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液池中蓬萊山獨踞，池周回廊小殿數不勝數。</p>
中午的席麵就擺在太液池東側一名曰英玉的小殿內。</p>
此殿精致，推窗正對蓬萊山，這時節泛起寒霧，倒好似仙氣繚繞一般。</p>
殿內地龍燒的旺，銀屑炭也不知放了多少盆，為的是將殿中門戶全開, 能把太液池與蓬萊山美景盡收眼底，而不至於叫凍著了這些養在閨閣的嬌嬌女郎們。</p>
說起來是好生鋪張浪費又奢靡的。</p>
畢竟一筐銀屑炭拿到外頭去賣，足夠農戶一家五六口人三五個月的吃穿。</p>
席上的梅花清釀口味最正，適合小娘子們雅宴吃，不醉人且清甜。</p>
薑莞已經端著小盞吃了兩三杯，眼前的菜色也確實精致。</p>
她是個從不會跟自己肚子過不去的人。</p>
鄭雙宜的宴再叫人渾身不舒坦, 她照樣該吃吃，該喝喝。</p>
隻是有人非要上趕著來惡心人，給她添堵罷了。</p>
眼前陰影籠下一片，罩在紫檀小案上的時候，薑莞嘖了一聲，手腕一抬，把盞中酒水盡飲之後才略掀了眼皮看去。</p>
鄭雙宜拉著沈寶芝，一人端著一杯梅花酒。</p>
薑莞皺了下眉頭：“鄭姐姐有事兒啊？”</p>
鄭雙宜對這個稱呼似乎相當滿意，便忽略了薑莞蹙攏的秀眉。</p>
她牽著沈寶芝，把人稍稍往前帶了些：“寶芝方才還說呢，怕為先前的事情你還惱她，弄傷了你一遭，也沒好好跟你賠個禮，借著今兒我這個小宴，叫我陪著她過來，敬你一杯酒，算是她給你賠禮道歉，往後就不要再提啦。”</p>
薑莞真覺得這太離譜了。</p>
沈寶芝就是典型的沒腦子。</p>
她倒不是笑話誰，就是想起從前的自己。</p>
傻子才最容易給人拿來當槍使。</p>
何況像沈寶芝這樣的, 又是最鋒利的一把槍。</p>
槍尖寒芒, 刺出去就是要傷人的。</p>
正常人不太會管這種事。</p>
也就鄭雙宜是個病得不輕的，不肯放過任何一個惡心她的機會。</p>
這杯酒吃不吃都惡心。</p>
薑莞看著沈寶芝，視線甚至都沒有在她臉上多做停留，就已經能把沈寶芝麵上的不屑收入眼底。</p>
沈寶芝會真心實意想與人賠禮道歉才是出了邪呢。</p>
薑莞指尖微動，在裴清沅和周宛寧的注視之下碰到了自己麵前那隻小酒杯。</p>
周宛寧臉色倏爾一沉，就要阻止。</p>
轉眼之間，她就看見薑莞兩根指頭捏著那空空如也的酒盞，反手一扣，杯口朝下，被她反扣在了小案上。</p>
先前她雖一飲而盡，但杯底殘餘酒漬，這會兒小盞倒扣，便從杯底滴落到紫檀案上，再從杯口邊緣處溢出來。</p>
周宛寧眉眼間飛快染上一抹喜色。</p>
對嘛，莞莞就應該是這樣的。</p>
倒要處處忍讓，給鄭雙宜留足麵子。</p>
憑什麽？</p>
她已經憋屈了整整一個上午了！</p>
而站立在小案前的鄭雙宜臉色一變：“阿莞，你這是……”</p>
她聲音戛然而止，一轉臉, 抬手攬上沈寶芝肩頭, 低聲安撫：“你也別急，阿莞大約不是那個意思。”</p>
裴清沅聽了這話眉心直擰。</p>
鄭雙宜這人……</p>
沈寶芝是養的嬌縱, 不可理由的性子。</p>
這樣的人往往是最經不住身邊有人煽風點火的。</p>
而鄭雙宜現在做的，就是煽陰風點鬼火的事兒。</p>
“珠珠方才已經吃了好幾杯了。”</p>
裴清沅聲色清冽，替薑莞分辨：“你們來時不正見她一飲而盡嗎？她本就是個不愛吃酒，也不會吃酒的人，若不是今日席麵上是梅花清釀，她是一滴也不肯沾的。</p>
這會子吃的又多，又急，若要再吃，便是梅花酒，怕也要醉人了。”</p>
沈寶芝死死咬著下唇：“從沒聽說過梅花酒還能把人吃醉了的！”</p>
她惡狠狠地：“裴大娘子要幫著她一起下我臉麵，也別拿這樣的說辭搪塞人吧？當誰是傻子不成？”</p>
薑莞連看都不肯看她。</p>
目光始終落在鄭雙宜臉上。</p>
見鄭雙宜眼角匆匆閃過的得意，再配合著沈寶芝的這句話，薑莞不免低聲嗤笑。</p>
還覺得自己不是傻子呢。</p>
薑莞清了清嗓子：“梅花酒不醉人，吃多了也難受呀。”</p>
她是真的喝得有些多，眼中氤氳著濕潤桃花色，抬眼看過去，煙波流轉，小鹿一樣的晶瑩剔透，讓人不忍心苛責她半分。</p>
</p>
盡管鄭雙宜和沈寶芝是肯定不吃她這一套。</p>
但別人吃啊。</p>
薑莞撇撇嘴，指了指案上倒扣著的小酒杯：“上回你傷我是無心之失，都已經過去這麽久了，我也從沒說過什麽，更不曾放在心上，怎麽如今倒來說什麽賠禮不賠禮的話呢？</p>
我實是不懂。</p>
今日你敬酒，我若受用，豈不是說當日你是故意傷我的？</p>
可要是故意傷人，此事便大了，咱們該到京兆府去分說清楚。</p>
退一步來講，我就算不計較，你是不是也太無禮？</p>
真有心認錯，覺著不敢出手傷人，前些日子怎麽不到郡王府來與我賠禮？</p>
如今鄭姐姐來了，你倒把這些說給鄭姐姐聽，再叫她陪你過來敬一杯酒——”</p>
她洋洋灑灑說了好大一摞話，又反手揉了揉鼻尖：“你這不是打量著我看在鄭姐姐的麵子上無論如何得受你敬酒，此事方能揭過不提嗎？</p>
若是如此，正經論起來，你心思又不好。</p>
鄭姐姐的麵子就不是麵子了嗎？</p>
逼著我受你敬酒，我若不肯呢？豈不是傷了鄭大姐姐的臉麵。”</p>
薑莞長歎一口氣，站起身那會兒甚至晃了一下，真吃多了似的：“我是個不愛以惡意揣測旁人的，沈大娘子，不若你自己說說看，你究竟是個什麽心思？”</p>
沈寶芝一張小臉兒煞白。</p>
她根本就沒想跟薑莞道歉。</p>
還是鄭雙宜拉著她過來的呢！</p>
她就這麽稀裏糊塗的，叫鄭雙宜一番遊說，人就已經站在了薑莞的小案前。</p>
眼下讓薑莞這麽一通說，腦子裏一團亂麻，再不能理出個頭緒來。</p>
“我……你……”</p>
她還是咬著下唇，先前臉上的不屑全不見了蹤影，隻餘下一片慌亂。</p>
薑莞見此，眼神泛冷。</p>
就這點兒手段跟腦子，哪天被鄭雙宜賣了她還要替鄭雙宜數錢。</p>
但跟她有什麽關係呢？</p>
反正這兩個是蛇鼠一窩，一丘之貉，否則也不能真的一見如故，幾個時辰的功夫，到聯起手來惡心她了。</p>
薑莞又咂舌：“我又沒欺負你，實話實說罷了，甚至不肯惡意揣測你的心意，你怎麽一副要哭的樣子，像我把你怎麽樣了的似的！”</p>
中午的席麵就擺在太液池東側一名曰英玉的小殿內。</p>
此殿精致，推窗正對蓬萊山，這時節泛起寒霧，倒好似仙氣繚繞一般。</p>
殿內地龍燒的旺，銀屑炭也不知放了多少盆，為的是將殿中門戶全開, 能把太液池與蓬萊山美景盡收眼底，而不至於叫凍著了這些養在閨閣的嬌嬌女郎們。</p>
說起來是好生鋪張浪費又奢靡的。</p>
畢竟一筐銀屑炭拿到外頭去賣，足夠農戶一家五六口人三五個月的吃穿。</p>
席上的梅花清釀口味最正，適合小娘子們雅宴吃，不醉人且清甜。</p>
薑莞已經端著小盞吃了兩三杯，眼前的菜色也確實精致。</p>
她是個從不會跟自己肚子過不去的人。</p>
鄭雙宜的宴再叫人渾身不舒坦, 她照樣該吃吃，該喝喝。</p>
隻是有人非要上趕著來惡心人，給她添堵罷了。</p>
眼前陰影籠下一片，罩在紫檀小案上的時候，薑莞嘖了一聲，手腕一抬，把盞中酒水盡飲之後才略掀了眼皮看去。</p>
鄭雙宜拉著沈寶芝，一人端著一杯梅花酒。</p>
薑莞皺了下眉頭：“鄭姐姐有事兒啊？”</p>
鄭雙宜對這個稱呼似乎相當滿意，便忽略了薑莞蹙攏的秀眉。</p>
她牽著沈寶芝，把人稍稍往前帶了些：“寶芝方才還說呢，怕為先前的事情你還惱她，弄傷了你一遭，也沒好好跟你賠個禮，借著今兒我這個小宴，叫我陪著她過來，敬你一杯酒，算是她給你賠禮道歉，往後就不要再提啦。”</p>
薑莞真覺得這太離譜了。</p>
沈寶芝就是典型的沒腦子。</p>
她倒不是笑話誰，就是想起從前的自己。</p>
傻子才最容易給人拿來當槍使。</p>
何況像沈寶芝這樣的, 又是最鋒利的一把槍。</p>
槍尖寒芒, 刺出去就是要傷人的。</p>
正常人不太會管這種事。</p>
也就鄭雙宜是個病得不輕的，不肯放過任何一個惡心她的機會。</p>
這杯酒吃不吃都惡心。</p>
薑莞看著沈寶芝，視線甚至都沒有在她臉上多做停留，就已經能把沈寶芝麵上的不屑收入眼底。</p>
沈寶芝會真心實意想與人賠禮道歉才是出了邪呢。</p>
薑莞指尖微動，在裴清沅和周宛寧的注視之下碰到了自己麵前那隻小酒杯。</p>
周宛寧臉色倏爾一沉，就要阻止。</p>
轉眼之間，她就看見薑莞兩根指頭捏著那空空如也的酒盞，反手一扣，杯口朝下，被她反扣在了小案上。</p>
先前她雖一飲而盡，但杯底殘餘酒漬，這會兒小盞倒扣，便從杯底滴落到紫檀案上，再從杯口邊緣處溢出來。</p>
周宛寧眉眼間飛快染上一抹喜色。</p>
對嘛，莞莞就應該是這樣的。</p>
倒要處處忍讓，給鄭雙宜留足麵子。</p>
憑什麽？</p>
她已經憋屈了整整一個上午了！</p>
而站立在小案前的鄭雙宜臉色一變：“阿莞，你這是……”</p>
她聲音戛然而止，一轉臉, 抬手攬上沈寶芝肩頭, 低聲安撫：“你也別急，阿莞大約不是那個意思。”</p>
裴清沅聽了這話眉心直擰。</p>
鄭雙宜這人……</p>
沈寶芝是養的嬌縱, 不可理由的性子。</p>
這樣的人往往是最經不住身邊有人煽風點火的。</p>
而鄭雙宜現在做的，就是煽陰風點鬼火的事兒。</p>
“珠珠方才已經吃了好幾杯了。”</p>
裴清沅聲色清冽，替薑莞分辨：“你們來時不正見她一飲而盡嗎？她本就是個不愛吃酒，也不會吃酒的人，若不是今日席麵上是梅花清釀，她是一滴也不肯沾的。</p>
這會子吃的又多，又急，若要再吃，便是梅花酒，怕也要醉人了。”</p>
沈寶芝死死咬著下唇：“從沒聽說過梅花酒還能把人吃醉了的！”</p>
她惡狠狠地：“裴大娘子要幫著她一起下我臉麵，也別拿這樣的說辭搪塞人吧？當誰是傻子不成？”</p>
薑莞連看都不肯看她。</p>
目光始終落在鄭雙宜臉上。</p>
見鄭雙宜眼角匆匆閃過的得意，再配合著沈寶芝的這句話，薑莞不免低聲嗤笑。</p>
還覺得自己不是傻子呢。</p>
薑莞清了清嗓子：“梅花酒不醉人，吃多了也難受呀。”</p>
她是真的喝得有些多，眼中氤氳著濕潤桃花色，抬眼看過去，煙波流轉，小鹿一樣的晶瑩剔透，讓人不忍心苛責她半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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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鄭雙宜和沈寶芝是肯定不吃她這一套。</p>
但別人吃啊。</p>
薑莞撇撇嘴，指了指案上倒扣著的小酒杯：“上回你傷我是無心之失，都已經過去這麽久了，我也從沒說過什麽，更不曾放在心上，怎麽如今倒來說什麽賠禮不賠禮的話呢？</p>
我實是不懂。</p>
今日你敬酒，我若受用，豈不是說當日你是故意傷我的？</p>
可要是故意傷人，此事便大了，咱們該到京兆府去分說清楚。</p>
退一步來講，我就算不計較，你是不是也太無禮？</p>
真有心認錯，覺著不敢出手傷人，前些日子怎麽不到郡王府來與我賠禮？</p>
如今鄭姐姐來了，你倒把這些說給鄭姐姐聽，再叫她陪你過來敬一杯酒——”</p>
她洋洋灑灑說了好大一摞話，又反手揉了揉鼻尖：“你這不是打量著我看在鄭姐姐的麵子上無論如何得受你敬酒，此事方能揭過不提嗎？</p>
若是如此，正經論起來，你心思又不好。</p>
鄭姐姐的麵子就不是麵子了嗎？</p>
逼著我受你敬酒，我若不肯呢？豈不是傷了鄭大姐姐的臉麵。”</p>
薑莞長歎一口氣，站起身那會兒甚至晃了一下，真吃多了似的：“我是個不愛以惡意揣測旁人的，沈大娘子，不若你自己說說看，你究竟是個什麽心思？”</p>
沈寶芝一張小臉兒煞白。</p>
她根本就沒想跟薑莞道歉。</p>
還是鄭雙宜拉著她過來的呢！</p>
她就這麽稀裏糊塗的，叫鄭雙宜一番遊說，人就已經站在了薑莞的小案前。</p>
眼下讓薑莞這麽一通說，腦子裏一團亂麻，再不能理出個頭緒來。</p>
“我……你……”</p>
她還是咬著下唇，先前臉上的不屑全不見了蹤影，隻餘下一片慌亂。</p>
薑莞見此，眼神泛冷。</p>
就這點兒手段跟腦子，哪天被鄭雙宜賣了她還要替鄭雙宜數錢。</p>
但跟她有什麽關係呢？</p>
反正這兩個是蛇鼠一窩，一丘之貉，否則也不能真的一見如故，幾個時辰的功夫，到聯起手來惡心她了。</p>
薑莞又咂舌：“我又沒欺負你，實話實說罷了，甚至不肯惡意揣測你的心意，你怎麽一副要哭的樣子，像我把你怎麽樣了的似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