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文城旅團部的追擊命令,一直龜縮在軍列車廂裏的日軍副大隊長毛利大尉,馬上開始了調動。


    三個步兵小隊有一個已經被他派往了靈石縣城,並且與城內的守備部隊取得了聯係——謝天謝地,縣城最終沒有被支那軍攻克——毛利大尉將第二個步兵小隊部署留在軍列上,由這個中隊的中隊長親自指揮,既保護被炮火擊傷的軍列,也是將居高臨下的車廂作為預防萬一的火力支撐點。與此同時,毛利大尉帶領第三個步兵小隊,下到了與鐵道線相鄰的公路路邊,布成一道散兵線,監視對麵已經沒有了動靜的支那軍陣地。


    當牛島中隊長率領著第二批援軍終於趕到軍列旁邊與之會合的時候,毛利大尉立即下令,牛島中隊全麵轉為對支那軍的搜索追擊。


    此前在公路旁剛剛遭到伏擊的牛島中隊,可謂驚魂未定。運送他們的卡車隊轟鳴著翻越過鐵道線,躲避到軍列的後麵。牛島中隊長則向自己的頂頭上司毛利大尉簡要匯報了遭襲和突圍的經過。


    從牛島的嘴裏獲悉伏擊他們的支那軍先緊後鬆、在車隊闖過伏擊陣地之後並無繼續追殺的願望,毛利大尉的心中越發有了底數:支那軍的撤退是確定無疑的了!


    “你中隊在前,我帶一個小隊跟進在你的後麵,”毛利大尉向牛島中隊長下達著命令:“首先派出尖兵搜索前進,以防掉入支那軍的半途埋伏陷阱;一旦發現支那軍撤退的隊伍,立即上前死死咬住,拖住他們逃走的腳步!”


    牛島中隊長注意到了副大隊長使用的“咬住”一詞,這意味著即將進行的追擊不是全麵作戰,而是遲滯性質的戰術動作;畢竟,算上毛利大尉手頭的這個小隊,整個追擊隊伍尚不足三百人,而正在撤走的支那軍有可能是兩三倍以上於己的兵力。皇軍必須借助另外兩路力量:在前方堵截的聯隊長大佐的人馬,以及從臨汾趕來的加藤旅團的援兵。


    草草地動員了一番,追擊便開始了。牛島中隊的副中隊長帶領一個小隊先導出發,牛島帶領兩個小隊居中,毛利大尉帶領一個小隊押後。然而,先導出發的那個小隊,跑下公路剛剛前進了不到一裏遠,尖兵就發現了正前方有朦朦憧憧的人影——那其實是八路軍徐旅二營5連正在接手荒原上的防區——日軍尖兵立即打響了手中的三八式步槍,而他們也立即遭到了來自對麵的還擊。


    一場追擊與阻擊的遭遇戰,瞬間爆發了。


    這是一場對於追擊者以及阻擊者而言都大為意外的戰鬥,日軍完全沒有料到剛才攻擊鐵道線的支那軍竟然沒有撤走,而八路軍也震驚於一直死守軍列的日軍如此之快就轉守為攻。


    聽到交火聲的毛利大尉,迅速從後隊趕到了中部,與牛島中隊長緊張地觀測著對麵的阻擊火力。顯然,阻擊者人數不少,並且在左中右三個點位上架設有輕機關槍,確定無疑是支那軍普遍裝備的捷克式。最前沿的那個步兵小隊,已經被對方強大的火力壓製在了曠野之中動彈不得。


    “開炮,立即開炮!”毛利大尉急吼吼地吩咐著。


    牛島中隊的兩門迫擊炮馬上架設起來,轟出了炮彈;很快,跟隨在最後麵那個小隊一同推進的兩門九二步兵炮,也得到命令開始原地發射。


    當對麵響起了馬克沁重機槍的咆哮聲時,毛利大尉第一時間做出了判斷:此乃支那軍留下擔當阻擊的部隊,其主力已經逃離戰場,必須盡快突破前方的阻擊,才可以揪住支那軍主力的尾巴!


    “把靈石縣城外的那個步兵小隊,立即調動過來,縣城已經沒有危險,我部即刻轉為全線追擊!”


    毛利一邊下達命令,一邊緊急發電給文城的旅團部,報告這一最新情況變化。


    接到電文通報的萩原旅團部,重新變得緊張起來。


    綜合聯隊長大塚康介以及副大隊長毛利大尉的兩方麵電文,可以清晰地看到,支那軍在此次作戰的前沿地帶和回撤路線上,均處心極慮地預設了阻擊陣地,一麵攔截皇軍的正麵追擊部隊,一麵阻擋出自豐店縣城的援軍。可謂首尾兼顧、滴水不漏,從而再次證明了今夜他們發動的作戰絕非心血來潮,而是運籌已久的精心之作。


    “我們顯然低估了支那軍的這次行動,之前派出的各路援兵,缺乏統一有力的協調,這麽打下去,極有可能眼睜睜地看著支那軍主力順利逃脫!”


    旅團長萩原晃手裏捏著兩份電文,心情沉重地對著幾個作戰參謀分析著;旅團部內一時間鴉雀無聲,參謀們的眼睛盯著沙盤、內心都在緊張思考著應變方略,唯恐被旅團長少將突然問到自己的頭上。


    “將軍,目前看來,鐵道線和關門山兩個方向都打成了頂牛的態勢,如果我軍短時間內無法形成突破,那麽唯一能夠給這個僵持局麵帶來變化的、就是加藤旅團正在趕來的兩個步兵中隊。”說話的是一個年紀很輕的作戰參謀。


    萩原晃緊皺著雙眉不耐煩地問道:不要空泛地議論,你有什麽具體建議?!


    年輕參謀的臉色頓時脹紅起來,但還是鼓足勇氣拿起沙盤邊上的木棍,戳點著南同蒲鐵路線與關門山之間的區域:


    “將軍請看,毛利副大隊長來電指明的受阻位置,離開鐵道線僅僅幾百米,這種開闊的曠野地勢,對阻擊者和追擊者其實都很不利。加藤旅團從鐵道線上發來的援兵,如果稍後也加入到這個方向的進攻,即便突破了支那軍的阻擊陣地,無非就是打成一個平推的局麵;倘若實施阻擊的支那軍以死相拚,會相當棘手。”


    萩原晃麵沉似水,但目光卻專注地跟隨著作戰參謀的那根木棍在沙盤上遊移著。年輕參謀感受到了信心,略微提高了聲音繼續說道:


    “所以我建議,加藤旅團的兩個中隊不要趕往靈石、加入到毛利大尉的隊伍當中去,而是在靠近靈石之前即下車,斜刺插往關門山方向,從而繞開支那軍在鐵道線旁的阻擊陣地,直接投入到追擊其逃逸主力的作戰行動!”


    話音剛落,一個麵相老成的參謀便脫口質問:加藤旅團的援兵如果不到達靈石就半途下火車,那麽他們距離支那軍的主力豈不是更加遙遠?如何才能追上支那軍?


    年輕的參謀不由得一怔,張口結舌無言以對,不料旅團長少將卻突然麵露喜色地嚷道:


    “有何不可!?牛島中隊就是坐著卡車趕過去的,讓卡車隊立即沿公路開往靈石以南,到鐵道線旁等候加藤旅團援兵的軍列!還有,靈石縣城內應該也有我旅團兵站的卡車,讓他們一並開出去——兩個中隊的援兵至少能裝進去一大半,支那軍主力的腿腳再快,難道還能快過卡車輪子!?”


    旅團部內頓時群相聳動,剛才還凝重的氛圍變得活泛熱烈起來,參謀們分了一下工,隨即開始分頭去傳達命令。


    事後證明,日軍萩原旅團部臨時做出的這一掩殺調整,給聯合作戰的國軍八路軍主力,造成了致命的威脅。靈石縣城內外的十幾輛卡車,沿著已經沒有了任何襲擾的公路開赴到了縣城以南十裏左右的位置,在鐵道線旁迎住了從臨汾搭乘小火車匆匆趕來的兩個步兵中隊;不僅避免了軍列撞上堆積在鐵道線的石塊樹幹而顛覆,而且節省了時間,使得這兩個中隊的援兵直接投入了對中央軍391團的斜刺追擊。


    391團最先撤離主戰場的第二營,從一開始就轉為了前鋒,急速向著八路軍徐旅二營7連在關門山西麓的阻擊陣地奔過去。


    在此之前,秦忠孝已經獲悉了日軍豐店守備部隊派援軍向同蒲路方向前出的通報,他很擔心八路軍的一個連能否頂得住這股日偽援軍,所以命令自己的二營長親率兩個連的兵力最先出發,務必幫助八路軍穩住支撐麵,以確保團主力向關門山西坪村方向安全轉進:豐店敵軍既然被驚擾,從來時的原路撤回大榆樹山團部已無可能;中央軍上校果斷開始執行備用撤退方案,全體撤往西坪村,從村後的山口進入關門山,再考慮出關門山北麓回到大榆樹山。


    當然,鑒於391團攜帶著山炮等重武器,穿行險峻崎嶇的關門山多有不便,秦忠孝與吳子健開戰前也有過備案,391團主力撤入關門山之後,暫時在山口附近一帶駐留觀察,倘若日軍並無追兵尾隨進山,可於那裏短暫歇息幾日,待風頭過後,再趁夜色出山,沿原路平坦荒原潛回大榆樹山駐地。


    可以說,直到這一刻,中央軍上校也沒有把情況估計得過於糟糕。在他看來,鐵道線上的日軍隻求自保,不會輕貿然發動掩殺;而此時正被八路軍擋在關門山腳下的豐店日偽軍,也可能隻是為了應付文城日酋的命令,跑出來做做樣子;隻要二營長帶領的兩個連及時趕到,與八路軍共同守住那道防線應該不成問題。這一場聯合作戰雖然未能獲得圍城打援的理想戰果,但終究是跳到同蒲鐵路上給日本人的肋部狠狠地插了一刀,對正在晉南前線苦苦支撐的衛長官中央軍,也算助了一臂之力。


    “團座,特務連鄧副連長有緊急情況上報!”


    歸途正沉浸在遐想中的秦忠孝,突然被副官的報告所打斷。聲稱上報緊急情況的並非鄧壽山本人,而是特務連的一排長,他率領的特務連的一排剛剛追上團主力的腳步。


    “團長,鄧副連長率領我排已經完成與八路軍的換防,但在撤離主陣地不久,那一帶就傳來激烈交火聲,鄧副連長懷疑是日軍開始進攻換防後的八路軍斷後陣地,他帶了幾個弟兄折回去探清究竟,令我帶領全排先來與主力會合!”


    中央雲上校心頭突地一跳:激烈交火?難道鐵道線上的日軍竟然如此之快地轉守為攻了嗎?!


    先於特務連一排撤回來的第一營,此刻正位於整個隊伍的尾部,一營長也從特務連一排長的嘴裏得知了這一突發情況,開始用步話機向團部請示應變方案,表示自己可以帶一個連返身殺回去,協助八路軍共同斷後。


    手拿步話機的秦忠孝,一時陷入了彷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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