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盛夏,平靜的午後,東瀛,神奈川縣,橫濱市。


    今天是周四,工作日,而且還下了小雨,街上行人寥寥,閑逛的更是少之又少,即使偶爾有個路過的,也都是腳步匆匆。


    東瀛現在已經正式進入到了戰後的黃金發展期,百業興旺,蒸蒸日上,遍地都是機遇,時間就是金錢,自然沒人願意蹉跎。


    城南杉田,這裏是橫濱傳統意義上的富人區,一處比鄰東京灣海岸線的雅致獨院別墅。


    “吱~”


    黑色的鐵藝別墅院門,被人從裏邊推開,一道挺拔的身影施施然的走了出來。


    杜蔚國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輕薄款barbour防水風衣,雨帽拉起,遮住了半張臉,嘴裏叼著煙卷,雙手抄兜,步伐悠閑。


    他的身後不遠,跟著一個麵容清麗,身材姣好,梳妝一絲不苟,穿著職業套裝裙的年輕女人。


    “哢哢哢~”


    女人腳上踩著高跟鞋,手裏還撐著傘,由於包臀裙的阻礙,女人隻能飛快的搗騰著小碎步,亦步亦趨的跟著杜蔚國。


    許是覺得這聲音聽起來有些刺耳,杜蔚國皺了皺眉,停住腳步,轉身瞥了女人一眼。


    他的嘴角帶著笑意,語氣也略帶戲謔:


    “我說,菜菜子,你也用不著這樣寸步不離的跟著我吧,另外,作為一名資深特勤,你不覺得這樣的打扮過於引人注意,有失妥當嗎?”


    女人朝他欠身行禮,她的聲音清脆,還挺好聽:


    “非常抱歉,衛斯理先生,給您帶來困擾了,我接收到的命令,是不能讓您離開我的視線3米。


    而且,我現在的身份是閣下的貼身助理,所以,隻能寸步不離,一路隨行,請您多多見諒。”


    女人的語氣非常溫順,說的是漢語,而且還異常流利,隻是略帶一點東北口音。


    她叫鬆島菜菜子,年齡不詳,資深特勤,但她不是中情局的,而是隸屬於花旗軍情調查局,目前歸理查德直接統禦,單線聯係。


    說白了,她就是理查德在東瀛這邊的白手套,還是之一,平時幫他處理一些不宜出麵的羅爛,又或者打理一些暗地裏收益。


    一任清知府,十萬雪花銀,天下就沒有不偷腥的貓,這都上位者的常例,懂得都懂,不說也罷。


    可不要被鬆島菜菜子人畜無害的溫順表現給迷惑了,這娘們的手段相當驚人,果斷且狠辣。


    之前,理查德被杜蔚國綁架,後續的進展以及洗白,就是這小娘皮全權負責的。


    指鹿為馬,混淆黑白。


    硬生生把事件扭曲成理查德趁機幹掉綁匪,然後逃出生天,把他塑造成了一個有勇有謀的孤膽英雄。


    理查德不僅個人威信跟職業生涯沒有受到半點影響,反而威望更上一層,畢竟花旗大兵們,最愛的就是個人英雄主義。


    至於溶洞裏的那幾具屍體,也都是貨真價實的東瀛激進組織,武藏工作組的成員。


    不知道怎麽被菜菜子騙到地方之後才幹掉,所以痕跡,指紋,時間,人物全部吻合,天衣無縫。


    這其實就是所謂世界的真相,我們看見的,聽到的,都是某些人想讓我們知道的,普通人真糊塗,聰明人則是裝糊塗,嘿。


    話說,杜蔚國在跟理查德達成了初步協議之後,並沒有急著離開東瀛,也沒有立刻放他走。


    人心隔肚皮,這老銀幣如果突然反水,就會很被動,起碼也要確認勞拉跟夜璃平安才行。


    事實上,6天前,杜蔚國在距離衝繩嘉手納空軍機場5公裏外的密林中,親眼看著勞拉抱著夜璃,登上了一架c-5銀河運輸機,騰空而去。


    當時,勞拉確實是自由的,身邊也沒有押送人員,機場附近,也沒有布置狙擊手之類的,甚至連觀察者都沒有。


    不過,杜蔚國依然不放心,中情局跟共濟會那幫陰險的狗雜碎,難免不會在中途使些齷齪手段。


    所以,杜蔚國又扣了理查德幾天,直到他通過電台,收到了雷娜的明確回複,這才放理查德自由。


    但是,這裏卻出現了一個非常嚴重的誤會,雷娜在電台中,隻說勞拉已經平安抵達倫敦,並沒有提到夜璃。


    雷娜根本就不知道夜璃的特別之處,而杜蔚國則下意識的以為勞拉跟夜璃在一起,也就沒有追問。


    而這部電台,在確定勞拉平安之後,就被杜蔚國隨手收進空間了,相當於斷了聯係。


    所以,杜蔚國並不知曉,夜璃這隻倔貓,已經私自在港島下了飛機,不僅如此。


    它還把癲狂的,無法無天的瘋子厄爾也引到了港島,大戰一觸即發,災厄即將降臨。


    厄貓不負其名,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


    此刻,依然縮在東瀛神隱的杜蔚國,當然不知道這些,他甚至還有閑情雅致調侃鬆島茶茶子。


    “所以,菜菜子,既然你是身份是我的貼身助理,那你不是應該給我撐傘才對?”


    “呃~”


    鬆島菜菜子微微有些錯愕,一時無語,剛才出門前,她明明給杜蔚國遞了一把傘。


    但是杜蔚國執意不要,還言之鑿鑿的說自己從來不打傘,會影響視線,再說了,這孫子穿著防水風衣,打雞毛傘啊?


    鬆島菜菜子心裏默默把杜蔚國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不過臉上卻沒表現出分毫,甚至還揚起了一抹迷人的微笑。


    論及特勤的休養,她肯定不屬於特別能打的那類,但是論心機拚演技,她還真是誰也不服。


    她才剛把雨傘移到杜蔚國的頭頂,他又呼出煙氣,大喇喇的說了一句:


    “算了,反正也是坐車,就這麽幾步路,就別費勁了,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我尼瑪的,要不是老娘打不過你~~”


    鬆島菜菜子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眉毛不受控製的抖了兩下,空著的一隻手也下意識的攥了起來。


    杜蔚國卻不以為然的笑著彈飛煙頭,邁開大步,朝停在不遠處的一台黑色皇冠走去。


    半小時之後,位於橫濱城郊,一家名為阪田的中型食品加工廠,貴賓接待室。


    “呼~”


    杜蔚國大馬金刀的坐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緩緩的呼出煙氣,鬆島菜菜子則一臉乖巧的站在他的身後,十足的霸總範。


    麵前的桌上,擺著幾盤好像曲奇餅幹一樣,黑糊糊的東西,杜蔚國的臉色略顯低沉,眉頭也微微皺起。


    根本就不用他說話,隻是看見他的表情,鬆島菜菜子就瞬間會意,語氣冷冽的質問道:


    “阪田社長,足足3天時間,你就做出這些的樣品嗎?你是在無視我們的要求嗎?”


    桌子斜對角的位置,垂手站著一個身材瘦小,留著仁丹胡的中年人,他就是這家食品廠的社長,叫阪田幸之助。


    東瀛這邊,盛行男尊女卑,至少眼下是這樣的,被一個年輕女人如此毫不留情的嗬斥,簡直是奇恥大辱。


    不過阪田幸之助卻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憤怒,他的眼中,隻有畏懼,身體微微顫抖,額頭滲出淋漓的熱汗。


    “不,不,鄙下絕對不敢怠慢,櫻木閣下,鬆島小姐,按照貴方的要求,我們加班加點的研製了20幾種樣品,這已經是其中口感,品相最好的。”


    他說了好長一段話,杜蔚國的日語水平有限,隻聽了個囫圇,不過也不重要。


    杜蔚國麵無表情的撚起其中的一塊曲奇,先是掂了掂重量,又放在鼻子底下聞了聞,然後就隨手扔回盤子裏。


    拿起桌上的濕毛巾,慢條斯理的擦了擦手,語氣淡淡的評價道:


    “分量不夠,味道也不行,想辦法濃縮體積,做成球形,同時還要改善味道。”


    杜蔚國說得是地道的英語,鬆島菜菜子聽後點了點頭,立刻就把他的要求翻譯給了阪田幸之助。


    杜蔚國今天的偽裝身份相當特別,他是花旗駐軍軍需處的負責人,上校軍銜,化名依然還是中二的櫻木花道。


    而鬆島菜菜子除了身為軍情局特勤之外,還有一個另外的身份,她是貨真價實的東瀛內務省課長。


    內務省,這可是東瀛最臭名昭彰的特務機構,可以讓人聞風喪膽的那種。


    當時,見鬆島菜菜子亮出證件的時候,膽小怕事的阪田幸之助,被嚇得差點當場就尿了褲子。


    杜蔚國現在財大氣粗,當然不會閑著沒事,特意跑來訛詐一個食品廠的小老板,他是有正事的。


    正所謂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他想趁著最近比較消停的機會,訂製一批特種食品。


    之前在禦獄山跟相磐拚命的時候,他自己調製的葡萄糖特飲,就表現的相當給力。


    但是也暴露了一個很致命的問題,鹽糖和水分都可以迅速補充,但是能量攝入卻遠遠不夠。


    所以,杜蔚國突發奇想,想研發訂製一批體積很小,但是熱量極高,可以快速吸收,轉化熱量的食品。


    杜蔚國提出的要求是,食品的體積要控製在玻璃球大小,但是熱量至少要達到800大卡以上。


    當然,杜蔚國打的自然不是個人的名義,而是為米軍的特種部隊訂製特種軍糧。


    還特麽必須嚴格保密,一下子就把要求升級成了軍國大事,阪田幸之助誠惶誠恐。


    為了滿足他的要求,這小老頭也是真上心,幾乎把世界上一切高熱量的食物都搜羅來了。


    核桃,榛子,開心果,巧克力,牛油果,動物奶油,黃油,豬油,精粉,冰糖,二砂糖,肥肉,精鹽等等。


    阪田幸之助不敢含糊,經曆3天3夜,幾乎不眠不休的排列組合,反複嚐試,好不容易這才折騰出如今桌上的幾種樣品。


    但是,照比杜蔚國的要求,還是相差甚遠,聽見鬆島菜菜子複述的要求之後。


    阪田幸之助滿眼畏懼的看了杜蔚國一眼,擦了擦額頭滲出來的冷汗,用蹩腳的英文,沒口子的應允道:


    “是,是的,櫻木閣下,我一定想盡辦法,盡快滿足你的要求。”


    杜蔚國把煙頭扔進煙缸,緩緩起身,豎起三根手指,輕聲吩咐道:


    “3天,最後期限。”


    “哈依,哈依~”


    阪田幸之助點頭哈腰的,態度謙卑至極,恨不得直接把腦袋插進褲襠裏,東瀛人骨子的奴性,暴露無餘。


    離開食品廠的時候,雨已經停了,不過烏雲依然沒散,天空還是陰沉沉的,氣壓很低。


    杜蔚國坐在皇冠汽車的後座上,搖下車窗,手裏擎著煙卷,望著街邊飛馳而過的景物,眼神顯得有些幽遠。


    透過後視鏡,鬆島菜菜子偷偷的瞄了杜蔚國一眼,看著這張年輕英俊到不可思議的臉,她的心中無限感慨。


    此刻,杜蔚國把雨帽放下來了,他的眉毛已經完全長好了,劍眉鋒利,頭發也恢複成了毛寸,顯得格外精神,也格外年輕。


    要知道,他可是煞神,位居中情局黑榜榜首,同時還是米軍通緝榜頭牌,暗世界裏,猶如神祗一樣的存在。


    擁有如此煊赫的聲名,殺人無數,已經成為傳奇的人物,卻如此年輕,帥得就像電影明星一樣,這種反差,讓人感覺極其荒唐。


    “菜菜子,你好好開車,我有點餓了,還想喝酒,咱們買點牛肉,還有黑霧燒,回家烤肉怎麽樣?”


    杜蔚國的五感敏銳,自然第一時間感受到了她的目光,長長的呼出煙氣,扭過頭,語氣隨意。


    鬆島菜菜子從理查德那裏接到的命令之一,24小時貼身跟隨杜蔚國,不管他要求什麽,隻要不出格,都要盡全力滿足。


    這個不出格就很難界定,要知道,如果按杜蔚國的過往戰績來說,隻要他不去東京千代田行刺天皇,感覺都不算出格。


    烤肉這麽合理的要求,毫無難度,鬆島菜菜子自然不會拒絕,甚至都有點驚喜了。


    她忙不迭的回道:


    “哦,哦,好的,衛斯理先生,我能買到最上等的鬆板牛肉,至於燒酒,橫濱這邊更流行喝山猿燒,風味也不錯,您可以嚐嚐。”


    杜蔚國不置可否的點點頭,把煙頭彈飛:


    “嗯,可以,你看著安排就行,對了,菜菜子,我不吃納豆,也不吃味噌,還有生雞蛋,我更喜歡麻辣口感,麻煩了。”


    杜蔚國語氣舒緩且溫和,不緊不慢,還略帶著一絲曖昧,如同小兩口拉家常似的。


    這更讓鬆島菜菜子受寵若驚,愈感荒謬,忍不住生出一些不該有的旖旎幻想,等下酒足飯飽之後~~


    想到這裏,她又忍不住瞄了瞄杜蔚國的俊臉,不禁有些心神搖曳,口幹舌燥,語氣都有點慌亂了。


    “哦,好,好的,我知道了。”


    鬆島菜菜子年紀不大,但是經曆豐富,也算是一個資深老特勤了,瞬間就反應過來,自己此刻的狀態不對勁。


    暗暗的深吸一口氣,舔了舔有些幹燥的嘴唇,強行穩住砰砰亂跳的小心肝,找了一個新話題:


    “衛斯理先生,我能請教一下,您為什麽要委托阪田幸之助訂做高熱量壓縮食物嗎?”


    杜蔚國隨口回道:


    “嗯,每每戰鬥的時候,體力負擔都很重,所以,我需要這種可以方便攜帶,又可以快速補充熱量的應急食物。”


    菜菜子輕輕的皺了皺眉,有些不解:


    “如果是這樣的話,壓縮餅幹不行嗎?您要求的高熱量食物,加了大量的奶油和油脂,就算做出來,恐怕也無法保存太久?”


    杜蔚國搖搖頭:


    “壓縮餅幹不行,熱量不夠,太幹,還需要啃食,還有,膨脹率也太高了,至於應急軍糧的保存,抽真空之後,短時間應該沒問題。”


    聽見他的解釋,鬆島菜菜子頓時眼神一亮,點頭表示認同:


    “真空保存,好辦法,閣下果然無所不能,連這種小事都~~”


    鬆島菜菜子馬屁如潮,杜蔚國早就免疫了彩虹屁,沒了談話的興致,扭過頭望向窗外,有些出神。


    杜蔚國並不知道,他天馬行空想出來的點子,經過多次改良之後,成了後來風靡全球,幾乎所有特種部隊的製式應急軍糧。


    而他隨便挑的這家阪田食品加工廠,也在20年後,成了全世界最頂尖的軍糧供應商,而這款軍糧也被命名為煞神丸。


    片刻之後,皇冠車停在一處信號燈的路口,杜蔚國的耳朵突然動了一下,隨即挑了挑眉,饒有興趣的望向街邊一棟民宅小樓。


    伸手拍了拍駕駛座,杜蔚國的語氣有些戲謔:


    “菜菜子,身為特勤,要求心硬如鐵,絕情斷欲,我有點好奇,如果遇見無辜婦孺遭遇侵害,你管不管?”


    鬆島菜菜子聽得一臉懵皮,下意識的四處觀察了一下,又思考了幾秒,這才扭頭看向杜蔚國,斟詞酌句的問道:


    “無辜婦孺遭遇侵害?衛斯理先生,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您是想說幾十年前發生的戰爭嗎?”


    丫的,你還特麽挺能聯想,要是老子真能重生在幾十年前,一準滅了你們東瀛島。


    杜蔚國心中腹誹,略顯無奈的咂了咂嘴,伸手指了指路邊的一棟紅磚小樓,語氣平靜:


    “不,就在那裏邊,此時此刻,有個凶殘的暴徒,正在侵害一對母女,你要管嗎?”


    “嗯?”


    鬆島菜菜子訝異的順著杜蔚國手指的方向看去,街邊那棟二層紅磚小樓,就是典型的東瀛一戶建,普普通通,沒什麽特別之處。


    小樓距離汽車大概能有20幾米,可能是下雨的緣故,門窗緊閉,看不出任何端倪。


    鬆島菜菜子的目光閃爍,指著路邊的一戶建,語氣猶疑:


    “衛斯理先生,您說這棟房子裏,有個暴徒,正在侵害一對母女?”


    杜蔚國點頭:


    “嗯,沒錯,我的耳朵很靈的,這個男人,現在已經把年幼的女還打暈了,正在撕扯母親的衣服,動作很暴力,肯定不是男主人。”


    事實上,杜蔚國火眼金睛,看得明明白白,這戶人家的男主人已經被割喉了。


    杜蔚國言之鑿鑿,畫麵感極強,而且處於他當下的身份,也不可能順嘴胡扯。


    鬆島菜菜子的目光閃爍,神色躊躇,身為特勤,她當然不可能是聖母,必然是要優先任務的。


    而她當前的任務就是,不能讓杜蔚國脫離她的視線範圍,不過身為女人,遇見這種事,她也很難坐視不管。


    杜蔚國的心思剔透,一眼就看穿了她的猶豫,笑著說道:


    “去吧,我就在車裏等你,不用擔心,我要是真想走,你攔不住也追不上,不是嗎?”


    “好。”


    鬆島菜菜子是個果斷的性格,瞬間就有了決斷,應了一聲就推門下車,三兩步就衝到房前。


    她先是麻利的脫下高跟鞋,隨後又從頭發上摸出一枚發卡,飛快的撬開了房門,無聲無息的閃身進了屋內。


    她的動作行雲流水,甚至比用鑰匙開鎖還絲滑,杜蔚國看得賞心悅目,嘴角上揚:


    “哦吼,有點東西,佛爺這套業務耍得挺溜,丫的,看來我也得抽空學學溜門撬鎖這套業務了。”(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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