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華是在當天下午被接回京城的。</p>
她當初被薑莞逼得打著祈禱國運昌隆,聖人鳳體安康的旗號到大相國寺去祈福,如今提前回京,也得先進宮去含章給鄭皇後請過安才能回家去。</p>
國公府的馬車一路駛近宮城,路上柳明華已經聽了不知多少的閑言碎語。</p>
放印子錢,貪心不足,髒心爛肺……</p>
那些話,不堪入耳,全是羞辱之言。</p>
她坐在馬車裏咬牙切齒,恨不得下車去撕爛那些人的嘴!</p>
她不過離京一個月都還不到,她的名聲就全都被毀了。</p>
宮外流言滿天飛,宮裏頭……</p>
就算鄭皇後不知道,大殿下他們也會去說。</p>
柳明華腳步沉重入了含章殿,在見到鄭皇後之前,她還始終懷揣著一顆僥幸的心。</p>
或許那些汙人耳根的事,大殿下他們不會拿來煩聖人呢?</p>
可她在殿中行了禮,問了安好,鄭皇後一如往常叫她起身,寬慰了她幾句,叫她快回家去陪她阿娘。</p>
</p>
柳明華仍覺得哪裏不大對。</p>
許是心虛之故,怎麽聽都覺得透著疏遠。</p>
於是她偷偷抬眼打量了一番,剛好把鄭皇後眸中的審視看了個一清二楚。</p>
兜頭一盆冰水澆下來,把她渾身都澆透了。</p>
“聖人,我……”</p>
鄭皇後是眼看著她臉上血色快速盡褪的,沒容她說完,淡淡笑著擺手叫她去:“你阿娘病中,很掛念你,回家去侍疾吧,無事就不要進宮來了。”</p>
·</p>
柳明華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出宮回家的,好像她往上房院,陪在阿娘床前,都隻是因為大兄一路牽著她,把她帶了過去。</p>
直到看見國公夫人痛苦皺在一起的眉,還有慘白的臉色,她終於忍不住,哇的放聲哭了出來。</p>
她哭的太狠,背過氣去,栽在了國公夫人床前。</p>
禦醫又要給她切脈,確認無礙後,柳國公叫人把她先送回了自己院子去休息,吩咐長子過去陪著。</p>
柳明華再次悠悠醒來,天色都黑了。</p>
月上柳梢頭,她屋中內室有兩盞八角蘇繡宮燈,映著屋內很亮。</p>
柳子冉一直守在她床邊,見她醒來,鬆了口氣:“你總算是醒了,這會兒餓不餓?小廚房還給你溫著白粥。禦醫說你是傷心過度,兼急火攻心,不過你年紀小,暈一場,睡一覺,也不用吃藥,等醒過來後吃些清淡的,靜一靜,就沒事了。”</p>
柳明華在佛寺裏住了快一個月,如今感受著身下舒舒服服的架子床,身上輕柔暖和的錦被,她合了合眼,眼角滾落下一滴淚。</p>
柳子冉皺眉:“明華,阿娘沒有大礙,隻是發病太猛,才顯得格外凶險。禦醫開了方子,我才讓人去問過,這會兒熱度已經退下來了,等明日就能醒過來。別哭了。”</p>
“大兄……”柳明華死死咬著下唇,“城中那些傳言……你們是不是也都知道了?”</p>
柳子冉眸色微沉:“會過去的。”</p>
“不會!”</p>
她倏爾激動起來:“是薑莞!一定是薑莞!大兄,我全都毀了!”</p>
可是歸根結底,又能怪誰?</p>
“明華,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你多想無益。”柳子冉平聲哄她,試圖安撫她的情緒,“阿耶說等出了年後,送你去外祖父家住一段,到明年中商量你議親的事兒。若能留在外祖父家是最好不過,即或是不能,外頭的世家郎君那樣多,也……總有好的。”</p>
柳明華震驚到無以複加的地步:“這就是你們為我想的後路?替我想的辦法嗎?是嗎?!”</p>
她近乎瘋狂的尖叫著,聲嘶力竭。</p>
柳子冉怕她傷著自己,動了下,一條腿半跪在架子床上,把人帶進懷裏,順著她的後背:“明華,明華!清醒些吧,妹妹。事已至此,朝廷如今還沒有追究舅舅,就已經是……格外給國公府留體麵了。二殿下那兒,你是不能再想了,可往後的日子,還得過不是嗎?”</p>
他鼻尖也發酸:“你不想在佛寺清苦,央著阿娘如此為你,阿娘就是怕聖人起疑,官家不滿,這樣的時節,一盆盆冷水從頭頂澆下去,拖到今晨才讓阿耶遞折子往宮裏送,方能把你從大相國寺接回家。</p>
明華,阿耶阿娘已經為了你的夠多了,別這樣子,別這樣了,好嗎?”</p>
柳明華一時卸了周身力氣,突然不吵也不鬧了。</p>
她就那樣窩在柳子冉的懷裏,好半天,終於抽泣著叫阿兄:“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啊!”</p>
可柳子冉卻隻覺得無奈。</p>
原本她哪裏都好,聖人那樣中意她,二皇子妃非她莫屬。</p>
官家給薑莞賜婚又如何呢?她要嫁的是三殿下,並不相幹的。</p>
就為了這不甘心三個字,把自己的前程給斷了。</p>
他理解不了。</p>
但沒辦法。</p>
就這麽一個親妹妹,她闖了禍,還不是得替她收拾嗎?</p>
“明華,睡一覺,睡醒起來就……”</p>
“大兄,幫我最後一個忙吧。”</p>
柳明華倏爾抽身出來,眼底一片清冷。</p>
她在看柳子冉,視線卻並不是定格在他身上。</p>
柳子冉沒由來頭皮一緊:“你……還要做什麽?”</p>
“薑莞把我害到這個地步的,她不能就這樣清清靜靜的過日子!”</p>
柳明華咬牙切齒:“聖人說,以後我都不必進宮了。大兄,我可以去外祖家裏,也可以嫁離盛京,可你就能眼看著薑莞這樣欺負到我頭上來,把我害的這麽慘嗎?”</p>
“明華!”柳子冉語氣也重了下來,“當日是你先推了她!”</p>
“可她沒有死!”柳明華麵容近乎猙獰,“她不過病了一場,官家聖人可憐她病重,連大長公主都到宮裏去為她抱不平,她順順當當就退了與三殿下的婚,她有什麽損失?大兄你告訴我,她有什麽損失嗎?可她害得我一無所有!</p>
聖人的歡心,二殿下那樁婚事,我的前程,我的名聲,全是拜薑莞所賜!</p>
我是你親妹妹,你就看她這樣欺負我嗎?”</p>
可她叫囂了一場,後來突然平和下來了:“不要緊,大兄不肯幫我,也不要緊,我還是有辦法的,我照樣有別的辦法,你就不要再管我了。”</p>
柳子冉心驚不已,瞳孔一震:“我答應,我答應你!最後一件事了,以後就……永遠都不要這樣了明華。”</p>
第五十一章 拜她所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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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當初被薑莞逼得打著祈禱國運昌隆,聖人鳳體安康的旗號到大相國寺去祈福,如今提前回京,也得先進宮去含章給鄭皇後請過安才能回家去。</p>
國公府的馬車一路駛近宮城,路上柳明華已經聽了不知多少的閑言碎語。</p>
放印子錢,貪心不足,髒心爛肺……</p>
那些話,不堪入耳,全是羞辱之言。</p>
她坐在馬車裏咬牙切齒,恨不得下車去撕爛那些人的嘴!</p>
她不過離京一個月都還不到,她的名聲就全都被毀了。</p>
宮外流言滿天飛,宮裏頭……</p>
就算鄭皇後不知道,大殿下他們也會去說。</p>
柳明華腳步沉重入了含章殿,在見到鄭皇後之前,她還始終懷揣著一顆僥幸的心。</p>
或許那些汙人耳根的事,大殿下他們不會拿來煩聖人呢?</p>
可她在殿中行了禮,問了安好,鄭皇後一如往常叫她起身,寬慰了她幾句,叫她快回家去陪她阿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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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明華仍覺得哪裏不大對。</p>
許是心虛之故,怎麽聽都覺得透著疏遠。</p>
於是她偷偷抬眼打量了一番,剛好把鄭皇後眸中的審視看了個一清二楚。</p>
兜頭一盆冰水澆下來,把她渾身都澆透了。</p>
“聖人,我……”</p>
鄭皇後是眼看著她臉上血色快速盡褪的,沒容她說完,淡淡笑著擺手叫她去:“你阿娘病中,很掛念你,回家去侍疾吧,無事就不要進宮來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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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明華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出宮回家的,好像她往上房院,陪在阿娘床前,都隻是因為大兄一路牽著她,把她帶了過去。</p>
直到看見國公夫人痛苦皺在一起的眉,還有慘白的臉色,她終於忍不住,哇的放聲哭了出來。</p>
她哭的太狠,背過氣去,栽在了國公夫人床前。</p>
禦醫又要給她切脈,確認無礙後,柳國公叫人把她先送回了自己院子去休息,吩咐長子過去陪著。</p>
柳明華再次悠悠醒來,天色都黑了。</p>
月上柳梢頭,她屋中內室有兩盞八角蘇繡宮燈,映著屋內很亮。</p>
柳子冉一直守在她床邊,見她醒來,鬆了口氣:“你總算是醒了,這會兒餓不餓?小廚房還給你溫著白粥。禦醫說你是傷心過度,兼急火攻心,不過你年紀小,暈一場,睡一覺,也不用吃藥,等醒過來後吃些清淡的,靜一靜,就沒事了。”</p>
柳明華在佛寺裏住了快一個月,如今感受著身下舒舒服服的架子床,身上輕柔暖和的錦被,她合了合眼,眼角滾落下一滴淚。</p>
柳子冉皺眉:“明華,阿娘沒有大礙,隻是發病太猛,才顯得格外凶險。禦醫開了方子,我才讓人去問過,這會兒熱度已經退下來了,等明日就能醒過來。別哭了。”</p>
“大兄……”柳明華死死咬著下唇,“城中那些傳言……你們是不是也都知道了?”</p>
柳子冉眸色微沉:“會過去的。”</p>
“不會!”</p>
她倏爾激動起來:“是薑莞!一定是薑莞!大兄,我全都毀了!”</p>
可是歸根結底,又能怪誰?</p>
“明華,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你多想無益。”柳子冉平聲哄她,試圖安撫她的情緒,“阿耶說等出了年後,送你去外祖父家住一段,到明年中商量你議親的事兒。若能留在外祖父家是最好不過,即或是不能,外頭的世家郎君那樣多,也……總有好的。”</p>
柳明華震驚到無以複加的地步:“這就是你們為我想的後路?替我想的辦法嗎?是嗎?!”</p>
她近乎瘋狂的尖叫著,聲嘶力竭。</p>
柳子冉怕她傷著自己,動了下,一條腿半跪在架子床上,把人帶進懷裏,順著她的後背:“明華,明華!清醒些吧,妹妹。事已至此,朝廷如今還沒有追究舅舅,就已經是……格外給國公府留體麵了。二殿下那兒,你是不能再想了,可往後的日子,還得過不是嗎?”</p>
他鼻尖也發酸:“你不想在佛寺清苦,央著阿娘如此為你,阿娘就是怕聖人起疑,官家不滿,這樣的時節,一盆盆冷水從頭頂澆下去,拖到今晨才讓阿耶遞折子往宮裏送,方能把你從大相國寺接回家。</p>
明華,阿耶阿娘已經為了你的夠多了,別這樣子,別這樣了,好嗎?”</p>
柳明華一時卸了周身力氣,突然不吵也不鬧了。</p>
她就那樣窩在柳子冉的懷裏,好半天,終於抽泣著叫阿兄:“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啊!”</p>
可柳子冉卻隻覺得無奈。</p>
原本她哪裏都好,聖人那樣中意她,二皇子妃非她莫屬。</p>
官家給薑莞賜婚又如何呢?她要嫁的是三殿下,並不相幹的。</p>
就為了這不甘心三個字,把自己的前程給斷了。</p>
他理解不了。</p>
但沒辦法。</p>
就這麽一個親妹妹,她闖了禍,還不是得替她收拾嗎?</p>
“明華,睡一覺,睡醒起來就……”</p>
“大兄,幫我最後一個忙吧。”</p>
柳明華倏爾抽身出來,眼底一片清冷。</p>
她在看柳子冉,視線卻並不是定格在他身上。</p>
柳子冉沒由來頭皮一緊:“你……還要做什麽?”</p>
“薑莞把我害到這個地步的,她不能就這樣清清靜靜的過日子!”</p>
柳明華咬牙切齒:“聖人說,以後我都不必進宮了。大兄,我可以去外祖家裏,也可以嫁離盛京,可你就能眼看著薑莞這樣欺負到我頭上來,把我害的這麽慘嗎?”</p>
“明華!”柳子冉語氣也重了下來,“當日是你先推了她!”</p>
“可她沒有死!”柳明華麵容近乎猙獰,“她不過病了一場,官家聖人可憐她病重,連大長公主都到宮裏去為她抱不平,她順順當當就退了與三殿下的婚,她有什麽損失?大兄你告訴我,她有什麽損失嗎?可她害得我一無所有!</p>
聖人的歡心,二殿下那樁婚事,我的前程,我的名聲,全是拜薑莞所賜!</p>
我是你親妹妹,你就看她這樣欺負我嗎?”</p>
可她叫囂了一場,後來突然平和下來了:“不要緊,大兄不肯幫我,也不要緊,我還是有辦法的,我照樣有別的辦法,你就不要再管我了。”</p>
柳子冉心驚不已,瞳孔一震:“我答應,我答應你!最後一件事了,以後就……永遠都不要這樣了明華。”</p>
第五十一章 拜她所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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