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克西米很大方地說說:“按照維利會在近東發掘的古卷,記載說最初之人有統治萬物的神力,而且壽命超長。隻是他的後代不斷被弱化、汙染,百病叢生。”


    “那麽,你們是要造出這個原人,然後被他統治嗎?”花九溪有些疑惑。


    “不是。”拉克西米搖搖頭,“領袖隻有一個。但我們需要無數優秀強大的士兵——所以我猜他們的意圖,是選一些符合標準的婦女——”因為在黑暗之中,她發紅的臉色沒被人看見。


    花九溪也是一種尷尬,忙說:“明白了。你對這事是不認同的,對吧?”


    拉克西米想了片刻,說:“我不是狂熱分子,當然,對我們這種學生而言,認不認同並沒什麽作用。我隻是很害怕這個世界會產生什麽劇烈的變動——那樣我無法讀書、無法研究任何東西。如果我有機會的話,我當然要阻止這個變動發生。”


    她的語氣極為誠懇。


    蟲天子並不明白倆人對話的意義,接口說,“小九兒,若是真如這位姑娘所言,我猜,少廣城的人會伺機來奪咱們的寶貝。是戰是和,我老了,你年輕又有見識,你來下個決斷!”


    他抽冷子這麽一說,仿佛給了自己多大信任似的。但花九溪明白,就跟尋常父母口口聲聲要聽孩子意見,臨了肯定反悔一樣。嗬嗬一笑,說:“以戰促和!”


    蟲天子聽罷,拈了拈自己的兩三根青白胡須,說:“這哈哈打得不錯,人都知道個以戰促和,什麽時候戰,什麽時候和?”


    花九溪反應極快:“要戰,第一步是料敵輕重。就得從最開始分析,拉克西米如何逃出少廣城的?”


    蟲天子說:“自然是靠那隻蟲子。”


    花九溪搖搖頭,說:“不然,少廣城高手如雲。如果真下死手打,那三重城池最多突破第二重!相反,他們隻是打上一枚降魔印,召集沿途雜牌妖怪追擊,拉克西米這才有機會得救。”


    蟲天子點點頭,說:“有說理。那你的意思是,少廣城內部有什麽分歧?”


    “是。”花九溪說,“當然具體的情形我們也無從得知。眼下還是以打探消息為主,少廣城人馬雖多,但分成幾股勢力,要真是內訌,一兩天之內肯定完不了事。總之——敵不動,我不動!”


    蟲天子一樂:“你小子倒是有些邪的。”


    拉克西米見二人連珠炮似的一串對話,語速一快便理解不清了,隻得在旁默默看著。花九溪才注意到,便問蟲天子:“那——她怎麽辦?”


    “小賊,別以為你師兄是吃鐵塊兒長大的,生就一副硬心腸。”蟲天子說,“丫頭,你願意留下來不?”


    拉克西米被問愣了,花九溪解釋說:“我師哥的意思是,出了這小山,敵人極多,那樣很危險。你最好待在山上,與我們一起行動。”


    “好啊。”拉克西米不假思索說,“反正我本來也無處可去,隻是,我身上並沒有金條什麽的……”


    花九溪一陣莞爾:“這山上洞子多得很,喝的是山泉,吃的也是自己種的,憑白養活幾十人沒問題。況且,一個人受難,又是個姑娘,我們修道之人怎麽能乘人之危呢?”


    蟲天子聽得好笑,在旁悶哼一聲。


    拉克西米則聽得一陣感動,即刻就握住了花九溪雙手。花九溪手際又是一陣細膩柔軟的觸感,恨不得多握上一會。


    “師兄,你先把這寶貝藏到一處無人知曉的所在,我給拉克西米安排下就寢的地方。”


    蟲天子本是個孤老頭子,見一對年輕男子在旁嘰嘰喳喳多少有些不快,這下正好支開兩人,任由他們去胡鬧。自己則去靜心思考禦敵之策了。


    “真不知怎麽感謝你!”拉克西米眼下正和花九溪垂腳坐在一處高高的岩台之上,迎著蕩蕩清風。才知道這小山當中各處的氣候都不一樣,自高處望去,山色各異,宛若萬花筒一般。


    “客氣!”花九溪說,“這也算是一樁奇遇了,就像天方夜譚的故事一樣。”


    “哈哈,是了,奇遇。”拉克西米已然脫了鞋襪,白花花的腳丫子輕輕敲打著岩壁,“在河邊看見仙女下凡什麽的,是不是很像?”


    花九溪說:“嗯哼,我覺得啊,你本人也很像仙女。”


    “你是說我是個不通人情的書呆子吧。”拉克西米一笑。


    她當然知道花九溪意指自己長得漂亮,不禁有些害羞:“唉,這類故事的結局,一般是天女回到天上。”


    “你擔心事情解決後不能回去?”花九溪問說。


    拉克西米搖搖頭,“事情要更複雜一些。其實,我算是被選定的人之一。”


    “選定,選定什麽?”花九溪問。


    “啊,就是剛才說的。選定一些符合溫柔善良、智慧迷人的女性,做新的人類之母什麽的。”她語調冷漠地說,“提起這個,真是有些惡心——”


    花九溪即刻明曉,真是一項將人視為機器、荒謬的計劃。拉克西米憂鬱的心情似乎感染了他。


    “對了,想不想占卜一下?”花九溪問她。


    “占卜?”


    花九溪頗為熟練地自口袋中翻出一套撲克牌似的東西,不過規格大了一號,拉克西米估計是塔羅牌。


    一共有五十餘張,花九溪將其牌底朝上,攤放在岩石上。


    “並不是塔羅牌。”他解釋說,“這是我們特有的占卜方式,這五十二張牌,對應著五十二種妖魔門類。隨即抽取一張,上麵所畫的妖魔,八成就是將來會威脅到我們的那種——所以,你就試一試吧。”


    拉克西米略顯緊張,她看了又看,終於決定抽出右下角一張牌。


    “然後是第二步,你要抽取另一張牌來覆蓋先前那張。”


    這一次要輕鬆得多,拉克西米胡亂抽了一張蓋上。花九溪點點頭,將前者翻開:畫麵上是一隻類似蚯蚓的紅色蟲子。


    “敵人似乎相當難對付呢——”他皺著眉說,再看看後一張,這自然是能降服敵人的角色,眉頭更皺了。


    “怎麽?”拉克西米好奇心大盛,“是什麽樣的敵人?”


    花九溪故意放鬆語調:“先賣個關子,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我去和師兄預備討伐敵人的法寶。”


    拉克西米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是夜無夢。


    大煙館。


    一種盛產於印渡國的麻醉劑居然風行於這個國家——要知道,上推一千年、兩千年,從來隻有這個國家的商品風行外國的份兒,而今全然反過來了。洋布、洋火,鴉片不過是其中最為暴利的一項罷了。


    而對於妖怪而言,這東西太小兒科了。


    西南地區產有形形色色的藥用植物,在一些人跡罕至的深山大澤,當然有成癮性更強的葉子——當地的妖怪們往往愛抽這個。在一些販山客的鼓動下,這些妖怪也會把山中毒葉以“特級阿芙蓉”的名義拿到煙館去售賣——大部分利潤自然歸了中間人。久而久之,此類煙館成了魔物們在人類社會的據點,也是搜集異界情報的好地方。


    聞驚雷就是一個情報販子。


    今天他早早地就來到了“何記煙館”,這是省城比較大的一處——實際上是妖怪黑市。


    聞驚雷穿穿灰布長衫,提一根柺棍,抱一口箱子。他臉上沒有胡須,看不出真實年齡。來到煙館大門,見兩個門子哼哈二將一般分列左右,樣子卻是瘦小枯幹,仿佛沒吃早飯。


    但這是在常人看來,在生有“邪眼”的聞驚雷眼中:那是兩個大山一樣一般肌肉嶙峋的猛壯妖怪,八成猞猁或雲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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