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1團團長秦忠孝放棄了副官為他準備的那架堪稱舒適的馬車指揮車,改為騎馬,帶著團部為數不多的隨從和警衛離開西坪村,重新朝著此刻的會戰主戰場狂奔。


    中央軍上校內心很清楚,接下來的戰鬥將是一場生死戰。日軍是否還會有援兵從其他地方趕來,尚無法肯定,但近乎被包圍了的中央軍和八路軍卻已經是祭出了所有的兵力——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能不能突出重圍、全身而退,隻有看天意了!


    按照秦忠孝的打算,他準備帶著手下這二十幾人徑直趕往特務連所處的方位進行督戰。但是,副官拚死攔住了他:由副連長鄧壽山率領的特務連,剛才先於團部一步從西坪村出發,該連將進入主戰場中央核心的地帶,一麵盡量抵近身陷重圍的陳浩二營主力(也包括參謀長率領的二營六連)、相機實施接應;一麵聯絡擔任斷後任務的一營三連以及八路軍徐旅二營5連。可以說,特務連麵臨的處境相當凶險,團部如果投放到那裏,隨時存在被日軍包圍的可能性。


    最終,拗不過副官的中央軍上校隻得選擇了前赴李嘉裕第一營主力的方案。


    剛剛在西坪村分手不久就又在戰場上見到了團座大人,一營長李嘉裕倒是絲毫不感意外,共同征戰多年的履曆,使得他對秦忠孝算得上了解至深,值此生死決戰之際,秦團座是無論如何不會留在後方坐視的。


    “團座,兩個連差不多都被我投進去了,對麵的鬼子兵力很盛,他們圍住的就是陳浩的二營。”


    說這番話的一營長,此刻身邊隻剩了一個排,他的一連和二連到達戰場後,立即向前方日軍的側背發起了猛攻,眼下仍在鏖戰中。


    秦忠孝沒有下馬,立在馬背上可以更清晰地嘹望對麵的戰局:“和陳浩還有參謀長聯絡上了沒有?”


    李嘉裕見狀索性就伸手抓住了秦忠孝座騎的轡頭,仰頭回答說:已經聯絡上陳浩,他與被擊潰的四連在一起正全力向參謀長所部靠攏,四連長陣亡殉國,全連損失過半;五連則遭到日軍穿插割裂,現借助重機槍火力困守原陣地一隅。參謀長和第六連截至目前還沒有聯絡上。


    “你親自靠前指揮,這一波的攻擊力度一定要猛!”馬背上的中央軍上校大聲命令著:“日本人不會給我們二次機會,必須爭取一鼓作氣撕開包圍圈;繼續與參謀長聯絡,如果陳浩還沒有打到參謀長那裏,你們就接應他們改向我這邊突圍。”


    “那我上了,團座你保重!”一營長大叫了一聲,帶著最後的一個排跑向了前方。


    望著消失在夜色中的一營長一行,中央軍上校轉而吩咐自己的副官,帶上幾個人奔往特務連所處方位:“告訴鄧壽山,讓一營三連接替他們監視全局,特務連立即向參謀長的第六連靠攏會合,然後把參謀長和步話機護送到我這裏來!”


    剛才向西坪村撤退之前,秦忠孝將團部的步話機交給了參謀長張宏,那時他還以為戰局基本定型,不料風雲突變,現在他迫切需要倚靠步話機來指揮調動各部。


    來自臨汾的旅團部參謀菊池少佐,率領著差不多一個中隊規模的兵力,終於在荒原上收攏了被炮火和支那軍步兵打散了的汽車隊殘部。這時的少佐已經全無了剛抵達戰場時的意氣風發——不僅損兵折物,還讓友軍的聯隊長痛責了一番。看來,自己還是過於輕視支那軍的戰鬥力了。


    正懊悔焦慮之際,菊池少佐突然接到了友軍聯隊長的最新指示,內容竟然是準備全線撤離!


    同蒲鐵路線上的霍縣剛剛遭到襲擊了——得知原因的菊池少佐一顆心不禁怦怦亂跳,今夜從臨汾趕往靈石縣的途中,所搭乘的軍列就從霍縣縣城車站一掠而過,彼時那裏還平安無事,想不到轉眼之間便和靈石縣一樣遭到了攻擊。


    應該是這一帶的支那軍有預謀的統一行動,所以師團司令部才給這裏的會戰戰場下達了緊急撤退令。


    給菊池及其所率臨汾援軍的命令是,立即乘汽車趕往霍縣,驅走攻擊縣城、破壞鐵路的支那軍,確保縣城安全,然後在霍縣等待下一步具體指示。


    菊池少佐的腦袋瞬間脹大了:他從臨汾帶出來的兩個中隊,此時隻有一個在自己身邊,另外一個則深陷於對支那軍的包圍與反包圍之中;剛才友軍的聯隊長大佐還在命令那個中隊死死楔在原地,以幫助主力完成對支那軍的反包圍和聚殲。但現在,卻又不得不將該中隊迅速抽離戰場核心了。


    “你部首要收攏保護好汽車隊,然後從外線襲擾牽製敵軍!”友軍的聯隊長大佐在步話機裏咆哮著:“我部將馬上從東西兩麵發動最後一次猛攻,擠壓支那軍的外圍支撐,掩護你部兩個中隊實現匯合!”


    菊池少佐從對方“最後一次猛攻”的話語中,嗅出了危險的意味——無疑,這次猛烈攻擊結束後,東西兩麵的友軍都將選擇後撤,自己身陷戰局中心的那個中隊必須利用這次猛攻,一鼓作氣突圍出來!


    旅團部參謀出身的少佐指揮官,體內禁不住泛起一陣顫栗: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了!如果今夜無法將另一個中隊帶出來,即便自己有幸活著回到臨汾的旅團部複命,等待他的也必將是嚴厲的軍法製裁。隻能拚了!


    給菊池少佐下達命令的聯隊長大塚康介,說到做到,很快就指揮部隊從東西兩麵開始了瘋狂的攻擊。


    其實,大佐本人此刻的處境也已經變得非常棘手,他從豐店縣城帶出來的兩個步兵中隊原本一味展開對正麵支那軍的進攻與穿插,不料剛才突然從他的側背方向殺來了支那軍的一股強敵,迫使大佐不得不狼狽地分兵回顧。


    最初他還一度困惑這股戰力凶悍的支那軍是從哪裏冒出來的,但很快就恍然大悟:麵前的會戰戰場根本就沒有圍住全部的支那軍——這一點他剛才就已經起了疑心——而提前逃走的支那軍,現在為了解救同伴,返身又殺回來了。


    步話機裏突然傳來蒙疆軍騎兵團的報告,騎兵團長杜東強聲稱:在沿著來時行軍路線反向搜索時,與數量不明的支那軍迎頭遭遇,現正展開激戰。


    大塚康介鼻子裏憤怒地哼了一聲,這一局麵在他的預料之中,蒙疆軍騎兵團遭遇到的肯定就是今夜在河口村附近設陣地阻擊豐店援軍的八路軍一部。這夥該死的八路,像幽靈一樣揮之不去,好在他們的兵力和火力都不算強大。就讓杜東強他們去應付吧!


    然而,聯隊長大佐的內心還是湧起了強烈的煩躁:這一帶殘留的支那軍怎麽竟然仍有如此之多!更惱人的是,這個夜晚本該將其大部一舉殲滅,可突然生變的戰局卻活生生地把包圍戰演化成了總退卻!


    後半夜進攻霍縣縣城的支那軍,又是何方妖孽呢?真是讓人頭疼啊!看來,剛剛全線通車的南同蒲鐵路,今後的日子似乎不會太平了……


    “大佐,文城旅團部來電!”聯隊部的一個電訊參謀打斷了大塚康介的煩擾思緒。旅團長萩原少將詢問戰況,並對大塚所部能否安全撤回豐店縣城表示關切,提出必要時可從小榆樹山內抽調相川步兵大隊部分兵力,支援大塚。


    聯隊長大佐聽罷電文,心潮一陣起伏:萩原將軍畢竟是賞識關照自己的,危急時刻,甚至不惜甘冒風險抽調小榆樹山的守備部隊幫助自己脫困——相川大隊雖說也是本聯隊的作戰序列,可他們畢竟擔負的是護衛警戒慰安婦密營的天大重任,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會輕易派遣出山。萩原將軍顯然明白,從臨汾和文城派出的援軍,其後背均無敵軍威脅,可輕易脫離現在的會戰戰場。而自己率領的豐店援軍卻大為不同了,這裏包括回撤豐店的沿途線路,恰是臨近關門山以及大榆樹山支那軍的巢穴,一旦另外兩支援軍撤走,自己極有可能陷入與支那軍的孤軍奮戰當中。搞不好,反倒會成為遭圍殲的目標。


    “回電旅團部,”大塚康介激憤狂躁地朝著電訊參謀揮舞了一下手臂:“請旅團長放心,我部有能力單獨殺退支那軍,順利返回豐店縣城!”


    聯隊長大佐的自信是有依據的,今夜他從豐店不僅帶出了野村大隊的兩個步兵中隊,還有大隊直屬的機關槍中隊一部以及炮小隊,又有卡車隊幫助投送;一旦開始總退卻,即便這個戰場上所有的支那軍都向己方撲來,從兵力和火力對比上,自己也不占劣勢。何況,一直處於苦苦支撐、做防禦態勢的支那軍,短時間內不會覺察到皇軍的突然撤圍,即便隨後回過味來,也未必還有膽量實施反攻。


    想到這些,大塚康介豪氣橫生,繼續下令位於東麵的毛利大尉展開全線猛攻,十五分鍾後迅速撤出戰鬥、向背後的同蒲鐵路線徐徐轉進。


    至於那個隻會紙上談兵的菊池參謀,也必須在十五分鍾內帶領部隊全部脫離戰場,向同蒲鐵路線上的霍縣縣城全速轉進。菊池這種貨色竟然會被加藤旅團長派出來帶兵打仗,實乃帝國陸軍內部講求背景關係造成的恥辱!自己靠著拚死戰功得到晉升的大佐,沒有必要去替這樣的家夥擋子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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