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奇劣的吳子健,就在紅星峽的8連駐地,主持召開了簡短的戰鬥總結會。


    8連與土匪的這場遭遇戰,付出了五死十一傷的代價,未有任何繳獲,對方沒遺棄傷亡人員,因而戰果無法統計。


    由於是土匪尋釁在先,交火後又全身而退,可謂完全掌控了主動;8連被對手牽製和壓製,甚至不得不驚動了山外的主力,最終卻連個俘虜都沒有抓到,堪稱是完敗的一仗。


    連長魯大江帶頭做了檢討,對營地周邊疏於防範、以及指揮作戰失利負主要責任。


    吳子健起初宣泄了幾句,但是看到8連的幾個連排長全都麵有愧色,又考慮到他們連隊的實際情況,也就沒有深究。


    “大江啊,教訓要吸取,但這事絕對不能就此罷休,”吳子健從列席會議的李天林那要來一盒香煙,一邊散給會抽的人,一邊說道:“說來我也有責任,和你們交手的那個女土匪頭子,今天上午就從我的眼皮子底下溜過去了。當時我要是扣住了她,恐怕就沒有這一仗了。”


    魯大江心潮起伏,拿著沒有點燃的香煙的手在微微顫抖:“副營長,我給咱們二營丟臉了,給咱八路軍丟臉了;你放心,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在,8連一定把那個女土匪還有她的手下都翻出來!這個仇一定要報,恥一定要雪!”


    談到匪幫的火力凶猛,交戰時在兩個方向上都有機槍實施壓製,吳子健先是笑著罵了句這夥土匪竟然會使機關槍,繼而卻發起了愁:他本來是要進山將8連的主力拉出去、配合自己打豐店的偽蒙軍騎兵的,但這股山中悍匪的出現,使得紅星峽的防務一下子吃緊起來,不僅不便從中抽取兵力,他甚至得考慮給魯大江留下一挺機關槍——當然從5連的手裏——否則,以後再與那夥土匪交手,還是要吃火力方麵的虧。


    李天林果然跟抽了他的大筋似的哀嚎起來。二營目前一共有六挺捷克式輕機槍,5連獨享三挺,6連7連分別為兩挺和一挺,8連沒份。這次進山馳援8連,吳子健要李天林帶了其中的兩挺來,意在重創匪幫。不料,匪幫沒打成,捷克式倒要給8連留下一半!


    “老魯啊,你不是都看到土匪有機槍了嗎?那你有本事從他們手裏奪啊!從我手裏奪算什麽英雄啊?”李天林氣急敗壞地嚷嚷著。


    8連長既然意外地占到了這個便宜,也就不與受了損的5連長做口舌之爭,低下頭來悶聲發大財。


    “副營長,那我得把那挺九二重機和迫擊炮抬走!”眼見一挺捷克式被生生割了肉,李天林腦瓜一轉,立即打起了重武器的主意。這也是之前吳子健向他流露過的。


    吳子健點頭同意——既然沒拿到援兵,那就把重機槍和迫擊炮帶走吧。迫擊炮配有七發炮彈,至於炮手,5連有一個名叫趙野郊的戰士,此前係中央軍第十四軍的炮兵,忻口會戰接近尾聲時腿受了傷,與撤退的部隊失散,隱藏在附近百姓家,後來被林師二營收了編。由於二營分到那門民國二十式迫擊炮的同時,旅部就給二營配來了兩名炮手,隨營部行動。因此這名會打炮的戰士,就被李天林留在了5連沒放。


    這一次進山馳援8連,吳子健在十萬火急之下,仍沒忘了叮囑李天林將趙野郊帶上。吳子健暗暗覺得:活該自己能調動這門炮,若非5連有這麽一個備用的炮兵,自己就不得不去向營部索要那兩個炮手,那也就勢必會暴露意圖。若給教導員知道了,整個計劃肯定就泡了湯。


    負責看護這挺九二重機槍以及二十式迫擊炮的魯大江,根本想不到調動這兩件重武器其實是副營長的私自行為,他剛剛得到了一挺捷克式,副營長還命令5連將兩挺輕機槍的子彈都留給他,這讓8連長感激涕零,又哪裏會考慮副營長的命令是否來自營部?


    8連熱情地挽留了吳子健以及5連一行,老大哥連進山當然要好好招待一番了。吳子健見天色將黑,考慮到攜帶迫擊炮和重機槍在崎嶇的山路上夜行更加不便,索性就同意了住一宿,次日天明再返回,同時派出兩個戰士先回河口村向夏副連長報信,免得那裏牽掛。


    魯大江拿出了家底來款待大家,席間,8連長屢屢就剿匪向副營長表決心,又屢屢就機關槍向5連長致謝和賠不是,一場酒就喝到了微醺,次日早晨,不覺都起得遲了。


    豐店縣城的南大門,在這個早晨突然開啟了。


    縣城仍處於全天戒嚴狀態,禁止任何非軍方人員的進出。此刻,從南大門魚貫而出的,是蒙疆軍騎兵團的一個營,由團長杜東強親自帶隊,前往關門山北麓清剿。


    領兵親臨豐店參與清剿行動的聯隊長大塚康介,最終在副聯隊長麻生的建議下,將三個方向的同時出擊改為了逐次出擊;即,第一波次,大塚帶隊向城北的大榆樹山一帶,搜剿日前襲擊蒙疆軍騎兵的支那軍;第二波次,杜東強帶隊向城南的關門山方向搜索、清剿;第三波次,麻生帶隊向城東的大榆樹山方向清剿。


    修改後的方案,可以保持縣城內兵力的相對充足,以防在清剿的時候遭遇支那軍的逆襲;同時,一旦某個方向發生戰鬥,城內也可隨時出兵支援。


    在大塚康介向北搜索了兩天一無所獲之後,杜東強的騎兵營在這個早晨向南出動了。兩名豐店維持會的會員充當了向導,給對這一帶地理陌生之極的蒙疆軍引路。


    自從穩定駐紮在河口村後,夏連山就集中了一個排,每天進行騎兵訓練。夏連山精於騎術,但卻沒有當過騎兵,目前他也僅僅是先做到這一個排的戰士學會騎馬,至於刀術和騎乘射擊,就隻能等待來日了。


    依照晉軍參謀肖俊平的建議,夏連山每天還派出三、五名戰士,騎馬巡邏在以河口村為半徑五裏左右的區域,既聯絡設在外圍幾個點上的哨兵,也便於有情況時快速回報給河口村的連部。


    結果在這個早晨,夏連山的三個騎兵剛剛巡邏到河口村以北五裏多地的時候,就遠遠地發現有一大隊人馬,逶迤朝這個方向而來,目測大約也就在兩三裏之遙!雖看不清人馬的旗號,但鑒於那個方向正是日占區的豐店,夏連山的騎兵立即飛馬回報。


    夏連山正在村口外的荒原上繼續操練騎兵,接到飛報不禁臉色突變,他是親自到過豐店偵察的,知道縣城不僅有鬼子,還有偽蒙軍的騎兵——副營長近來念念不忘要收拾的偽蒙軍的騎兵——哨兵們匯報來襲者均騎著馬,那恐怕就是這支漢奸部隊了。


    夏連山緊急傳令戰鬥準備。此刻河口村內有一個排,山口處還有一個排,再就是在這裏擺弄戰馬的一個“半吊子騎兵排”了;其餘的半數兵力,都在昨天被副營長和連長帶進深山去支援8連剿匪:這夥偽蒙軍來得可真他娘的是時候!


    5連畢竟是身經百戰的林師精銳,緊急動員之下,迅速進入了戰鬥狀態。夏連山命令一個班的戰士將戰馬驅趕進入山口——他的所謂騎兵排才剛剛起步,根本不具備騎馬作戰的基本要素,而蒙疆軍雖然不是什麽勁旅,但久在蒙古地區縱馬馳騁,騎術想必是諳熟的,絕對不能以己之短攻敵之長。


    山口一帶,剛剛搭建完成了帶有偽裝性質的防禦工事(包括全營唯一的一挺馬克沁重機槍的工事),且居高臨下,易守難攻,對方是騎兵,若進擊山口隻能是仰攻,因此5連守衛山口的那一個排壓力並不大。關鍵是河口村的這個排!


    夏連山帶領騎兵排剩餘的戰士全數跑進了河口村,與村裏的那一個排聯合構建陣地。所謂陣地,也不過就是利用村頭十幾戶人家的圍牆、房舍而已,遠非山口一帶的隱蔽工事那麽專業。好在,還有一挺捷克式輕機槍,夏連山將這挺機槍布置在了一個岩石圍砌的院牆後麵。目前,對於河口村防禦唯一有利的一點,是村頭對麵的地形,除了平坦的荒原,還有那條結了冰的青龍河河麵,視野開闊,沒有任何遮擋。


    而夏連山此刻最糾結的,還不是作戰,而是是否作戰!


    他剛剛派了四名戰士分頭去向紅星峽和西坪村緊急傳信。其中去西坪的兩名戰士是騎著馬去的,但馬跑得再快,趕到十幾裏外的西坪也得半個多小時,更遑論要爬十幾裏山路的那兩個了。而正在朝這裏而來的敵軍,最多再有十幾分鍾就會到達,如果他們試圖進村,那麽5連究竟開火抵抗與否?!


    夏連山清楚地記得,營長和教導員開拔走之前,多次告誡副營長不得主動去攻擊附近的日軍,為的就是避免過早暴露二營在這一帶建立根據地的動向。可是眼下是敵人主動找上門來了,怎麽辦?


    夏副連長正彷徨無計,最前端陣地的一個戰士大聲叫了起來:


    “騎兵!騎兵上來了!”


    放眼望去,黃乎乎一片的騎兵,不疾不徐地放馬過來了。


    他們正是駐紮在豐店城內、杜東強的蒙疆軍騎兵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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