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罕,平時白天補覺晚上辦公的老王今兒個竟然來奧斯特拉港口要了艘船。


    頭發斑白的半老男子穿一身粗麻衣衫,頭戴半破鬥笠,雙手背於身後,與最尋常的老漁夫殊無二致。倒是他身後意氣風發的黑衣獸靈顯得更像個主子。


    老人進行所到,商人們不約而同結束唾沫橫飛地高談闊論,小販也不敢高聲叫賣今日裏新撈得的冷水魚蝦。


    間或有頑劣孩童偷偷瞅他,竊竊私語,老王也不太在意。


    到了他這個年歲,能看重的東西,漸漸也就輕了。


    老人走到一大氣不敢出的黑瘦哈裏蘭魚販子跟前,一邊揀選沙丁魚一邊悠然對身後黑衣獸靈說著:“沙丁魚性子算是海魚裏最懶的一個,要是沒經驗的漁夫捕撈到了索性就往水桶裏頭一扔,嘿,還沒到岸上沙丁魚就得翻白肚,所以裝魚的桶子裏頭都得放一兩條小鯰魚,有了鯰魚追趕,雖說最後總會死去一兩條沙丁魚,但活下來的沙丁魚可以保持一天都不會死。”


    末了,老人以隻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喃喃一句:“東大路又何嚐不是如此?”


    “嗯……”老人微微皺眉:“這條魚鰓都不紅了,不是今天的吧?”


    哈裏蘭老漁夫那兒受得了這架勢,眼前就是哈裏蘭實際上的王,一聽這話嚇得不顧地上魚鱗腥臭,跪下來磕頭如搗蒜,冷汗沁沁,到嘴邊的話像是打了節兒,一句都說不出來。


    老王懶得管這些瑣事,揀選完魚後背著魚簍開船,身後黑甲給了老漁夫五個銅子兒,按照當天市價,不多不少。


    奧斯特拉港的人們敬畏地看著一老一少消失在海平麵上,許久後那些小商小販才敢竊竊私語,那可是老王啊……東大路最大的工會頭子,在海上壓著西大路揍的存在。


    迷途之海上,黑甲默然控製羅盤,麵色時不時閃過枯木般的色澤。老王取來活蹦亂跳的沙丁魚,穿過背脊一小塊皮後鉤如魚後腹。


    這樣誘餌不僅能在水裏存活許久,還不容易空鉤。


    老王甩下一餌,隨意問道:“怎麽樣?”


    黑甲皺眉:“他很強,就算是開啟獸靈之身,蛇龍都能在索爾的身上嗅到與自己相匹敵的力量。”


    老王一手拆開棉紙包裹的油餅,一手費力拿腿固定住魚竿:“正常,畢竟我年輕時候,可是跟他背後的諾亞皇室交手過,一個傳承千年的家族,沒點兒底蘊或是保命手段,說起來我都不信。”


    “諾亞族真正信奉的實際上是死亡女神尹安娜,因此許多手段都是以“借”為主要手段。”


    黑甲挑眉:“借?”


    老王微微一笑:“尹安娜女神當年不忍心原大路潰敗後所有種族之人無家可歸,因此同時開辟出兩道足以割裂空間的裂隙,一條的終點在東大路,以獸靈、哈裏蘭、戰魔、以及少數獸人為主,另一條終點在西大路,嘿,就不用我多說了吧?”


    他悠然撕扯下一塊油餅塞入嘴中咀嚼,一麵含混不清說著:“就算她是和吉恩塔陽等人一個級別的存在,能開辟一條道路實屬拚盡全力,但為防止兩大勢力跨入新生地區後交手,硬是同時開放出兩道“門”,其實就是“借取”力量。”


    黑甲疑惑道:“借取?從哪裏借取?”


    老王回頭對黑甲微笑,並點點自己心口:“從自身,你發現沒有,每次有索爾親自參戰的時候,他的氣勢並不像與我和尼路那樣源源不絕,甚至隱隱有些氣力衰竭、回光返照之感,但別說是尼路小兒,便是我麵對全力施為的索爾也僅僅隻能自保而已。嘿,這便是諾亞皇室的妙手所在了。隻不過……”


    老王撕扯下稍小的一塊油餅扔進海水裏,船邊沿開始泛起油花:“智者不壽,力大者乏,索爾那小子若是一直這樣下去,長久以往怕是活不過三十歲嘍……”


    黑甲突然像是猛然驚醒:“索爾所在的遠征隊是尹茲那皇室,我說……”


    “你現在才反應過來?呆貨。”老王白他一眼:“所以現在明白為啥連尼路那種天不怕地不怕的瘋狗都不敢鬧到索爾那兒去吧?”


    尹茲那皇室遠征隊的誕生,原本就含代有不少國家控製江湖草莽的顏色在裏麵。


    這些年來,西大路遠征隊整合地越來越頻繁,越來越正規化,同族間因一車貨物而互相殘殺的例子也越來越少----廣大平民得太平。


    左右搖曳的魚餌像是感應到什麽一樣拚命往甲板外圍移動,“嗵”一聲悶響,黑甲可以想象到,獵物在心滿意足地把含帶有魚餌的沙丁魚囫圇往肚裏咽下,卻不知裏麵含有怎樣的險惡陷阱。


    老王並不著急拉餌,這會兒大魚兀自生猛,且魚鉤尚到肚腸,隻會使其驚覺。


    過了半晌,老人輕輕一提竹竿,魚鉤劃開肚腹,連帶著因腸穿肚爛而痛到無法掙紮的大魚一塊甩去漁簍。


    黑甲這才發現,不知不覺間,兩人已經來到驚濤海域,海盜聚集的底盤,可以明顯感受到,至少兩股強烈的殺意如刺芒在背,盯得他倆渾身不舒服。


    但小女子和溫暖塵埃兩人遲遲不敢下手,是因為看不出老王的空城計?虎哥啞然失笑。


    不多會兒,老王釣滿了半框海鮮,重新戴上鬥笠,說道:“走也走也,貪心不足蛇吞象,海鮮吃多了消化不良,嘿嘿,我這曾經的大徒弟還是沒出師,不敢豪賭,又哪兒來大魚?”


    黑甲緩慢平穩地調動漁船離開驚濤海域。


    一路平安無事。


    老王把葫蘆裏頭剩下的一半美酒喝得涓滴全無,閉目養神,不多時候昏沉睡去。嘴裏尚在呢喃:“大夢方覺平生,何人畏我?何人愛……笑也歎,如是我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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