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辭將南樂輕輕放在床榻上,給她掖好被子,見她閉著眼睛不吭聲,以為她睡了,便轉身往外走。


    “站住。”南樂半睜開眼,聲音朦朧滿是困意。


    易辭折返,在她床邊坐下,戲謔道:“舍不得我?”


    南樂呸,困得有氣無力,問道:“你幹嘛對皇上那麽凶?他還那麽小。”


    易辭收起嬉笑不再跟她開玩笑,嚴肅起來:“皇兄既然把他托付給我,我就一定會讓他成為一個好皇帝。”


    “可他還那麽小,就該無憂無慮的度過童年,你把他帶到這兒,就是為了給他童年留下陰影?”南樂責問道。


    易辭沉默地盯著南樂看了一會兒,眼眸深邃起來,說道:“你以為,這些天我重複說給他的那些話,隻是因為他太膽小?不,我帶他來,是為了讓他遠離太後。”


    南樂沉默了,細細回憶著易辭對易梓兼所一直重複的,不準害怕不準哭,不準給任何人威脅你、操控你的機會……


    想要操控易梓兼的人是太後?


    南樂說:“可,太後是皇上的母親啊。”


    易辭說:“太後從未生過一兒半女,而兼兒的生身母親六年前就已經被太後設計難產而死,當時身為皇後的羅允凡名正言順接養了兼兒,六年來,她教他懦弱無能,教他對她言聽計從,從來都隻是想把他當成傀儡。”


    南樂怔了一會兒,說:“那,皇上知道嗎?太後不是他的親生母親。”


    易辭搖了搖頭,“他現在還不懂,等他長大我會告訴他的,所以在這之前,不能讓他對太後有過深的感情。”


    南樂陷入沉思,迎來一陣冗長的沉默。


    原來那個小孩,是個孤兒。


    就像南樂一樣,從小就沒有母親,雖然她有個父親,可是那個所謂的父親,從未盡過一個父親的責任,隻是把她養大,然後為了利益,把她給賣了。


    思及此處,南樂問道:“那先皇究竟為何英年早逝?”


    易辭頓了頓,認真問道:“你真的想聽麽?這是一個殘忍的故事。”


    南樂說:“廢話少說,不想聽就不會問你了。”


    易辭輕輕笑笑,很快,因南樂彎起的嘴角僵硬凝固住,重啟回憶中那段黑暗歲月的傷痛——


    他說,“一年前,皇兄查出了兼兒生母的真正死因,正打算寫下廢後詔書,消息傳到羅允凡耳裏,隔日狩獵時,兼兒聽了羅允凡的教唆跑去荒郊獵場懇求皇兄,屆時,四麵獓狼撲飛而至,來勢洶洶,皇兄為了保護兼兒,多處傷口撕裂血流,身中獓狼之毒,無藥可醫。”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獓狼從來隻在西部荒無人煙的幽林出沒,距我們十萬八千裏,這絕不是巧合,是有人刻意將獓狼引來的。”


    從此,獓狼也成為易梓兼永恒的噩夢。


    南樂聽得入神,半晌後問道:“這些都是太後設計的?”


    易辭搖搖頭,“不會,她若是想利用獓狼害死皇兄,便不會讓兼兒過去。”


    “那是誰做的?”


    易辭盯著好奇心滿溢的南樂看了一會兒,“你不困了?”


    南樂最受不被人吊胃口了,“困啊,你還不快說!”


    易辭笑了笑,毫不敷衍的告訴她:“你睡吧,我不會告訴你的。”


    南樂見他不想說便也沒有自討沒趣的問,贈了他個白眼。困意襲來,她又一次打了個哈欠,閉上眼睛說:“睡了,殿下慢走不送。”


    易辭久久未動,隻是嘴邊噙著一絲笑靜靜看著懶得再搭理他的南樂。


    很快,南樂就睡著了,發出安心均勻的呼吸聲。


    易辭又在南樂床前坐了許久,思緒遊走著。


    他站起身離開前,見睡夢中的南樂倏爾皺起了眉,囈語道:“三個神經病……”


    第二日,南樂一直睡到日上三竿,被正午強烈的陽光刺醒了雙目。


    南樂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到有一個穿黃袍的小孩蹲在地上百無聊賴的畫圈圈。


    “皇上?你怎麽在這兒?”南樂又環顧一遍四周,確定這裏是南殿而不是東殿後問道。


    易梓兼聞言,驚喜的站起,屁顛屁顛的跑到南樂麵前,“南樂姐姐,皇叔讓我不要吵醒你,我便在這裏等你醒。”


    南樂伸了個懶腰,“等著我伺候你啊。”


    易梓兼微笑,說:“南樂姐姐,你昨天晚上說讓皇叔帶我們出去玩的。”


    南樂回憶了一番,好像確實說過這樣的話,便道:“對啊,那他現在在哪兒?”


    “西殿。”


    南樂伸腿下床去穿鞋,“嗯,我現在就去找他。”若非她一覺醒來心情這麽好又這麽閑,才懶得多看他一眼。


    南樂帶著易梓兼到西殿巡了一圈,並未看到易辭的身影。”


    “沒有啊,你不是說他在西殿嘛?”南樂從西殿最後一道屏風後走出來,問易梓兼。


    易梓兼撓了撓頭,迷茫的說:“剛剛還在的啊。”


    南樂摸著下巴思索一番,“你沒有告訴他吃喝玩樂的事情吧?”


    不然人怎麽嚇跑了??


    易梓兼搖頭說:“沒有。”


    南樂喃喃著說:“那去哪了……”


    她打算帶著易梓兼到外麵找找他。


    一出門,就看到背著包袱站在馬車前的歸塵。


    歸塵見了她,說:“南樂你終於睡醒了,快帶著皇上上車吧。”


    南樂審視的看了他一眼,“去哪兒?殿下呢?”


    歸塵隻回了她第二問:“殿下在裏麵呐!他等你好久了。”


    他指指身後的馬車。


    南樂看了看馬車,又低頭看向易梓兼,狐疑地問道:“你確定沒告訴他吃喝玩樂的事?”


    不然怎麽連馬車都準備好了??


    易梓兼搖頭說:“沒有。”


    南樂看著靜立在陽光下的馬車,疑惑那裏麵到底有沒有人,半晌,她帶著易梓兼往馬車走去。


    走到歸塵身邊,歸塵順勢脫下身上的包袱,遞給了南樂。


    他交代道:“南樂,這是一路上的盤纏,你拿好了,可千萬別再亂花了……”


    南樂發覺這話是在貶她,蹙了蹙眉,說:“什麽叫別再!”


    歸塵連忙匆匆把話題結了尾,說:“呃……祝你們旅途愉快!”


    南樂狐疑道:“你不去?”


    “小的……留下來給殿下打理王府。”


    不等歸塵說完,南樂已經把包袱遞給了易梓兼讓他坐進馬車,自己當即就要踩上馬登翻身上馬。


    歸塵留下來幹什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又可以策馬飛馳了。


    還沒有踩穩馬登,就被從馬車裏鑽出來的人給一把扯進懷裏。


    南樂從易辭懷裏掙紮出來,看著易辭說道:“殿下若是信不過奴婢的馬技,那讓奴婢來替王府打理王府也無妨。”


    南樂心裏卻在陰暗的想:等老娘摘了雕心花,你就等著來給你的王府收屍吧。


    易辭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淡淡說道:“不必,本王怕王府被拆了。”


    “……”


    “你進來吧,本王驅車。”


    南樂雙手叉腰,歪著腦袋,納悶的問道:“你既然要騎馬,還舒舒坦坦的坐在這裏麵一聲不吭?你倒是早些出來啊。”


    直至此刻,易辭都還半個身子在車裏。


    歸塵悄悄對南樂耳語道:“南樂,殿下他怕被曬黑。”


    易辭下了馬車把南樂換了進去,南樂小聲嘀咕了句:“賤人就是矯情。”


    易辭沒有聽清:“你說什麽?”


    “說您白。”


    易辭似乎承認的點了點頭,翻身上馬。


    一邊坐進了車裏的南樂又小聲補充說:“白得跟個白癡一樣。”


    一旁的易梓兼問道:“嗯?南樂姐姐你在說什麽?什麽是白癡?”


    車輪滾動起來,走了不遠,很快是一個下坡路,車輪滾動的不由快了許多,顛顛簸簸向坡下而去。


    於是南樂一本正經的跟易梓兼解釋道:“白癡啊,就是指騎馬騎得很快。”


    易梓兼點點頭,乖巧的哦了聲。


    馬車下了坡以後又平穩的減速,南樂掀起車簾,領略一路帝都的繁華光景,心情有如明媚陽光般靜好。


    一個午後的顛簸中,南樂和易梓兼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已經睡著了,一直到日暮黃昏。


    馬車的車輪突然加速了轉動,麵對麵前的大坑也是直接瘋狂的滾過,南樂和易梓兼雙雙被車身突如其來的巨震給驚醒。


    車窗外的景色極速移動變幻著,昏黃的日光還未來得及照射進來就被閃過的樹木遮住,馬車很快進入到森林深處,兩旁樹木閃動之快讓南樂根本無從分辨這是一個什麽樣的林子。


    南樂緊緊抱住受驚的易梓兼,在車裏撞來撞去,她向外麵的易辭怒吼:“你瘋了?!慢點啊……”


    他騎這麽快不會就是為了報複她吧?這也太小肚雞腸了。


    車外並沒有傳來任何回應,隻有易辭風中的一聲“駕!”


    馬車穿出森林後,在城外的一家客棧前,停下,南樂扶著頭部發暈的易梓兼下了車。


    她正要對易辭破口大罵,易辭神色匆匆,對她說:“我們被人跟蹤了,快隨我進去。”


    說著,已經半隻腳踏進了客棧內,南樂和易梓兼跟著他進去。


    南樂邊走邊說:“殺你的人還真多。”


    易辭說:“當然。不過那些人裏,應該也有皇上的一份,你注意保護好兼兒。”


    南樂說:“跟著你們還真是凶多吉少。”


    易辭說:“怎麽,怕了?後悔出來了?”


    南樂說:“切,我怎麽會怕。對了,我還沒問你,我們要去哪兒啊?還要多久到。”希望他們不會死在路上。


    易辭說:“和州。要是一直有刺客跟著我們,三天日夜兼程應該就到了,要是可以途中休息,大概需要五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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