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過了晚飯時分,西條聯隊的第一步兵大隊,才終於攻入了西坪村內。


    指揮作戰的聯隊長西條大佐始終感到很氣悶,這場午後便實施的作戰,從最開始就顯出了不順暢。八路軍的防禦陣地上,兩挺重機槍一直在神出鬼沒地掃射。望遠鏡裏,西條重平數次捕捉到了重機槍被幾個人抬著疾速轉移的場麵;然而當炮中隊的九二步炮以及為數不少的迫擊炮、擲彈筒開始循蹤打擊的時候,又往往差了那麽幾步!


    日軍的聯隊長哪裏會知道、在對麵親自指揮這兩挺馬克沁重機槍的八路軍支隊長,從前沒少目睹和感受過日軍炮火定點清除國軍重機槍的厲害,所以早就在西坪村內為馬克沁準備了多達幾十處的工事,而且由於重機槍射程長,許多工事甚至不在村西的前沿陣地,而是位於村內視野較高的地方。


    這幾乎讓西條重平產生出“活見鬼”的感覺。那兩挺重機槍絕不戀戰,每到一個新工事最多開火半分鍾,便立即轉移。曾經有幾次,炮彈和擲彈筒的*幾乎已經將其打啞了,可是沒過多長時間,馬克沁又不知從哪裏鑽了出來,繼續噠噠噠地射個不停。


    西坪村外是平坦的曠野,西條聯隊的步兵們從本陣出動、向西坪村狹長的防線徒步進攻的時候,幾乎要衝過一片一裏多遠的開闊地勢,在這樣無遮無擋的曠野上衝鋒,對麵守軍擁有的重機關槍便格外具備了“死神收割機”的特性(作者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首度亮相的馬克沁重機槍,以其重大的殺傷力被賦予了“死神收割機”的稱謂)。


    剛剛從晉西南凶險的山地戰場铩羽而歸的西條聯隊,為了參與此次第一軍司令部部署的九路合圍作戰而不得不再度披掛、匆匆上陣,為此將死傷嚴重的三個步兵大隊被迫臨時壓縮成了兩個,所以無論是聯隊長西條大佐還是第一大隊的大隊長高木少佐,作戰的欲望和鬥誌都不是很強烈。當八路軍陣地上的重機槍對衝鋒的士兵構成了威脅之時,兩個指揮官均作出了暫時收縮、避其鋒芒的決定。


    指揮官們將希望寄托在了炮火打擊上。


    但是接下來,更加出乎意料的情況相繼發生了——


    戰鬥進行了不到一個小時的時候,陣營的後方猛然出現了動蕩:一股八路軍騎兵以旋風般的速度突入到了卡車隊的附近,用投擲*的方式試圖摧毀眾多的卡車。在遭到頑強抵抗之後,又迅速撤離。


    西條聯隊長親自趕到後隊救援,據目擊的官兵講,這股八路軍的騎兵不到百騎,騎術相當嫻熟,投彈動作完全是在疾馳的馬背上完成的,將近半數的*準確扔到了卡車車身及其附近位置,至少造成了五輛卡車的局部或完全損毀。


    氣得暴跳如雷的西條重平,正在考慮是否組織一到兩個小隊乘汽車追趕這股膽大妄為的支那騎兵;突然,己方陣營的側翼槍聲大作,南麵大約兩裏開外的一片小樹林裏,密密麻麻地衝出了一大片步兵,幾挺擺在前列的輕機關槍已經將彈雨潑進了己方陣營!


    西條聯隊從一開始到達西坪村外圍擺出的就是一付進攻架勢,隊伍和重火力的重心一律傾向西坪村的前沿。可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八路軍竟然會有力量從防禦陣地之外的側翼甚至後路突然殺出。


    “大佐,支那軍來勢凶猛,請求馬上調轉前沿的火力!”


    高木大隊位於側翼的一個小隊長,聲嘶力竭地叫喊著。其實不用他喊,西條重平已經從望遠鏡裏看清了攻擊自己側翼的支那軍數量,那絕對不下三四百人之眾!他們衝鋒的隊形保持得非常好,動作也很老練,顯示出極不一般的戰術素養。


    “是八路軍!”聯隊長大佐看清了衝鋒者的軍服,頓時滿腹狐疑地自言自語道:“那個方向怎麽會出現如此眾多的八路軍?難道戰前的情報有誤?”


    就這麽一猶豫的工夫,側翼的八路軍就又向前逼近了數十米,這回不僅僅是機關槍,步槍的彈雨也如飛蝗般密集而至。


    日軍聯隊長見勢不妙,急忙下令全力阻擊,同時就命剛剛全數調到正前方的機關槍中隊,馬上轉移兩挺重機槍過來。


    這是一場實實在在的曠野對決,雙方均沒有工事和掩體依托,完全在相隔一裏左右的距離上激烈對射。


    策動攻擊的八路軍指揮官,正是徐旅關門山支隊一營營長王雙龍,他在樹林裏發現夏連山的騎兵連突襲日軍後隊的卡車得手之後,當即就下令發動了衝鋒。


    這是很凶險的衝鋒,與站在對麵的日本兵一樣,他們同樣沒有任何隱蔽物可供掩護,王雙龍命令三個連長散開隊形,躬身甚至匍匐前進,以躲避日軍還擊過來的子彈。


    當然,他必須時刻把握衝鋒的火候——在樹林裏待命的時候他就已經看清了前方日軍幾倍於己的數量,這就意味著絕對不可以真正衝到日軍的跟前。王雙龍想要達到的效果,便是通過打擊敵人的側翼,迫使其收縮前鋒,進而減輕西坪村防線的壓力。


    看看最前麵的隊伍已經抵進到了距離鬼子方陣差不多兩百米左右的位置,遭到衝擊的日軍側翼慌作一團,且戰且退。王雙龍注意到,兩挺帶著小車輪的重機槍正朝這個方向拚命移動過來,他當即下達了撤退令。並且安排幾名槍法好的戰士全力向圍攏在重機槍周邊的日本兵開火。


    隊伍又潮水般地撤下來了,重新隱蔽進小樹林。八路軍營長此刻非常希望鬼子會組織部分兵力追過來,哪怕隻吸引一個步兵中隊也是好的。


    但日軍的指揮官顯然更為持重,他們隻是朝著這個方向設立了防線,先是那兩挺臨時調過來的重機槍開始吼叫,射程同樣長遠的日軍重機槍子彈嗖嗖飛進了樹林,甚至打倒了一些猝不及防的戰士。


    緊跟著,又有幾門迫擊炮和擲彈筒被調到了這個方向,炮彈和小*呼嘯著砸向樹林。


    可是最終,日軍也沒有派步兵發動衝鋒。這讓王雙龍失望不已——日本人已經調來了重機槍,自己如果再命令隊伍像剛才那樣衝過去,無疑會遭到重機槍的強力殺傷。他讓其中一個連退出樹林、繼續後撤去一裏開外的地方待命,以此來減輕隊伍在這幾片小樹林中的分布密度,避免無謂的犧牲。餘下的兩個連則堅守在內,隨時相機發動進攻。


    對於在南邊小樹林中退而不走的這股八路軍,日軍聯隊長頗為頭疼——剛才的衝鋒已經印證了對方是一支訓練有素的正規軍,武器裝備也相當精良;他們的士兵竟然持有大批顯然是繳獲到手的三八式步槍,這讓西條大佐越發憤怒和驚懼。


    不過,好在這股八路軍沒有重裝備,那幾挺擺在前麵的捷克式輕機槍應當便是他們的主火力了。這會讓人放心不少。


    西條重平找到了高木大隊長,兩個指揮官分析了一下局勢,均認為出現在後麵及側翼的攻擊,屬於騷擾性質,實施攻擊的八路軍數量不足以對皇軍本部構成大的威脅。他們決定維持原來的作戰方針不變,僅僅分出一個步兵中隊以及部分重機槍和迫擊炮,加強側後的警戒。部隊繼續集中主力和火力,重點攻擊西坪村。


    促成西條聯隊長如是決策的,還有一個重要因素——在他出征西坪村的隊伍,夾雜著一個由三十人組成的突擊隊,隊員全部來自旅團的另一個聯隊:大塚聯隊,據悉還有幾名文成特務機關的便衣也加入其中。這支突擊隊擔負著一個重要使命,搜尋救援師團騎兵聯隊早前失蹤的幾名騎兵。有準確情報顯示,那幾名在小榆樹山大王峪戰鬥中被俘的騎兵,後來便一直關押在西坪村的八路軍根據地內。


    當然,剛剛從晉西南前線率領聯隊返回的西條重平,並不知道在那幾名被俘的騎兵聯隊官兵當中,有一個名叫高鬆的準尉,乃是華北方麵軍司令部一名參謀官的親子,而且係出帝國皇族。必須找到高鬆準尉的命令,直接來自本土的參謀本部!


    此時此刻,那支三十人的突擊隊一直在己方陣營中待命,一旦步兵大隊突破西坪村前沿,該突擊隊就會迅速插入村中,搜尋相關線索。為了這一特殊任務,也必須拿下西坪村。


    於是,局部調整了戰術之後,西條聯隊長下令重新開始對西坪村的前沿猛烈炮擊——既然無法準確捕捉到支那軍的重機槍,那就索性將這個村子夷為平地,讓重機槍以及八路軍失去藏身之地。


    一輪夕陽完全沉下去的時候,在炮火掩護下又發動了數次猛攻的第一步兵大隊,終於突破了對方的防線,前鋒攻入了西坪村內。


    始終靠前指揮的大隊長高木少佐,心頭一陣狂喜,命令後續部隊全力跟進,對全村展開屠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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