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耶還請息怒。”</p>


    太子趙元檀看到盛怒的道君皇帝直接砸碎的禦桉上的玉如意,趕忙勸慰道。</p>


    “息怒?淮南道,揚州,還是不是大晉的天下?還是不是趙家的天下?先把人關個半年在放出去,他們還能查出什麽來?還敢查出什麽來?就算查出什麽來還能活著回到上京嗎?”</p>


    “經略使韓文熙,副使韋康,揚州都督趙文節,誰還能用?”</p>


    說道最後道君皇帝頗感無力。</p>


    “兒臣以為,父皇說的這三位都是國之肱骨,即便是有小人作祟,也不會是三位要員。”</p>


    趙元檀很肯定的出言道。</p>


    大晉立國一來,除了文武之爭,還有南北之爭。</p>


    皇室趙家本就是龍興於河東晉陽,打天下的開國將軍們多數是北人,背後支持趙晉的文官士族也同樣是北人,而當時南方的世家豪族支持的都是南漢。</p>


    所以大晉一統天下之後,傳聞太祖曾經在政事堂中說過,“南人不得為相”,雖然如今已經不可考證,太祖到底有沒有說過這話,但可以從大晉曆代天子所用的宰相名單中就可看出一些端倪。</p>


    太祖在位十六年期間,六位宰相,都是北人。</p>


    太宗在位二十二年,任用宰相二十七人,都是北人。</p>


    高宗在位六年年,任用宰相五人人,都是北人。</p>


    直到宣宗在位的時候,十年間,七位宰相,終於有一位出自南方的宰相。</p>


    此後仁宗在二十二年,宰相十二人,才變多了一些,有三位南人。</p>


    武宗在位十三年,宰相卻依舊都任用的是北方人。</p>


    因此在大晉,南北之爭的激烈程度甚至超過了文武之爭。</p>


    而道君皇帝登基之後,所任用的宰相中,卻一直是南北各半。就比如四位宰相中,左仆射李輔之出身隴西李氏,中書令裴休明出自河東裴氏,都是北方望族,另外兩位侍中謝僉和右仆射曾肱則是江南望族。</p>


    但南人勢弱,被北人壓製的大勢卻無法避免。</p>


    在這種情況下,江南世家豪族對於朝廷的不滿,也是與日俱增。</p>


    所以在淮南道,揚州這種天下要衝之地,主政一方的淮南經略使兼揚州刺史韓文熙,掌揚州刑律的別駕韋康,都督揚州軍事的趙文節,都是北人。</p>


    </p>


    目的就是替朝廷控製淮南道,但現在很明顯,這幾人差不多快要被架空了。</p>


    隨後趙令淵點點頭,“你說的對,他們三個都是北人,不會是他們。但他們在揚州,在淮南道,鎮不住了。”</p>


    江南和淮南財富半於天下,如今朝政艱難,這時候就更顯的江南和淮南的重要性。</p>


    但越是此時,趙令淵想要做什麽,也就越是顧慮重重。</p>


    道君皇帝立刻就想下一道詔命,直接把揚州淮南道的幾人全都撤換,然後對淮南道的官員來一個大清洗,換上可用之人,快刀斬亂麻,肅清宵小之徒。</p>


    可現在淮南真是亂不得,淮南一亂,明年的財賦用度就無以為繼...</p>


    “阿耶,兒臣以為,不如下詔責令淮南道盡快清繳鹽稅,別的暫時都不要問,但同時要衛國公前往建鄴,以吳王老邁為由,免去其南京留守一職,讓其頤養天年,由衛國公接任,節製江南諸軍。”</p>


    趙元檀繼續建議道。</p>


    趙令淵一聽,先是思慮了一下,然後拍掌笑道,“大郎有此妙招,甚是難得”</p>


    不得不說趙元檀的建議對於目前的朝廷所麵對的情況來說,是一招妙手。</p>


    朝廷當下最為緊要的就是財賦不足的問題,而鹽稅又是現在最大的指望。趙元檀的意思很明顯,先把錢的問題解決了,別的事可以在說,不要逼得有些人狗急跳牆。</p>


    而吳王一脈,是太宗之後,世居南京建鄴,與江南士族一向來往過密,最要緊的是吳王還擔任南京留守一職,雖然沒有授予他節製諸軍之權,但一京留守所擁有的權力也不小了,這時候免去他留守一職,再讓朝廷宿將衛國公李世忠前往南京,並且節製諸軍,也是為了防患未然,同時震懾淮南。</p>


    畢竟上京遠,江南可不遠,大軍想要過去旬日可至。</p>


    “其實這也並不是我一人所想,還有長沅幫我謀劃。”趙元檀被誇讚之後,卻不貪功,立即向道君皇帝表明這並不是他一個人的主意。</p>


    而道君皇帝卻渾不在意的笑了笑,“我一向憂慮大郎你太注重仁義之道,但從你口中說出這樣的處置方略,足以證明是我多慮了。”</p>


    這樣的處置在趙令淵看來,足以應對眼下的局麵。而這番話出自太子之口,更是令他心情大好。</p>


    能聽取正確的建議,也是一個合格君主該具備的能力。同時也足以說明太子不光是表麵的敦厚仁義,帝王該有的手段他也不缺。</p>


    及時想到目前南京建鄴存在的隱患,吳王一係,已經很難得了。</p>


    “大郎,你記住,皇帝不是神,雖然每天被人喊著萬歲,可誰能真的活一萬歲?皇帝每天要聽很多真話,也要聽很多的假話,有些真話聽起來像假的,有些假話聽起來很真。”</p>


    “皇帝每天還要看各處的奏表,因此明辨是非,很重要。你要知道在什麽樣的情況下,有些人是跟你站在一起的,同時也要明白在你要做另一些事的時候,這些人可能就站在你的對立麵了,你明白嗎?”</p>


    趙元檀點點頭,“兒臣明白,如果現在朝廷要削弱南方豪族,那麽長沅,三郎,李衍等人都會是我的助力,但若是想削弱關西世家,隴西李氏的李衍就幫不了我,如果想要整頓禁軍打擊勳貴,三郎也幫不了我...”</p>


    “不錯,大郎有此見識,我無憂矣。不過既然說道禁軍,大郎你認為該如何處置?”</p>


    趙令淵此刻心情大好,因此繼續考校道。</p>


    “早幾年三郎還未出京時,我曾與長沅、三郎還有李衍、郭大等人討論過關於禁軍的問題,他們都認為禁軍糜爛,實際上已經無法起到拱衛上京的作用了,長沅和李衍都認為應該收勳貴之權,以文官監軍,掌管後勤,整肅軍紀,監察軍營中是否有貪墨不法之事,監督將士操練。”</p>


    “郭大說此言大謬,因為文官不知兵,監軍定然會把軍營搞得烏煙瘴氣,並且舉了好多戰例,證明文官監軍會讓不知兵的文官去爭奪將帥的權力,導致在戰役的節點軍隊不能齊心一致,而導致戰敗,而他對於禁軍之事認為,應該徐徐圖之,切不可操之過急...”</p>


    說道這裏趙令淵笑了起了,“郭大郎這小子明明是不舍得剜肉,還徐徐圖之,不可操之過急,不過他說的也不算錯,不管是讓文官和宦官沒幾個知兵的,讓他們監軍,都會分將帥之權,會壞事,行不通。傅三郎又是如何說的?”</p>


    趙元檀道:“三郎倒是提出了一個可行的辦法,從河西、朔方、河東、隴右選能戰之兵將,充入禁軍,以拱衛京師,禁軍逐年揀選羸弱不能戰之輩,但每年隻消減幾百幾千人的軍額,這樣無論是下麵的軍將,還是他們這些勳貴,也不會因為一下子被削的太狠,生了亂子。兵不能戰那就讓他們去邊地曆練,各軍輪戍,如關中一樣。”</p>


    趙令淵道:“哈哈哈,這關於兵事啊,還得是問知兵的,林長沅和李衍這兩個年輕人,很不錯,但涉及到這等事,見識還是有些書生意氣,郭大郎這小子,說他是知兵吧也算抬舉他了,半吊子,倒是三郎的建議可行,如果我猜的不錯,這應該是老國公武毅王傅巽的法子。”</p>


    “那為何武毅王在世的時候,不上奏?”</p>


    趙令淵搖搖頭道:“傅巽雖然為人忠正,到底還是有些私心的,他要是上了這道奏表,傅家在勳貴之中還怎麽立足,那本來的親朋故舊可就都是仇人了。不過通過三郎透話給你,也算是有心了。每年借口削個幾百軍額,補充邊軍精銳,在揀選一些羸弱者,這件事倒是做的,就不知道這時間夠不夠了...”</p>


    無論是道君皇帝趙令淵還是太子殿下趙元檀,其實都明白大晉就像是一個人,整頓禁軍就是在這人身上動刀子,但為了治病救命,即便流血了這刀也得動。</p>


    可身體現在還有其他病症,所以這刀必須的慢慢的動,不然下刀太快,血流太多在加上別的病症,人立馬就得死。</p>


    說了半天,趙令淵歎了一口氣,“時局艱難,朝廷上真正為天下殫精竭慮的純臣少之又少,各有各的難處,也各有各的算盤。”</p>


    “臨危一死赴國難,很多人都做的到,晉室百年,總養了些忠臣孝子和氣節之士,這事不難。”</p>


    “難的是現在,讓他們把吞在嘴裏的肉吐出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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