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榆樹山裏的宋家溝小站。


    慰安婦密營的指揮官、瀨名師團憲兵隊隊長平井寺一少佐,正在自己的隊部裏,接待兩位突然駕臨的要員——瀨名師團的旅團長萩原晃少將與文城特務機關長小島正雄大佐。


    此前,平井寺一已經引領著萩原晃和小島正雄,參觀完了營地裏的慰安婦營房。


    宋家溝車站站台的後麵十幾丈遠,在一片開闊地上,用鐵絲網和木樁圍起了一個三畝見方的營地,朝著車站站台而開的大門,也用鐵絲網和木樁製作;大門口,有身著憲兵服色的八名日軍士兵荷槍實彈地站崗;鐵絲網外圍,有幾組憲兵繞著營地來回巡視,其中兩組還攜有德國牧羊犬。


    鐵絲網圍起的營地裏,分布著三排主要用木材搭製而成的營房,每排營房有十三個小房間;三排營房共計三十九個小房間。三排營房之間的過道上,同樣有憲兵在布崗巡邏。


    營房的風格,帶有日本本土的和式木屋特點,房間門口有地沿,門是拉動式,每個房門上方的屋簷下,還懸掛著一小盞木條鑲燈。


    這個森嚴肅殺的氛圍中透露著一絲曖昧、看上去不倫不類的營地,就是慰安婦密營。從太原秘密強征來的三十八名無辜的中國婦女,眼下就被分別強行安置在這營房的一個個小房間裏。


    萩原晃和小島正雄注意到,一部分房間內的板壁上,已經張貼了各式圖畫,包括日本滿鐵映畫的電影海報、江戶時代的仕女圖、甚至還有顯然是東京的藝伎招貼畫。這些都是不久前、華北方麵軍司令部的高參鈴木少將從北平收集後帶到太原的,由此可見方麵軍對組建慰安婦密營的關心程度,連如此細節都替考慮到了。


    而在這個正午,萩原晃與小島正雄之所以突然從文城乘車進至宋家溝,也正是出於華北方麵軍司令部剛剛發來的一紙密電,密電是直接發給瀨名師團長以及萩原旅團長的,電文如下:


    “方麵軍主力決定從自衛觀點出發,進攻徐州;目下第二軍已經下達向大運河攻擊前進之命令,一部在攻占青島、鄒縣後,正於諸城、兩下店附近與支那軍交戰中。


    為保障軍紀及前線作戰官兵士氣,著你部加緊《風計劃》內容落實,並即日起肅清正太路山西境內沿線治安,隨時聽令,起運風字軍列至河北,方麵軍將派部接應。”


    這封密電,電文不長,但卻內涵豐富。


    時值1938年2月下旬,侵華日軍華北方麵軍司令官寺內壽一大將,不顧本土大本營及參謀本部的禁令,擅自決定繼續擴大戰局,並命令所轄第二軍(板垣師團和磯穀師團)組建先頭支隊,向山東境內京杭大運河附近的徐州進發,其前鋒已經抵達諸城、兩下店一線,與國民政府軍委會的第五戰區部隊展開接觸作戰,一場大會戰在所難免。


    此時,華北方麵軍司令部想到了要將剛剛組建的慰安婦團隊送至山東前線、派上用場,於是密電瀨名師團做好轉運慰安婦的準備。轉運線路,訂為太原至河北的正太鐵路,由瀨名師團保障正太路山西境內的安全,華北方麵軍派部隊在河北境內接應,再由河北運至山東。


    為保密起見,密電內文並沒有提及慰安婦字眼,而所謂的“風字軍列”,即特指運送慰安婦的專用列車,目前正悄然停放在宋家溝小站的站台邊,且已經將其中三節車廂的車窗,由木板封釘改為全部用鐵板焊死。


    由於師團長瀨名正樹,眼下正親自指揮加藤旅團進攻晉南的同蒲路沿線,所以瀨名中將將方麵軍司令部的密電,轉給了坐鎮文城的萩原晃少將,旅團長不敢大意,立即攜文城特務機關長來到宋家溝密營,傳達命令並檢查落實。


    整個宋家溝內,隻有憲兵隊長平井寺一知曉“風計劃”的全部內容,至於他手下的一百五十人,在今天之前,也隻是參與了對這三十八名支那女人的秘密誘捕及押運,卻不知道關押這些女子的真實用意。


    當然,到達宋家溝之後,憲兵隊的人看到了鐵絲網內的三排營房,這些由師團的一個工兵中隊緊急搭造的營房,透著古怪、詭秘以及一些說不清的感受,甚至令他們中的不少人想起了在本土的家。而等到將一路押送來的支那女子,逐個關進營房中的小房間,再審視這營房內外的裝飾,一些有頭腦的憲兵就悟出了其中的蘊涵,憲兵隊裏開始悄悄流傳著關於軍妓的說法。


    平井寺一起初聽到了傳言後,試圖禁止,因為無論是旅團長閣下還是那個令人生厭的特務機關長,都一再嚴令過,必須保守慰安婦的絕對機密。然而,憲兵隊長站在這關押著慰安婦的幾排營房的前麵,也的確意識到了內中真相的無法遮掩。罷了,讓這些手下竊竊私語去吧,反正他們也離不開宋家溝車站以及密營這“一畝三分地”。


    而此時此刻,突然駕臨的旅團長閣下,在視察完了密營營房之後,在他的憲兵隊隊部裏,更是下達了一道新命令:


    “少佐,今天開始,命令你的手下,與這些慰安婦舉行實戰演練!”


    平井寺一一怔,立正問到:


    “將軍,是轉移押運的實戰演練嗎?”


    不料,萩原晃沒有回答,嘴角反而露出了一絲笑容;在一旁的小島正雄,則替旅團長開了腔:


    “是突擊一番的演練!”


    特務機關長在說“突擊一番”的時候,同樣露出了難得的笑意。頓時,平井寺一明白了。


    “要知道,這些支那婦女,馬上要在前線麵臨著繁重的工作,不經過提前的演練,恐怕無法麵對和適應。”萩原晃補充了幾句。


    “將軍,其實,這些支那女人,在太原的時候,已經被皇軍士兵——”平井寺一解釋著,但他的話被小島正雄打斷了:


    “那不一樣,隊長先生!她們馬上要麵臨的工作強度,是遠非在太原遭受到的風化事件所能比擬的!”


    “我無法理解,請具體示下。”平井寺一再度對特務機關長的強勢表現出了不服。


    萩原晃收起了笑容,沉思片刻,對著這個軍需官出身的憲兵隊長說到:


    “少佐,你知道眼下方麵軍的第二軍,在山東前線集結了多少兵力嗎?雖然這還屬於軍事機密,但我仍可以告訴你,不少於兩個旅團!那麽你知道,兩個旅團共包括了多少官兵嗎?”


    即便是文職出身,平井寺一對這個問題還能夠回答:“我想,應該在一萬八千人上下,將軍!”


    “那是和平時期的編製,現在是戰時!挽馬製的兩個旅團,要達到兩萬五千人上下!”插話的仍然是小島正雄,語氣仍然是冷冰冰的。


    平井寺一咬住了下唇,沒有言語。


    “兩萬五千人,我不確定他們當中的每個人都要接受慰安,”萩原晃的聲音聽起來要溫和得多:“但我們假設每十個人當中,就有一名要接受慰安,那麽總人數仍然達到兩千五百人。可是,少佐,你的慰安婦隊伍,隻有區區三十八人,你想計算一下,每個慰安婦,要麵對多少個皇軍勇士嗎?”


    “我懂了,旅團長閣下!我這就安排憲兵隊的隊員,與慰安婦實行演習!”


    “不光是演習,”討厭的特務機關長又開始發聲:“還要讓你的這些慰安婦們明白,她們麵對的是帝國陸軍的勇士——方麵軍司令部初步規定,隻有在前線作戰勇敢、立下功勳的官兵,才能得到這份特殊的獎勵——她們必須表現出合作、隱忍和溫情,任何抗拒以及敷衍了事的慰安行為,都將遭到嚴懲!”


    憲兵隊隊部裏一時安靜了下來,三個人都不再說話。良久,平井寺一才再度鼓起勇氣,避開小島正雄的臉孔,對旅團長說到:


    “將軍,我的手下在突擊一番之後,應該就弄清了這項風計劃的內容,那麽您之前所說的保守機密,恐怕——”


    “沒有什麽恐怕!”特務機關長看來是鐵了心要得罪麵前的這位憲兵隊長:“少佐,你的人,突擊一番是任務,保守機密仍然是任務!任何憲兵隊成員,不得在憲兵隊以外的場所和部隊,透露風計劃的核心!”


    “這麽說,我的憲兵隊,要一直跟隨慰安婦到山東作戰部隊的前線去了?”


    萩原晃搖搖頭:“不,我們隻負責在山西境內的起運和押送,沿著正太路進入河北後,就移交給前來接應的方麵軍部隊。你和你的手下即刻原路返回。”


    旅團長的回答讓平井寺一鬆了口氣,可是接下來小島正雄的一番話,卻幾乎讓這位憲兵隊長再度背過氣去。


    “隊長先生,將目前的這批慰安婦移交給方麵軍部隊之後,你和你的部下將麵臨著新的任務,那就是,繼續在山西、為帝國陸軍征集新的慰安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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