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麵的一個小巷子分了個岔口,連城拉著她一把鑽了進去。岔子很小,不到一裏寬的距離,兩人都需要側著身子才能勉強容下。


    顧清不適應突然的身體緊密接觸,稍稍扭動一下,連城卻一把將她摟緊,作了個噤聲的動作,側耳凝聽著外麵巷子的動靜。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在巷子裏輾轉不久便離去,那些人嘴裏還嚷嚷著:“小兔崽子跑挺快的啊!”


    連城探頭望了望,突然撲哧一笑:“哈哈,我已經有很久沒被人追趕了。”


    小時候,暖飽無依,時常會偷鄰居或者是有錢人的東西吃,被發現後,總是免不了一陣追趕和毒打。


    消失的感覺一下子湧現心頭,連城覺得很溫馨,很真實。


    顧清麵頰緋紅,壓根沒有心思聽連城講話,隻能感受到他陽剛的氣息在自己身側停留。靠的那麽近,她好似看見了他輕翹的眼睫毛,呀!原來男人也有這麽好看的睫毛。


    連城自顧沉浸在回憶的暢想中,不經意回過頭,正好看見顧清專注望著他的神情。


    “看夠了?”


    顧清啊了聲,立即撇過頭去,不自然問:“接下來我們去哪?”


    連城摸了摸腰間的錢袋子,目光望向街頭的一個餛飩鋪子,帶著獨有的痞子氣息道:“用腳趾頭都能猜到你肯定還餓著肚子,跟我來,讓你嚐嚐什麽是絕世美味。”


    “絕世……美味?”顧清一下子來了興趣,乖乖跟在他身後,心裏想著,莫不是比剛才酒樓裏的佳肴還要好上幾千幾萬倍?


    舌尖止不住流淌出饞饞的口水來。


    兩人來到餛飩鋪子前,小二忙的不得了,沒注意到他們,也就沒有人吆喝。倒是連城好像很熟的樣子,走到掌勺的中年廚子麵前,笑嘻嘻說了句:“老板,兩碗餛飩。”


    廚子抬頭一看是他,立馬笑彎眼睛回道:“是你小子啊,好久沒來了吧?”


    “是啊,最近忙著跑生意,錢不好賺啊。”就著靠近灶台的位置,連城找了個桌子坐下來,示意顧清也過來。


    廚子瞟見顧清,鍋裏的餛飩也沒來得及撈,湊近連城小聲問:“喲!小娘子長的不錯,怎麽,你的人?”


    連城眉梢一挑,掃了眼顧清,見她完全不知道他們在講什麽的模樣呆呆的,一雙溜圓的大眼睛茫茫然。


    “對,我的人。”嘴角溢出一抹笑意。


    廚子朝著他豎起了大拇指,接著轉身埋頭忙自己的活兒。


    “你們在說什麽?”廚子投過來一絲意味不明的眼光,就像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似的。


    連城聳肩,翹著二郎腿,“說你長的好看。”


    顧清眉頭一蹙,此刻若說他高高在上的皇上,估計沒人可信,倒是像正兒八經的流氓混混。


    “那你剛才為什麽跟那個大叔說,你是做生意的?”


    “我本來就是做生意的啊,天下可是個大生意。”


    他吊兒郎當的模樣惹得顧清不悅,一個巴掌輕拍過去,假嗔道:“好好回答我。”


    “你膽子可真夠大的啊,還沒人敢打過我呢?”連城指著顧清故作凶狠說。


    “什麽叫做沒人敢打你?是又忘了當年被我摁在凳子上痛打的教訓了嗎?”


    這時,廚子親自端上來兩碗餛飩,還一麵說著連城。


    令人口水欲滴的油潑辣子灑在麵上,長度均勻的青白蔥段和香菜段在油麵上漂浮著,顧清忍不住驚呼:“好香啊。”


    連城忍不住想要抱頭,那是他一輩子最丟臉的事情,大叫道:“說什麽不好?趕緊把話給我收回去。”


    顧清雖然沉浸在美食裏,還是耳尖沒有放過任何一點風吹草動,吃了一口滾燙燙的餛飩後,滿臉滿足,且還問道:“大叔,你能說說是怎麽回事嗎?”


    剛好店裏的事情忙完,廚子見顧清問,也就索性一屁股坐下來,儼然一副茶樓裏嗑瓜子閑談的場麵,眼裏是止不住的趣味:“阿城父母去世的早,後麵我照顧了他一段時間,那時也就幾歲的樣子吧,年紀大了記不清了。他呢,別的什麽愛好沒有,有一個,最是讓我容忍不得的,那就是愛掀年輕姑娘的裙子。有一次實在是惹怒了我,他把人家一個婦女的裙子扯掉了,就在我鋪子前,人家剛吃完餛飩準備走呢,一起身,嘩啦一聲裙子就掉了。”


    顧清不知是該溫婉的笑,還是該豪放的笑,勺子裏的餛飩來得及下嘴,實在憋不住,也不管顧連城遞來威脅的眼神,哈哈大笑起來,“後來呢?”


    “那日剛好婦女的丈夫也在這裏,見自己妻子被一個小娃娃欺負,哪肯罷休嘛?一個勁兒的鬧,非要討公道,不然就到官府去見麵。我呢,說賠錢,他們不要,沒有辦法,就隻能把阿城的褲子脫掉,讓他撅著屁股趴在凳子上,在大家的圍視下,打了他二十個巴掌。你不知道,我的手痛得喲,三天沒法拿湯勺。這這,就你坐的這條凳子,那麽多年了,我一直留著。”


    再看連城,他掩麵不聽不聞,故作鎮定吃餛飩,還很正經說:“往事就不要再提了。”


    忽聽咣當一聲,顧清的勺子掉在地上,她彎腰下去撿,半天沒起來,連城探頭下去看,不看還好,一看是氣的不行。


    顧清一屁股坐在地上,抱著笑疼的肚子已經笑到啞聲了。


    而勺子,靜靜的在一旁。


    “誒呦,我不行了,肚子好痛。”顧清一手搭在桌子邊上,用力一撐站了起來,可眼神一掃到連城,她就止不住想要發笑。


    “再笑,以後別回顧府了。”


    甩出一句話後,顧清裏麵斂了神情,為自己剛才的大笑買單:“誰還沒個小時候呀?我我我……八歲還尿過床呢。”


    誰八歲還尿床呀?顧清是故意說給連城聽,讓他也開心笑笑,不然老盯著她怪不好意思的。


    “哦對呀,還有尿床這茬呢,你還真別說,阿城八歲也尿過床,你們倆……哈哈,絕了!”廚子拍手大笑。顧清不過就隨口一說,也能碰上,不不不,她不想再笑了,她要忍住。


    連城已經滿頭黑線,他想,也許今日出門前應該看看黃曆。


    麵前一老一少笑得不亦樂於,絲毫沒有考慮過他的感受。


    夾起一塊餛飩放進口中,他冷冷道:“你的客人來了,再不去下廚,人家就得去隔壁照顧生意了。”


    廚子轉頭一看,果然有幾個客人來到,小二在招呼,得了,他伸了個懶腰起身,又得繼續忙去。


    “沒想到呀沒想到,你小時候就已經是一個小色鬼,現在後宮佳麗三千,可夠你享受了吧?”


    顧清剛說完,連城連忙捂住她的嘴巴,見廚子專心做餛飩,沒留意這兒他才正色道:“我們是在外麵,不要隨便就把皇上後宮放在嘴裏說,會招來禍端的。”


    他嚴肅起來簡直像變了一個人似的,顧清不敢頂他的話,愣愣點了點頭,吃了口餛飩又問:“所以大叔並不知道你的身份?”


    “是的,我一直騙他說自己在外奔波是為了做生意。當初登基的時候也來過鋪子吃餛飩,他還笑說我這名字起的好,居然與天子同名,以後有發財的福氣。”


    “看得出來,大叔是個好人。”


    連城眸子一暗,“如果沒有他,我恐怕還在街頭流浪,也不會有如今的手握重權。”


    “那可不一定,各人有各人的造化,沒準你天生就是命好。”


    “嗬,父母雙亡,這還叫命好?”他的筷子在碗裏攪了攪,忽又一放,沒了胃口,怎麽也吃不下去。


    顧清真是覺得自己沒長腦子,怎麽說話淨往人傷口上撞呢?


    “即便如此又有何難?我從不甘於屈居人下。”是因為受過了官場的黑暗,看透了人世的炎涼,所以想要自己變得強大,變得所向披靡,變得無人能敵。


    餛飩已經見底,可吃在嘴裏怎麽也沒有味道。顧清有些愧疚,放下筷子弱弱說了句:“我吃飽了。”


    連城不受她話的影響,依舊是那副痞樣兒,他把錢袋子扔在桌上,揚聲道:“老頭兒,我們走了!”


    廚子氣的差點扔湯勺過來,他不過四十多歲的年紀,哪裏是什麽老頭兒?


    兩人卻已經先行離開。


    已經是晌午,炎炎夏日,陽光灑在臉龐上一種灼熱感讓人想要跺腳。顧清拿手遮住光芒,看了看四周問:“接下來去哪?”


    “你去過貧民窟嗎?”


    還真把顧清問住了,她的確沒去過。


    貧民窟,顧名思義,就是窮人居住的地方。


    顧清從不知道京城裏還有一處如此荒敗的地方,繁華之處絲竹管弦之盛,落敗之處哀怨鳴叫之音。


    一座座低矮的小茅草屋坐落在京城最偏僻的地方,這裏沒有官府維持秩序,投目遠望,盡是破敗景象。


    有光著腳丫子的孩童奔跑在狹長的巷子裏,髒兮兮的臉蛋已看不出是孩童的澄澈,更有抱著繈褓嬰兒的婦女,正一臉膽怯查看來者何人。


    “這裏……都沒人管一管嗎?”顧清一時動情,想到自身,豐衣足食尚不安分,可看看他們,又是如何的景象?


    連城早已習慣這裏的荒涼。


    自他即位後,好幾次以各種理由下發銀兩,就是為了能讓他們過上好日子。可國庫畢竟有限,貧民窟又人數眾多,長期下發銀兩並不是長久之計,隻會助長一些偷奸耍滑的歪風邪氣。


    再加上,下發的銀兩從國庫到貧民手中,層層剝削,到最後實際得到的,所剩無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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