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族中的一處山洞內,點燃的火把將漆黑的石洞照得透亮。洞外站著十幾名身穿黑色勁裝的男子,他們右手搭在腰側的配劍上,時時刻刻處於戒備的狀態。


    洞中放置著三個大鐵籠,一個關著黃衣女子,一個關著墨綠衣裙的老婦,最後一個則關著兩名藍衣男子和一名青衣少年。


    黃衣女子和老婦皆閉目不語,另外的三名男子則時時注意著對麵坐在高座上的黑衣少年,一旦他走過來便戒備著全身肌肉緊繃。


    黑衣少年腰側掛著兩把彎刀,即使窩在木椅中也不取下來。


    他雙腳搭在桌上,眼角黑色的藤紋顯得神秘而妖冶。他側頭看向黃衣女子,手中把玩著一枚玉佩。


    “山主知道在下要找什麽吧。”


    禾女君不答。


    “你不說話也沒關係。”少年站起身伸了個懶腰,走到鐵籠前。他蹲下身拿著彎刀敲了敲鐵門,如狼般犀利的眼眸直直看著籠中的老婦。


    “族長,你呢?即使山鬼一族被滅絕也沒關係嗎?”


    “山鬼本就是為了守護山神而存在,我們的犧牲是為了山中萬千山靈。”族長的聲音蒼老沙啞,為了熄滅山中金火,她消耗了太多靈力,最後卻還是無濟於事。一夜之間,身體便成了這幅老態龍鍾的模樣。


    “嗬,真是可惜,童山山鬼一族繁衍至今好像沒有多少山鬼了吧。”黑衣少年的語氣中帶著惋惜。


    “山神已存在近一千五百年,他可不會因為你們的滅絕而大發善心來救你們的。況且一直守護山靈的是你們,山神什麽都沒做卻坐享其成,難道你們不會覺得不甘心嗎?你們何不與在下合作,你們能繼續生活,在下也能捉到山神回去交差。這可不就是雙贏麽?”他拍了拍手,扯著嘴角笑著。


    老婦依然閉眼沉默。


    “你們人族這樣做,遲早會自食惡果!”籠中的小少年拍打著欄杆,憤怒的瞪著黑衣少年。


    “你是五公子吧,在下記得你叫……阿彥。嗯嗯,是叫做阿彥。”


    黑衣少年蹲在阿彥麵前,上下拋著玉佩,漫不經心的笑著。


    “在下兩天前見過你阿姐呢,你們長得倒是挺像。不過她比你狠心多了。”


    “要不是她,在下還進不來呢。”少年勾唇一笑,琥珀色的眼瞳中暗波洶湧。目光一轉,他看向右邊雙目一顫的女子。


    “禾女君,在下的意思,你應該明白吧。”


    “你胡說,阿姐最厭惡你們人族,怎麽會幫你們進來!”阿彥拍打著鐵門,恨不得將那黑衣少年摁在地上狠揍一通。


    禾女君依然不語,她緊閉雙目,額頭上冷汗直落。


    “五公子還小,不懂這裏麵的門道。不過在下所說的可都是實話。”


    垂首坐著的兩位藍衣男子聽了他的話後皆心中一震。


    沒有阿繁,他們就進不來……這話的意思昭然若揭。


    童山有結界,人族無法進入山鬼族的地界。但若是山鬼族中的山鬼殺了人,那結界便會不攻自破。


    阿繁,竟然殺人了?


    “即使阿繁殺了人,那也不是你們弑神的借口。阿繁的罪,我們自會懲處。你們如今圍攻童山,公然違背天地守則,是想與神族開戰?”大哥雲端蹙眉看著眼前的少年。


    他不畏懼生死,身為山鬼族最年輕的長老,他更明白自己的職責。但是,人族的入侵是他沒有想到的,他本以為人族即便猖狂卻不會動神族的念頭,既然如今能夠形成這樣的局勢,那人族怕是在幾百年前就動了這樣的念頭了。不,隻怕早在兩千年前,就已經存在這樣的勢力了吧。


    “嗯……戰爭不是一直存在嗎?”黑衣少年輕聲一笑。


    “隻不過神族遲鈍,人族都已經做到這種地步了他們都沒有發現,真是愚蠢。”


    “你!”少年隨意的侮辱讓雲端動了氣。他們一生虔誠侍奉的山神,卻被一個少年折辱,這讓他如何忍得了。


    “神即使麵對死亡也不願傷害你們,這是神的善。但你們卻把這種善當做軟弱隨意踐踏,引以為傲,你們對得起神族為你們付出的辛勞嗎!?”


    序墨勾唇斜眼看著他,聽他說完。


    阿彥緊緊抓著鐵門上的欄杆,一口白牙咬的咯咯直響。


    “山神仁慈,你們人族一麵享受著神的福澤,一麵卻覬覦神的力量。神庇佑萬靈,為什麽你們人族偏偏要恩將仇報!你們人族簡直就是這世間最無恥之徒!”


    “好。”黑衣少年拍手稱讚。


    “說完了?那在下問你,你們如今受這滅族之苦,神看見了嗎?在下想,他一定是知道的,那麽他來救你們了嗎?


    或者,你們侍奉山神幾百年甚至上千年,在這期間你見過他嗎?神族有天眼,世間萬物皆在神的眼下。人界痛苦殺戮,萬惡殘念皆入他眼,他們神可有下來保護?”


    “你說神福澤萬靈,那麽在下問你,當你阿姐殺人時,神為何不出來阻止?”他逼近阿彥,眼睛沉的可怕。“因為神不能。”


    “神,不過是高高在上的廢物罷了。他們什麽都做不了,甚至連自己都救不了,更何況救你們。”


    “神如此無用,你們這些山鬼還護著他做什麽?”黑衣少年毫不掩飾語氣中的輕蔑,將神貶的一文不值。


    幾位年輕的山鬼心中都壓抑著憤怒,奈何已是籠中之鳥,無法有任何動作。


    黑衣少年的話雲端他們無法反駁,因為他們確實從未見過山神。


    雲端皺著眉頭,握住阿彥顫抖的手,安撫憤怒的弟弟。族長的目光依然堅定,但麵容卻十分疲憊,她長歎一聲,帶著對這少年惋惜。


    “少年,如何稱呼。”禾女君睜開雙眼,碧玉的眼眸暗光流動。


    黑衣少年一笑,躬身問候:“山主夜安,在下人族占星殿序墨,是進駐童山的帶隊將軍,你喚我序將便可。”


    “序將小小年紀便是將軍,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不過,將軍此行的目的怕是無法達到了。”禾女君端坐在籠中,衣袖揮動間是草木之靈獨有的清香。


    “山神即我族信仰,信仰不滅我族便不死。小將軍的眼光狹隘了。”她淡然看著序墨,手指翻轉,儀態萬千,即使危難當頭也處之泰然。


    禾女君一雙美目帶著水光,最後望了一眼一直垂著頭的二子杉來和處於憤怒中的阿彥。


    她垂下眼眸,苦笑。看來是沒辦法為阿彥取名了。


    序墨目光一沉,眼中帶著興奮和暗喜。一眨眼,那眸中的洶湧頓時沉澱。他握著玉佩全身緊繃,等待著禾女君的動作。


    禾女君的靈力並未被封,所以她可以輕而易舉的動用山鬼族的術法,隔空移物。


    序墨任由禾女君動作,他要的就是她的反抗。


    但序墨卻想錯了,禾女君並不是要反抗,而是自絕。


    鐵籠中憑空出現了一把黑色的劍,懸在禾女君身前。劍身泛著銀光,劍端直指禾女君。


    禾女君雙目一淩,眼中帶著決絕與堅毅。下一秒那劍就在禾女君的操縱下刺穿了她的心髒,又在血液迸濺時在她身後消失不見。整個過程幾乎是在瞬間發生,他們都沒有反應過來。


    “母親!”雲端失聲驚叫。


    “……母親。”杉來抬起頭喃喃低語,淚水瞬間濕了眼眶。


    “母親!”阿彥大聲尖叫。他看著母親倒下,瞳孔猛的緊縮。


    紅色的血浸透了黃色的衣裙,禾女君像是失了羽翼的鳥雀,在籠中結束了自己的生命。恐懼和害怕讓阿彥的悲傷無限放大,他大哭起來。


    “不要,母親,不要死,哇哇~”


    “該死!快把門打開!”一切發生的太快,序墨根本來不及反應。他本以為山鬼族中所有山鬼的命握在他的手上禾女君就不會尋死,他倒是小看了她對山神的忠誠。


    越加蒼老的族長眼皮顫抖,強忍著不睜開眼,眼角有淚悄然滑落。


    籠門打開,序墨黑著臉進去,蹲下身摸著禾女君的脈搏,沒有絲毫跳動,再去探她鼻息……還是沒有。他放下手,禾女君已經沒了氣息。


    “那把劍是你的吧。”他麵目猙獰看向杉來,“嗬,弑母啊。禾女君倒也真的忍心。”


    杉來顫抖著雙手,低下頭。他早就知道,母親會做如此選擇。那把劍也是他在被抓之前早就放好的,他們母子早就做好了犧牲的準備,隻為山神能夠保全安寧。


    雲端吃驚地看著杉來,想著杉來自被關進來起便不言不語,他應該是早就會料到這樣的結果吧。


    他伸手握住他的肩膀,“不是你的錯。”杉來低著頭,手早已緊攥成拳。總有一天,他會讓人族也嚐嚐這錐心劇痛!


    阿彥的哭嚎聲在耳邊響起,序墨陰沉著臉命人將杉來拖了出去,低頭時看見自己的衣角濕了一塊,嫌惡地皺起眉頭。


    此刻雲端隻能祈禱阿卉和阿繁能夠盡快逃離童山,不要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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