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皇後等人趕到安國寺時,玉歆玲頭都不敢抬地站在原地,徐姑子一瞧是皇後皇子到來,即刻便上前去將方才所發生的事兒都匯報了一遍,皇後聽罷隻蹙了蹙眉,阮釋皖卻一臉不悅,道,“父皇都說了,如若昭然不喜,便可以不行禮,你這女姑子真是不像話……”


    “釋皖……”皇後蹙眉喝住他,“不得妄言。”


    “是,母後。”阮釋皖認命地退下,又伸手將玉歆玲拉到自己身後去,仔細察看她有無被傷害到。


    覃宇琴扭著柳腰走過來,“皇後姐姐可算來了,方才實在是巧合,公主殿下一跪,那佛像正好就塌了,所幸沒傷到太後鳳體,公主也無礙,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皇後看向她,挑眉道,“哦?安妹妹也在啊?難為妹妹還特地來了,看來就算本宮此次沒能夠禮佛,有妹妹的誠心,倒也夠了。”


    “姐姐過譽了,妹妹何德何能能夠替得了姐姐對太後的誠心呢?隻是如今佛像已毀,這叫我等該如何禮佛?”


    “說起來,妹妹也知曉昭然這丫頭可以不行禮,方才為何是拉著她要禮佛,而不是與徐姑子好生聊道聊道?”


    “瞧姐姐說的,妹妹來的晚,不曉得事由,哪裏知曉玲兒這丫頭可以連佛都不禮呢?”


    “你倒是撇的一幹二淨,那你來了這麽久,可禮佛完了?”


    “姐姐何故對妹妹有這般有敵意?妹妹自問在宮中一向謹言慎行,安分守己,不知姐姐究竟對妹妹我有何不滿?”


    皇後卻不理她,扭頭看向一直在安慰玉歆玲的幾個皇子,“說夠了沒?縱然佛像已毀也要把禮佛的流程完成了,全都燒香去。”


    玉歆玲有些無措地看著散開跑去燒香的眾人,又看了一眼皇後,隨即低頭扭捏地扯著衣角,一言不敢發地別扭著。


    皇後看著臉色不太好的覃宇琴,威嚴十足道,“安婕妤既然來了,那就跟隨著按禮法去禮佛吧,多做點事少費點嘴皮子。”


    “是,妾身這就去禮佛,”再抬頭,卻見皇後不知何時已經背對著她看向了玉歆玲,她眼眸中閃過一絲狠辣,握了握拳,隨後好似什麽也沒發生過一般轉身去燒香禮佛。


    皇後看著一直垂頭不語的玉歆玲,歎了口氣,“我襲白涫還真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能把佛像給跪塌了……不是跟你說了不論誰強迫,你都不要去理會嗎?”


    “義母——”玉歆玲委屈巴巴地抬頭,“玲兒真的沒有理會,可是方才膝蓋被人打了一石子,我一疼,就跪下了……”


    “唉——”襲白涫半蹲下來,扶著玉歆玲的肩,小聲道,“如今你鬧出這麽大的亂子,城中有關你的流言估計是要比上次來得更為猛烈,聽義母的話,好好待在安國寺一段時間,義母會幫你掃平一切的。”


    “義母,”玉歆玲靠過去抱住她,“謝謝你。”


    “你這傻孩子,”襲白涫輕輕拍著她的背,“以後可要當心了,再疼,能忍也要忍住,這一個不小心,你可能就要失去很重要的東西呢!”


    “嗯……”玉歆玲趴在她肩上哼哼唧唧地,“我知道了,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去後邊的房中休息休息吧,別累著了。”襲白涫撫著她的臉,扭頭看向她身邊的蓮舞,“蓮舞,你帶她去好好歇一歇吧,別讓她累著了。”


    “是,娘娘,”蓮舞領命,又去彎身去拉玉歆玲的小手,“公主,隨奴婢到後頭客殿休息吧。”


    玉歆玲想了想,方才點頭道,“有勞蓮舞姐姐了。”


    目送著蓮舞將玉歆玲帶走,襲白涫背著手轉過身去看正在禮佛的眾人,目光上下打量著安婕妤覃宇琴,這個女人……平日裏低調得很,今日倒是不同,竟是自己先行一步趕來此,要說玲兒莫名其妙跪下與她無關,襲白涫自然是不信的,她又看向其他的妃嬪,所幸阮措後宮佳麗並不多,嬪位以上的更是屈指可數,咦~不對,能夠前來禮佛的是嬪位以上的宮妃,與她一個婕妤何幹?她來幹什麽?


    皇後垂著眼眸仔細思索,覃宇琴這女人……不對勁啊……


    ——————


    到了客殿,玉歆玲很聽話地脫了鞋就往床上躺,蓋上被子隻探出小腦袋對蓮舞說:“蓮舞姐姐,我躺好要睡覺覺了,你快回去伺候義母吧。”


    蓮舞擔心她心裏還藏著事,“無妨,我陪您一會,您快睡吧。”


    玉歆玲知她不放心,也不拒絕,點頭應了她,便閉上眼睛乖乖睡覺了。


    好一會,蓮舞反複確定玉歆玲已經睡著了,才放心地退出去。隻是她門才剛關上,玉歆玲便睜開眼,輕輕地坐了起來,眼眸中全無方才的困頓與乏力。


    她坐在床沿兜悠著小腿,手掌懸空,手指自尾指向食指挨個敲級著床沿,她似是歎了口氣,“來了就請出來吧。”


    嫋嫋的煙霧自床前的盆栽處飄出,不過片刻就擬作一個人形來,又慢慢變作一個藍衣女子。那女子生得清秀,眉眼間帶著與麵貌不符的端莊與穩重。她款款走來福了一禮,“孟婆見過姑娘。”


    “抱歉,我有一事不解,尋你來此,怕又是耽誤你不少時間了。”


    孟婆捂著嘴笑,“姑娘說笑了,老身的時間多,不要緊的。”


    玉歆玲也不再客套,攤手道,“我也是客套一下,知道你閑。”


    頓了頓,她又問,“凡人逝世後的第七周天如若沒有至親之人禮佛,會不會耽誤投胎啊?”


    孟婆當即笑了,“我道你是又想問什麽了不得的大事呢……”


    玉歆玲鼓著腮幫看她,“快說……這事兒很急的。”


    “不妨礙的,不過是凡人自己傳開的儀式罷了,與逝者能夠投胎轉世半點關係都沒有。”孟婆借著寬廣的袖擺捂住嘴笑著,“姑娘是在這俗世待久了,真以為凡人能左右冥界不成?這凡人的規矩啊,也就隻能束縛他們自己罷了。”


    “那就好,我還以為沒人禮佛真會永世不得超生呢……”玉歆玲有些尷尬地垂著頭,忽而又問道,“那……皇奶奶的魂靈呢?”


    孟婆不知自那拿來一個書冊,翻開看了看,“今日是她的第七周天,午時已過,這會估計在忘川了。再過一會,就可以端個孟婆湯給她喝了上路了。”


    “這麽快?”玉歆玲有些驚訝,這是她第一次了解冥界亡魂轉世的流程。


    “是啊,這天下一天要死好多人的,如若每個都拖延好一段時間才能投胎,那冥界哪裏擠得下這麽脆弱的魂靈啊?”


    “唔,這樣啊,”玉歆玲靠著床柱子,仔細打量著孟婆手裏的書冊子,好奇地問道,“那你那個本子可是記生死的?”


    孟婆下意識看了一眼手中的書冊,“算是吧,這個冊子記載的是已離世者的信息,凡人身死,這冊子便會記上他們身死之日,待他們第七周天時到了忘川過了奈何橋喝了我的湯,這冊子上會抹除掉他們的信息,這也就算是投胎轉世去了。”


    “沒喝過你的湯,我嚐一口應該不會有什麽大礙吧?”


    “我的湯有九種,對應人間八苦以及功德圓滿的修士,這每一種啊,連你父親都不敢亂試,”她點了點玉歆玲的鼻尖,笑道,“你個小饞蟲,怎麽什麽都能試它一試?”


    “喝了我也會忘卻世間煩惱麽?”


    “不好說,這湯,畢竟是特地熬給那些在凡世的,縱是兒孫滿堂的老太太,也有曾經求不得的苦,可神仙不一樣,我們,千年萬年長長久久的孤獨都熬過來了,該看淡的早就看淡了,又怎麽還會記得什麽苦痛呢?”


    見玉歆玲還有些愣愣的,她忽的笑開來,“瞧我,都忘記了,姑娘方才一百多歲,來這俗世也不過短短幾年,哪裏懂得我話中的意思。”


    “我……我方才十一。”


    “姑娘不知,神明出世後,最初的一百年是沒有長大的,會一直在幻境中養著,待到百年滿了,仙基穩定了,才能開始成長。”


    “怎麽我從未聽過……”


    “若是沒猜錯的話,姑娘怕是當初在幻境中不小心被碰著了,才導致了如今的魂靈脆弱仙基不穩吧,玉帝將你留在皇宮,的確是最好的選擇了。”


    玉歆玲還有些發愣,“原來……我有一百多歲了啊……”


    孟婆拿手在她眼前揮了揮,取笑道,“回神啦,”見玉歆玲疑惑地看向她,她又道,“你的奶奶已經喝了孟婆湯轉世去了,呐,書冊上已經抹除了她的名了。”


    玉歆玲順著她手看過去,確實沒有再看到太後的名字,她點點頭,“有勞你了。”


    孟婆朝她拋了個媚眼,“客氣什麽,姑娘以後有事隻管吩咐,孟婆算是整個冥界最得閑的。”


    “如此,往後我喚你出來吃茶也就不怕打擾你了,你下回出來,”玉歆玲仔細看著她,“記得帶銀子,我請你吃京城最好的菜。”


    孟婆幽幽地打量了她一眼,唉了口氣,“姑娘這樣有錢的人兒還這樣小氣,真叫人無可奈何啊……”


    玉歆玲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有錢人向來都是大方大方地摳。”


    孟婆搖了搖頭,歎道,“姑娘還是有事再找我吧,我不得閑的。”


    說罷,有意一般長歎了一口氣就離開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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