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化裝成蒙疆軍的騎兵成功奇襲了豐店北門,391團的士氣頓時提振了起來。這一仗不僅當場幹掉了仇家大塚聯隊的幾十個鬼子兵,而且繳獲了偽蒙軍騎兵連的近百匹蒙古馬以及槍支裝備,這足以讓全團上下好好改善一下飲食了。參謀長拿出三十匹馬,與大榆樹山裏幾個村寨的百姓交換了大量的糧食、蔬菜和活雞、豬肉,甚至還有一些釀酒和野味。391團自從被日本人趕進了大山,頭一次過上了好日子。


    秦忠孝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此戰可謂一箭三雕:打擊了日軍,振奮了士氣,解決了糧荒。對於蒙古馬他不是很在乎,如今全團窩在九曲十八彎的山溝裏,就是組建了騎兵也無用武之地,倒不如讓參謀長拿去換吃的。


    當然,中央軍上校也考慮到了日本人會報複。他們此次假借了傅作義三十五軍的名號,本意是出於嚇唬偽蒙軍的騎兵,但或許也能不經意間起到迷惑敵人的作用。隻是,日本人吃了啞巴虧,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秦忠孝讓趙木頭的特務連,繼續化裝了山民和販夫,在豐店附近轉悠,監視日軍的反應。


    果然,沒過幾天,豐店城裏的日軍、偽軍就出動了。趙木頭的探子報告,又有大約百十騎偽蒙軍的騎兵,清晨出北城向大榆樹山曾經遇襲的地帶搜索前進,不過這一次,偽蒙軍不是形單影隻,他們的後麵還跟著數百名日軍,攜有重武器。顯然,他們是去搜剿不久前在那裏設伏的中國軍的。但他們搜遍了那一帶的低穀高梁,一無所獲;日暮前,這股日偽軍返回了豐店。次日,該股日偽軍再度出動,向那個方向的更遠範圍做了搜剿,仍然無功而返。


    趙木頭親自帶著手下在鄰近的山梁上監視著這路敵軍,他的人稀稀落落地分布在對方進剿線路的沿途。特務連長擔心日軍會找到大榆樹山裏那條蜿蜒通往391團駐地的小路,可事實上他的擔心是多餘的。而就在第二天夕陽西下、目送著日偽軍風塵仆仆地返回豐店縣城之後,他的一個手下突然來報告,北城外公路旁的一戶農家門口,停泊了一輛小汽車,懷疑是日軍高級軍官的座駕,並且不見周圍有護衛。


    趙木頭聞聽又驚又喜,急忙帶著七八個特務連的弟兄潛出到了那一帶,暮色蒼茫的望遠鏡視界裏,無法看清那轎車內的情況。但距離日占縣城如此之近的地方出現這輛高級轎車,其主人即便不是日軍軍官,也必與日本人大有勾連。


    由於是便服出行,趙木頭和手下沒有攜帶*,身上揣的都是駁殼槍。特務連長下令,一旦認定轎車主人是日軍,甭管他是官是兵,一律衝上去亂槍擊斃之,然後火速撤離。他下這道命令,是算定轎車主人很快就會從那破爛農舍中出來。


    不料,令他們大惑不解的是,直到夜色完全彌漫,也沒有看見農舍裏有什麽人走出。他們忍饑挨凍,一直遠遠地監視到晚上八點,趙木頭失去了耐性,他命令兩個手下,悄悄靠上去檢查那轎車,結果發現車裏空無一人。特務連長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如此豪華的一輛雪佛蘭轎車,居然停在了顯然是窮苦人家的門前,總不見得這戶人家就是這輛車的主人吧!


    農舍裏黑漆漆的沒有燈火,也沒有人聲,這越發激起了趙木頭的好奇心,他暗中吩咐手下,包圍了這戶兩間房的農舍,然後,他選了一柄薄刃的短刀,插進大門的縫隙裏,輕輕地撥開了裏麵的門閂。


    他們一擁而入,瞬間控製了外屋和裏屋炕上的所有人。


    剛要迷迷糊糊和衣睡去的軍統女少校王穗花,猝不及防,竟然來不及拔槍就被對方撲到身上直接生擒,一片黑暗中,她聽到有人命令用火柴點燃了一個小火把,屋子裏亮了起來,牆壁和天棚上滿是亂晃的影子。


    趙木頭此刻的驚訝一點不遜於剛剛發現門外那輛轎車時,看著冰涼炕頭上穿著華貴皮草的貴婦,以及她旁邊的那個帶著眼鏡的驚慌失措的中年男人,特務連長竟然一時沒有說出話。


    王穗花畢竟受過專業訓練,懂得處變不驚,她迅速打量了火光下的這群不速之客,衣服雖然五花八門,手裏的家夥竟然是清一色的二十響,軍統女少校知道遇上了麻煩——會是日軍特務機關的人嗎?


    從貴婦人的口中得知她們是做生意的在此借宿,趙木頭自是不會相信,他的目光落到了那中年男人身邊的皮箱子上。


    “裏麵是什麽?打開!”


    手下很快搜出了皮箱的鑰匙,打開的結果再次令趙木頭吃了一驚,特務連長當然認得箱子裏的東西,那是標準的軍用電台,德國貨。


    “搜這個女人的身!”趙木頭斷喝一聲。


    說時遲那時快,王穗花一把抓住離她最近的一個人的手腕,眨眼間就奪下了對方的駁殼槍,同時抬腳踹翻了身邊的另一個人,但幾乎與此同時,四五隻大張著機頭的駁殼槍槍管,結結實實地頂上了她的腦門和胸口。軍統女少校暗歎一聲,停止了反抗。


    這一來,趙木頭對這個女人不禁刮目相看,想不到這麽漂亮的女人,居然是個格鬥高手!特務連長親自動手搜了她的身,摸出了她的那枝裝在皮衣內襯口袋裏的手槍。


    “勃朗寧?!”趙木頭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快活地吹了下口哨:“你一個小娘們家家的,身上揣著這玩意兒,做得哪門子生意?我看你就是個日本女特務!”


    近乎絕望的王穗花聽了趙木頭的最後一句話,心頭驀地一喜:由於這裏靠近日占區,她一時先入為主地將這夥闖入者當成了日本人的勢力,可是現在看來,似乎還有變數。


    “兄弟請勿亂講,我可是堂堂正正的中國人。”王穗花小心翼翼地試探了一句。


    趙木頭和手下不由分說,又從她和老劉身上翻出了“中華民國臨時政府”的介紹函,以及一個密碼本。


    “還說不是日本特務?”借著火把的光亮,趙木頭捏著那張介紹函忿忿地質問:“這個什麽狗屁臨時政府,不就是北平的大漢奸們開的嗎?你還有什麽好說的?”


    王穗花微微一笑:“兄弟,請你反過來想一想,如果我們不是日本特務,身上又帶著這些東西,那你說我們應該是幹什麽的?”


    特務連長一下子愣住了,他聽懂了這個女人話中的含義,又仔細地打量了一番被製服在炕上的這一男一女。


    “你們倆、難道是給國民政府做事的?”


    “我們要是給日本人做事的,會連一座縣城都進不去嗎?”


    趙木頭猶疑起來。


    “兄弟,能報一報你們的身份嗎?”王穗花緊接著狡黠地問道:“你們該不會是給日本人做事的吧?”


    “放屁!老子們是抗日的中央軍!”黑影裏,趙木頭的一個手下嚷了一句。


    王穗花越發有了底,她想起了方墨書夫婦第一次到豐店偵察時帶回的守城國軍的番號:“你們是391團的,對嗎?你們的長官在附近嗎?”


    “你想見我的長官?好啊,我成全你。”趙木頭朝部下一擺手:“帶他們走,當心,這女的會拳腳,把她的手捆上!”


    吳子健和李天林帶著5連半數的兵力,連滾帶爬地趕到了關門山紅星峽附近,那個下山報信的8連戰士,正在辨認前往與土匪交火戰場的路徑,卻意外地看見了8連長魯大江帶著一隊戰士,垂頭喪氣地走了回來。


    吳子健氣喘籲籲地問了幾句,才得知土匪們已經從戰場上消失了。


    “這幫龜孫,就留下兩挺機槍居高臨下地壓製我們,”魯大江又氣又愧地向副營長解釋著:“大隊人馬不知道什麽時候溜了,等我們發覺後追上去,連打掩護的機槍也不見了。我們搜查了半天,也沒找到他們的老窩。”


    吳子健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8連長,想罵人卻罵不出口。一旁的李天林倒是發起了火:“老魯啊老魯,你可真給咱們二營露臉啊,堂堂林師的正規軍,讓一幫土匪牽著鼻子玩!”


    魯大江一張臉已是漲得通紅,有心回敬一向驕縱的5連長,想了想,又閉上了嘴:的確是太丟人了!


    剛才在戰場,本來還一心等待土匪繼續談判的他,先是被對方突然開始的猛烈機關槍急射打懵了,對方的掃射毫不節製,魯大江決定忍耐。機槍停止射擊後,戰場上靜謐了好一會,當遠端陣地有戰士提醒他,側麵山林裏的步槍射擊也變得很稀鬆的時候,魯大江猛然意識到可能中了土匪的金蟬脫殼計,他下令一個排先向正麵發起衝鋒,果然沒有遇到任何阻擊,等他們全體費力地衝上土匪的陣地時,才發現那裏已經空無一人了。


    8連長明白,今天自己徹底被這幫土匪給耍弄了,而且耍弄得一塌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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