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京城裏的流言很是精彩。


    比方太子看上了年過四旬, 比自己還要大上幾歲的慶陽伯……想讓他做自己的女婿。


    又比方說慶陽伯為了迎娶美嬌娘, 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分了家,將自己的弟弟鴻臚寺卿吳翰亦一家分了出去,又把幾個已經成家立業的兒子也分了出去。


    現如今慶陽伯府隻剩下慶陽伯的老母親, 還有一個才十三歲的庶女在,已經把太子的女兒一進門就喜當娘的傷害降到了最低。


    還有一條對老百姓來說, 趣味性沒那麽強的消息。


    京城裏第一大古董店鋪——玉間齋的紀老板私下裏投靠了昭豫親王,投誠遞的帖子, 便是平化街的宅院一座。


    這一位, 便是早先跟慶陽伯打擂台的那一位,也連帶著京裏的古董價格都降了不少。


    要說前幾條消息還是茶餘飯後的談資,後麵一條倒是讓有心之人私下裏揣摩了好久。


    這麽連起來一看……慶陽伯的腦子怕是被驢踢了吧, 放棄了自家大好前程, 馬上就要出宮的昭豫親王,轉投了太子旗下。


    隻是太子……也真舍得下本錢, 居然肯將自己的女兒嫁給慶陽伯。


    “呸!”太子啐道:“他這是癩□□想吃天鵝肉!孤的女兒也是他能消受得起的!”


    “殿下, ”曲風和急忙勸道:“其實這裏麵的利益得失,仔細算算,還是您占了大頭。”


    “滾!”太子抬腳便踢了上去,“你看看他那張老臉,孤臊的慌!”


    還有一句話太子沒說, 現如今有些死了原配的老臣也愛在他麵前逛,一看就沒什麽好心腸!


    “您想想,慶陽伯這一分家, 雖然出去了大半的家產,但是慶陽伯府的生意,可是他一手做起來的,將來想必也差不到哪兒去。況且他又是五王爺的舅舅,把他拉過來,雖對您的大業來說,不過錦上添花,但是對五王爺來說,就是去了一個強援!”


    太子疑惑的看著曲風和,“去了他,還有紀老板,這才是真正的後起之秀,他可是將平化街的宅子給了瑞定,現如今那一整條街都是他的了!”


    “這能有什麽。”曲風和道:“那宅子緊挨著王府,他也得敢住不是?關鍵是慶陽伯是五王爺的舅舅!”


    但是太子一想起慶陽伯那張老臉,還有他這兩天腆著臉圍前圍後,覺得分外的惡心,厲聲道:“此事莫要再提!況且父皇他……也不會答應的!”


    皇帝的確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


    隻是看著太子的眼神是既傷心又失望,太子想起那天夜裏在養心殿,皇帝語重心長的寬慰,他強行壓下心裏的不安,道:“不過離間了他們舅甥兩個,也算是大功一件了。”


    慶陽伯此時正在伯爵府裏偷著樂,要說早現年他們的確是混跡於市井之中的,自打妹妹當了皇妃,他便將早年那副略顯得無賴的嘴臉收了起來。


    原想著這輩子就要頂著道貌岸然的麵具過下去了,哪知道居然還能無賴一回,還是用在太子身上。


    以及借著這個機會拖後腿的兒子,還有看不順眼的下人們都轟了出去,表麵上又降低了不少人對他的機會,慶陽伯的心情簡直不能再好了。


    瑞定也很是開心,平化街的宅子正式落在了他手裏,舅舅也轉入地下。


    況且求娶的姿態也已經擺了出來,現在最糾結的,便是太子了吧。


    至於皇帝,孤零零坐在養心殿裏歎了口氣,“他究竟是一開始就想將女兒許給慶陽伯,還是……中間有人動了手腳。”


    皇帝身邊隻跟著進忠一個人,他半低著頭,小聲道:“太子……想來一開始看上的應該是慶陽伯的庶子吧。”


    “朕也覺得他不敢。”皇帝緩緩道:“但是這事兒不管是不是有人動了手腳,太子遞上來給朕的東西,連檢查一遍都不肯,若是將來……”


    進忠一震,身子往後退了半步,陷入了布帷的陰影中。


    轉眼便是九月初八了。


    下午,吳妃拿了東西去了虞嬪宮裏。


    “就是這個?”虞嬪看著吳妃手上兩塊枯枝模樣的東西,問道。


    吳妃嗯了一聲,“瓜熟蒂落,這便是熟透了的瓜蒂。用這個催產比那些個藥材要安全的多,宮裏的人用的多半都是這個。”


    虞嬪看了許久,終於下定決心,“翠萱,去端一碗滾燙的水來。”


    等到開水端來,虞嬪將瓜蒂放在滾水中,不過一盅茶的功夫,這水便成了黃綠色的清湯。


    吳妃將瓜蒂撈出,虞嬪等到水放涼,一口喝了下去。


    又是小半個時辰過去,虞嬪“誒呦”一聲,一把抓住吳妃,“我的身家性命,全部托付給姐姐了!”


    吳妃反手將她牢牢握住,“又夏,去請陛下,說是虞嬪娘娘發動了;翠萱,你先去安排產婆,東西準備好之後,再去請皇後!記得!皇後一定不能比陛下先到!”


    吳妃一條條吩咐著,虞嬪見她沉著冷靜,也漸漸安下心來沒那麽緊張了,又喝了一碗人參雞湯,這才由宮女攙扶著進了產房。


    不多時,皇帝到了。


    吳妃迎了上去,笑道:“恭喜陛下,宮裏又要添丁進口了。”


    皇帝大笑兩聲,轉眼又是滿臉的擔憂,道:“虞嬪……在裏麵可好?”


    “放心吧。”吳妃笑道:“方才是說著說著話發動的,臣妾看她一點都不慌張,定能給您生個大胖小子出來的。”說完她又指指桌上的空碗,道:“又喝了一碗人參雞湯,連肉都撈幹淨了。力氣足著呢。”


    皇帝嗯了一聲,放心坐了下來,“等孩子生下來,朕重重有賞!”


    吳妃也在皇帝下首坐下,道:“那臣妾就先道一聲謝了。守著虞嬪等到她生了再走。”


    又說了沒幾句,皇後帶著翠竹也來了,身後還跟著兩個年老的嬤嬤。


    “陛下,”皇後行了禮,道:“這是坤寧宮裏早就備下的接生嬤嬤。”說完她一使眼色,兩人就要往裏走。


    吳妃急忙起身,道:“多謝皇後娘娘關心,隻是裏麵已經有了兩個嬤嬤了,一來人太多站不開,二來這一進去還得說一通才能上手,到讓虞嬪心裏不安了。”


    皇後瞪了一眼,正想發作,聽見皇帝道:“不過,吳妃說得很是有道理,裏麵那兩個嬤嬤是吳妃一早就準備好伺候虞嬪生產的,在永壽宮裏也住了兩個月了,皇後不必多事了。”


    吳妃衝著皇後一笑。


    皇後咽了咽苦水,又道:“這兩位嬤嬤很是有經驗。”


    這時內殿裏傳來虞嬪的尖叫,幾人一顫。


    皇帝沉下臉,“她們手上過的死嬰怕是活嬰都多吧。進忠,你去太醫院宣兩個太醫過來備著。”


    “皇後,朕記得你過年的時候說過,若是關於瑞定的流言出去一絲,你便自請封宮!”


    皇後一張臉漲個通紅。


    “你雖忘了,朕還沒忘!還不快滾回你的坤寧宮去!”


    皇後一陣哆嗦,幾乎都要站不穩了,一頭的金釵玉簪響來響去。翠竹急忙將皇後扶住,告了罪又和兩個嬤嬤一起將人扶了出去。


    隻是正如吳妃所料,頭胎生的沒那麽容易,一直等到三更時分,孩子還沒下來。


    “陛下,要麽您先去歇歇,有臣妾在這兒看著,還有兩位太醫。”吳妃緩聲輕語勸道:“若是您還不放心,便留了進忠在這兒,有了消息便去告訴您。”


    皇帝想起明天早上是上朝日,又囑咐兩句,這才心有不甘離開了。


    第二天是重陽節,皇宮裏也有登高望遠的傳統。


    眼看著早朝上的政務就要議完了,太子躊躇滿誌,笑容滿麵的就等著皇帝說派他去西山登頂,祭祀燒香了。


    “今日是重陽佳節。”皇帝坐在位置最高的龍椅之上,將下麵所有人的表情盡收眼底。


    太子一喜,心說終於到了。


    “素有登高遠眺之習俗。”皇帝說了第二句,太子已經踏了半步出來。


    “朕年事已高,往年都是太子替朕上西山。”


    聽到這句話,太子臉上的表情僵了。


    但是其他的幾個皇子,臉上或多或少都是不敢相信的神情。


    “朕想了想,今年便讓他們幾個成年的兄弟一塊去吧。”


    “瑞永、瑞清、瑞明、瑞啟。”皇帝一個個點名,“還有瑞定,雖然你離及冠還有兩月,不過一直沉著冷靜,可堪大用,這次便跟著一起去吧。”


    被點到的幾名皇子一一出列,除了太子臉上灰敗,其他人都是抑製不住的笑容,隻是看著瑞定臉上的表情……略略帶了幾分嫉妒。


    沉著冷靜倒不是什麽特別的詞語,但是可堪大用……


    幾名皇子,特別是太子,看瑞定的眼神是越發的微妙了。


    隻是差事還要辦,幾人領了聖旨,一起出宮了。


    西山在京郊,又是座不高的小山,一來一回天還沒黑,幾人回到宮裏複命,卻沒見到皇帝。


    乾清宮的新近小太監海忠笑眯眯的等著他們。


    “虞嬪娘娘今日給陛下添了一位公主,陛下去後宮了,交待幾位王爺先行離去便是。”


    眾人一愣。


    太子很是惋惜的歎了口氣,瑞定卻如釋重負鬆了口氣。


    跟幾位哥哥一一告辭,瑞定回頭所,一路上,他想著皇帝今日的這個舉動,在明麵上太子的勝算是越發的小,還有自己幾個哥哥,動作怕是要越來越多。


    皇帝已經快要六十了,不管成與不成便是這兩年的事情,要麽在他死之前爭聖心,要麽在他死之後奪帝位,總之從這個重陽節開始,在皇帝誠心的暗示下,京城的水怕是要愈發的渾濁了。


    還有他的三哥和四哥,現在看起來好的跟一個人似的,但是皇位隻有一個,龍椅上也隻能坐一個,真到了關鍵時刻,他們還能保持這麽友好的關係嗎?


    瑞定歎了口氣,等到將黛玉送回揚州,他也要心無旁騖的投入這場爭奪皇位之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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