角度和位置，鄭毅口中念念有詞：</p>
“左側胸腔積液。單純從密度來看，考慮是積血可能性大。”</p>
“部分積液有些實性改變，看樣子應該是凝血塊。”</p>
“還可以看到部分肺葉被壓縮實變。”</p>
“在積血裏可以看到部分肺葉在漂浮。”</p>
鄭毅將超聲機的探頭收好，用手在超聲探頭最後的落點上輕輕捏了一個印記作為標記。</p>
“手術刀片給我。”對著周蕾伸出了手。</p>
“收到。”</p>
柳葉刀被周蕾準確地拍在了鄭毅的手掌心。</p>
手裏拿著柳葉刀，鄭毅將刀尖對準了剛剛標記的位置。</p>
左側腋中線第四肋間。</p>
就是這裏了。</p>
瞄準位置，鄭毅在腦子裏回憶著剛才超聲探頭的角度。</p>
與皮膚切線垂直後，向背側傾斜25度。</p>
就是這樣。</p>
鄭毅手裏的刀片輕輕一斜。</p>
然後往裏一插。</p>
刀尖刺破了皮膚，鄭毅的動作卻沒有停下。</p>
表皮層、真皮層、皮下組織……</p>
刀尖如同勢如破竹般將一層層的組織切開分離。</p>
一直觸碰到了充滿彈性而堅韌的組織，鄭毅才停下了手裏的動作。</p>
到肋間肌了。</p>
不能再繼續了。</p>
用鋒利的刀片一刀戳下去倒是方便快捷，但是萬一手抖把哪個血管給割破了。</p>
那可就是捅了大婁子。</p>
“給我一個20號的粗胸管，胸管裏帶上導絲。”鄭毅再次對著周蕾伸出了左手。</p>
啪。</p>
胸管被周蕾有力地拍在了鄭毅左手的掌心。</p>
握住了手裏的胸管，鄭毅再次對周蕾又伸出了右手。</p>
沒等鄭毅開口，一樣東西便被周蕾送入了他的手心。</p>
啪。</p>
這一次拍到鄭毅手裏的，是一把大號止血鉗。</p>
“真好。”</p>
感受著手裏準確無誤的器械。</p>
鄭毅不由得在心裏感歎了一聲。</p>
將止血鉗合上夾閉，鄭毅將止血鉗的尖端對著刀口一點點深入進去。</p>
很快，鄭毅的手就遇到了阻力。</p>
那是來自肋間肌和胸膜的隔閡。</p>
鄭毅手上的動作並沒有停下。</p>
屏息，凝神，用力。</p>
夾閉的止血鉗像是一把沒有開刃的尖刀一樣，繼續向著患者胸腔深處前進。</p>
這個操作，學名叫做鈍性分離。</p>
說白了就是硬撕。</p>
聽起來很暴力，但是這個技術能夠流傳這麽多年，自然有它的道理。</p>
那就是不容易戳破血管。</p>
一個寸勁過後，一種強烈的落空感，從鄭毅的手上傳了過來。</p>
這一刻，止血鉗終於突破了肋間肌和胸膜的阻礙，和胸腔成功的匯合。</p>
鄭毅的手輕扣，夾閉的止血鉗被鄭毅打開。</p>
隨著止血鉗逐漸張開，止血鉗兩側的牽拉下，肋間肌和胸膜發出了痛苦的撕裂聲。</p>
那個被止血鉗尖端戳破的小洞，逐漸被擴張，硬生生地撕出了一條縫隙。</p>
就在肋間肌和胸膜被撕裂的這一瞬。</p>
鄭毅左手裏的胸管迅速地插入。</p>
然後右手的止血鉗迅速撤出，用止血鉗輕輕含住了胸管。</p>
不用鄭毅開口，在旁邊早已經準確就緒的楊雯，已經手裏拿著胸瓶，等在了床邊。</p>
鄭毅一把拽出胸管裏的支撐導絲，止血鉗用力一夾。</p>
將胸管徹底夾閉後，鄭毅將胸管的末端甩給了楊雯。</p>
楊雯立刻將胸管連接上。</p>
“鬆吧。”楊雯的聲音響起。</p>
鄭毅鬆開止血鉗，一大股鮮血帶著凝血塊順著胸管洶湧而出，不斷流入了胸瓶裏。</p>
胸屏裏澄清無色的無菌鹽水很快就被鮮血染成了紅色。</p>
“一個胸瓶肯定不夠，再準備一個胸瓶。”看著胸瓶很快便被流出的鮮血填滿了大半。並且胸瓶裏麵的液平麵還在不斷上升，鄭毅趕忙說道。</p>
根據剛剛超聲的結果來看，患者的胸腔積液可能會有2～3個胸瓶那麽多。</p>
“好。”楊雯有力的點頭。</p>
在第一個胸瓶被裝滿的那一刻，楊雯立刻拿著另一個胸瓶連接而上。</p>
直到第二個胸瓶也被灌滿了大半的時候，胸管裏麵的鮮血和血塊才停止了湧出。</p>
“超聲再給我用一下。”鄭毅沉聲說道。</p>
現在，就是決定患者是否真的需要開胸探查的時刻。</p>
鄭毅之所以選擇先進行左側胸腔引流，是因為患者左側胸腔裏麵的積液應該都是鮮血。</p>
這些血液的來源，就是主動脈破裂之後，出的血進入了左側的胸腔。</p>
這樣，在自己將主動脈破裂封堵之後，現在胸腔裏按理說不應該再會有繼續出血。</p>
在這個基礎上，之所以需要進行開胸探查，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要把患者左側胸腔裏麵的血塊給清理幹淨。解決血塊太多無法吸收，所繼發的感染、肺炎等問題。</p>
按照剛剛在介入導管室的結果來看。</p>
患者目前的主動脈破裂已經被封堵得很好了。</p>
在這種情況下，可以患者的左側胸腔先放一個比較粗胸管進行一試。</p>
如果單憑這個引流管，能將患者胸腔裏麵多數的血塊和血液順利引出來。</p>
而殘留的血液不多，達到人體能夠自然吸收的程度。</p>
那麽患者就不必要遭受這次開胸探查的痛苦。</p>
可是現在引流瓶裏的血液和血塊，隻引出了一瓶半多一些。</p>
和鄭毅的估計相去甚遠</p>
那很有可能，胸腔裏還有凝固的血塊沒有辦法引出來。</p>
如果這一次超聲看，胸腔裏還是有很多沒引出來的積血和血塊，那就真的要開胸了。</p>
超聲機的探頭，再一次地塗上了耦合劑，套上了無菌袋後，被鄭毅小心翼翼地放置在患者的左側胸壁處。</p>
扭過頭，鄭毅的手上微微的調整著探頭的角度和位置。雙眼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超聲機屏幕上的畫麵。</p>
屏幕上，患者的肺葉張開了許多，但還是有很多看起來凝固的東西在胸腔裏一動也不動。</p>
“不行，還是有殘留的東西。”鄭毅輕輕地滴咕著：</p>
“量還不太少，估計能有將近1200毫升。”</p>
“從超聲圖像上來。這些殘留的東西應該都是凝固的血塊。”</p>
“這種情況下應該很難通過胸管把這些東西給引出來。”</p>
“鄭總，準備開胸？”周蕾試探著問道。</p>
“先等一下，我再想想。”鄭毅眨了眨眼，繼續思索道。</p>
雖然在圖書館的訓練之中，鄭毅對於這種開胸手術已經是十分的熟練了。</p>
但是此刻他的心中，並不是十分地想為這位患者做開胸手術。</p>
讓患者經曆最少的痛苦，而取得最好的效果，是每位醫生應該追求的事情。</p>
手術這種東西，哪怕自己做得再精巧，再熟練，對患者也是有損傷的。</p>
如果能有對患者損傷更小，但是還能把問題解決的方法。</p>
這又是一件何樂而不為事情呢。</p>
“患者的出血時間還不是很長。”鄭毅輕輕念叨著：</p>
“血塊形成的原因是凝血途徑的激活。”</p>
同時，鄭毅的眼睛不自覺地在手術室當中的每一個人的麵前掠過。</p>
在目光掠過楊雯的時候，對應的目光微微一停，腦子裏麵好像有一個想法閃過。</p>
但是這個想法一閃而逝，彷佛是池塘裏的泥鰍一樣，等到鄭毅一伸手想抓的時候，無論怎麽抓都沒有抓住。</p>
“穿山甲到底說了什麽呢……”鄭毅一邊思索著，目光停留在楊雯的臉上，並沒有移開的意思。</p>
“鄭總，你這麽看著我幹嗎呀？”被鄭毅這麽直勾勾地盯著，楊雯有些不自覺地臉紅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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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麽。”鄭毅的麵容上還有著一點點的疑惑和不解。</p>
自己對楊雯的認知還停留在楊雯的工作能力上。</p>
那麽剛才自己看到楊雯時，腦子裏所冒出來的想法，肯定和楊雯從事的工作有關係。</p>
“楊雯曾經從事過介入工作。並且也曾經從事過體外循環相關的工作。”鄭毅繼續冥思苦想。</p>
但是這些工作和這位患者的情況，到底是什麽關係呢？</p>
介入工作需要用到造影劑，需要用到導絲導管，有時候還會用到血管內超聲。</p>
但是這和體外循環的工作沒有任何相互重疊的地方。</p>
因為從事體外循環工作的時候，需要用到的東西則是體外循環管路和各種插管。</p>
在進行體外循環轉機前，需要對患者進行肝素化。</p>
在進行肝素化之後，等到患者手術結束，可以使用魚精蛋白來中和肝素，解除肝素化。</p>
等一下，肝素化？</p>
對了！</p>
鄭毅的腦海裏，一股靈光一閃而逝。</p>
“肝素！”鄭毅看著楊雯，眼睛裏迸發出了火花：“就是肝素！”</p>
“什麽？”楊雯看著鄭毅突然激動的眼神，有些不明所以。</p>
“我想到辦法了！”鄭毅的眼睛的火花逐漸綻放成了璀璨的光彩。</p>
肝素是由葡萄糖胺，L-艾杜糖醛苷、N-乙酰葡萄糖胺和D-葡萄糖醛酸交替組成的粘多糖硫酸酯，因為首先從肝髒發現而得名。</p>
實際上，它不僅僅存在於肝髒中，也存在於肺、血管壁、腸黏膜等組織中，是動物體內一種天然抗凝血物質。</p>
現在醫療上所使用的肝素，多是通過牛肺或豬小腸黏膜提取的。</p>
而肝素在醫療上最主要的用途，同樣也是抗凝。</p>
最難能可貴的是，作為一種抗凝劑，肝素在體內外都有抗凝血作用。</p>
“周蕾。”鄭毅又一次伸出了手：</p>
“幫我準備一支肝素，溶到500毫升生理鹽水裏。”</p>
“用50毫升的大注射器先給我抽一管肝素鹽水後直接給我。”</p>
“帶不帶針頭？”作為一名具備執行力的器械護士，周蕾明白在了解術者需求的前提下，最寶貴的素質就是關鍵時刻不要多問無效問題，不要浪費時間。</p>
“帶。”</p>
“好的。”</p>
大號的注射器握在右手手心，鄭毅左手用超聲瞄準了患者胸腔內血塊堆積的地方。</p>
瞅準了穿刺位點，鄭毅右手的針頭緩緩從皮膚刺入。</p>
“鄭總。”楊雯看著鄭毅：“這樣行嗎？”</p>
“應該可行。”鄭毅並沒有因為楊雯的問題而分神：“如果實在不行，我們真的就隻能開胸了。”</p>
超聲圖像中，針頭緩緩地刺入到了血塊的位置。</p>
鄭毅輕推注射器，肝素鹽水被注射到了患者的胸腔之中。</p>
注射完畢，鄭毅抬手輕輕回抽，卻並沒有感受到有血液可以回抽出來。</p>
“稍等一下，等待肝素起效。”</p>
雖然理論上說，肝素注射之後即刻就會起效。</p>
但是那麽大的凝血塊，就算肝素徹底發揮作用，也需要一些時間。</p>
鄭毅將超聲機的探頭對準了患者胸腔裏血塊的位置，目不轉睛地看著超聲裏的圖像。</p>
一分鍾，血塊一動不動。</p>
兩分鍾，血塊依舊保持著原模原樣。</p>
三分鍾，血塊似乎有些微微的晃動，但是總體並沒有太大變化。</p>
四分鍾，……</p>
五分鍾，……</p>
一直到了第七分鍾，超聲圖像中的血塊，終於開始了輕輕地晃動。</p>
“有作用！”鄭毅的臉上閃過了一抹雀躍。</p>
“用追加肝素，再來一針嗎？”周蕾問道。</p>
“先不用，看看效果再說。”</p>
既然肝素發揮了作用，現在需要的，就是耐心地等待。</p>
在鄭毅的目光中，超聲機圖像中的肺葉，正在隨著呼吸機的運作一縮一張。</p>
在肺葉的活動下，那些血塊也晃動得越來越頻繁。</p>
“那我先去準備胸瓶。”楊雯抱著胸瓶和無菌鹽水等在了旁邊。</p>
“快掉下來啊，快啊！”鄭毅的目光看著超聲機裏已經開始搖搖欲墜的血塊的，心裏在發出無聲的呐喊。</p>
在鄭毅期盼的目光中，一小塊血塊從胸腔的邊緣脫落而下，順著引流管慢慢淌下。</p>
掉了，它終於掉了。</p>
這塊掉下來的血塊，彷佛成了被推倒的第一塊多米諾骨牌。</p>
超聲機中，一塊又一塊的凝血塊正“嘩啦啦”地脫落。</p>
一股血塊帶著鮮血順著胸管又一次的傾瀉而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