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親!”


    阿繁飛奔回家,猛的推開大門,腳步霎時頓住。院內空空如也,形容蕭索,家人老奴一概不見。不到一夜,院中已雜草叢生。


    她不可置信的環顧四周,心已經涼了大半。猶豫了一瞬後她抬腳跨過門檻。


    “大哥!二哥!”


    “阿彥?”


    阿繁呼喊著親人的名字,但不管她怎麽喊都沒有聽到任何回應。


    院中,一把黑色長劍躺在一地落葉上。


    那是二哥的劍!


    阿繁飛奔過去撿起長劍抱在懷中,長劍沾染了血跡和汙泥,再不複從前般光澤明亮。


    山鬼界域四季如春,他們居住的木青院卻像是經曆了秋風的洗禮,院內樹木蕭索枯敗,草木凋零。落葉鋪了一地,幾乎要將長劍掩埋。


    阿繁這才意識到,族中一定遭遇了大難。而阿卉想要將她帶出去恐怕就是知道了這些。家人們如今生死不明,她此刻也六神無主,不知道該怎麽辦。


    這一瞬間,她想到了阿卉。


    她把阿卉捆起來丟在那兒其實是要她死的,但現在她害怕了起來,如果連阿卉也出事了,她真的不知該找誰了。


    也許,現在還不算晚,她得趕緊把阿卉帶回來。隻要眼下的關卡挺過去,等到家人們都回來了,以後她有的是機會殺了阿卉。


    對於阿繁來說,阿卉是必死的。她的殺心一旦起了,就很難再消下去了。


    阿繁抱起杉來的劍將它藏在了石桌下,轉身想離開的時候,院中巨大的梧桐樹突然燃燒起來。


    這是……怎麽回事!?阿繁大驚,退後幾步,不敢相信眼前看見的景象。


    為什麽會這樣?阿繁害怕起來。這七百年的梧桐樹早就有了自己的樹靈,而樹靈是為了守護樹而衍生出的靈。梧桐樹此番燃起,恐怕是樹靈受了重創,樹木本身又受到重擊,油盡燈枯再也無法保護自己。但是,樹木是絕對不會自行燃燒的,恐怕是……


    她想逃,但還是遲了。


    “喲,遺漏了的那個山鬼現在不是自己送上門來了麽。”天空中傳來一戲謔的聲音。


    阿繁一驚,轉身想逃。瞬間,一道殘影從天而降,踏著燃燒的枯枝轟然落在梧桐樹前,也阻了她的去路。


    梧桐樹被熊熊烈火包裹,耳中枝條崩裂的“劈啪”聲一下下刺激著阿繁的心髒。恐懼隻在瞬間便襲向她的四肢百骸,令她四肢麻木,不能行動。


    身後是巨大的火焰,身穿墨綠色勁裝的少年緩緩向她走來。但走了一半後又改變主意,拐彎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了下來。


    “你好啊,山主家的三小姐。”序墨勾起唇邪邪一笑,朝她擺了擺手。細長的雙眼淡淡瞥向她,瞥見了她的小動作,眼中厲色閃過,帶著警告。


    “在下人族序墨。”


    阿繁一嚇,握著毒粉的手一抖,那一小包毒粉掉到了地上。


    刀尖上一小簇火焰隨風跳躍,序墨的手輕輕一抖,那火焰便遠遠的落到那毒粉上將它燒了個幹淨。


    阿繁連忙捂住口鼻後退,瞪大眼睛看著那個看似懶散的男子。


    序墨收起手中的彎刀,插在腰間,他挑眉望著阿繁,琥珀般的眼中寒光一閃,他徑自翹起二郎腿看著她似笑非笑。


    “在下的下屬繞了大半個森林都沒有找到你,沒想到在下不過是燒顆老樹玩玩就逮著了。哈~運氣還真是好呀。”序墨拍手笑道。


    他伸手在桌下探了探,摸出一把長劍。這劍通身黑色,上麵刻著複雜的花紋,劍柄上也刻了紋樣,看這形狀倒像是忍冬。


    序墨嗤笑:“一個大男人的劍竟然雕著花?”劍拿在手上掂了掂,序墨瞥了一眼緊張的地望著那把劍的阿繁。都說山鬼族出美人,這火光下的美人果真是更加賞心悅目啊。


    序墨舉起手中的劍朝阿繁揮了揮,阿繁不知道他究竟要幹什麽,心生警惕,下意識後退一步。下一秒,序墨便迎著火光將劍投入火中。


    “在下實話告訴你吧,你的阿娘啊就是被你二哥的這把劍刺中心髒血液流盡而死的。在下幫你重煉這劍如何?省的你看著傷心。”


    “你!你胡說八道!”阿繁憤怒地喊道。她的娘親,她的哥哥弟弟們……還有她視為家人的梧桐樹,他竟視如草菅般將他們的性命隨意把玩。


    她的身體發著抖,恐懼與憤怒在胸中碰撞,終於讓她爆發了出來。


    “你是誰!?你到底是誰!?”阿繁憤怒地瞪著他。心中的怒火燒灼著她的胸口,她隻覺得不能呼吸,眼中滾燙的像是要爆裂開來。


    她瞥見遠處的火光,想到了林子裏的慘相,恐怕山中的那把火也是那個人放的。


    序墨輕笑,“在下人族序墨。”


    “我娘親他們呢!?他們在哪兒?”


    “在哪?唔,他們都在在下的鐵籠中。不過,在下說了,禾女君已經死了。”


    序墨抬頭看向火海中的梧桐樹,露出一個殘忍的微笑。


    “現在梧桐樹被燒,禾女君應該沒法重生了。”


    重生這種說法阿繁壓根沒聽娘親哥哥說起過。她並不知道每一屆山主都有一顆神樹用作伴生,一旦山主死亡還可以借用神樹樹體重生,但重生出的靈卻不是原來的了。


    雖然沒有理清序墨的話,但她清楚了一點,就是娘親不會再回來了。


    頓時,娘親往昔的音容笑貌在她腦中一一閃現,娘親溫和的笑容,輕柔的呼喚,還有麵對她時輕皺的眉頭……最後都煙消雲散。


    “我要殺了你!殺了你!”得知娘親灰飛煙滅,阿繁悲痛不已,手上竟浮現出紫色的暗紋。


    黑暗中帶毒的黑藤扭動,攻擊前方的少年。


    序墨拔出兩側的彎刀,將藤條盡數斬斷。刀光劍影間,阿繁竟覺得那張臉頗為熟悉。


    “你到底是誰!”


    “哎呀,真是無情。這麽快就將在下忘了?”序墨旋身坐回,右手支在石桌上,手掌托著腦袋捂住眼角的藤紋。


    他邪惡一笑:“嗬,小生今日進山遊玩,不知為何竟迷了路,不知姑娘可否告知小生出山的路在何處?”


    儒雅而帶著一絲羞澀的聲音響起,眼前的少年與兩日前那位穿著藍色長袍的儒雅書生重疊。


    阿繁一愣,恢複一絲清明。仔細一想,那聲音……她恍然大悟,失聲道:“你……是你!”


    “是在下。”序墨把玩著手中的玉佩,額間的頭發落下擋住了明滅的雙眸。


    “不知在下在姑娘眼前死去時,姑娘心裏可痛快?姑娘小小年紀便如此嗜殺……可不太好啊。”序墨停止翻轉玉佩的動作,抬起頭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


    阿繁咬牙,再無法相信也必須相信,眼前這人就是她早前命令動物啃噬撕咬的那個人。


    “你,怎麽可能沒死!”


    “真是遺憾,在下沒死成。”序墨咧嘴衝著阿繁笑。


    “區區人族,你們是如何進來的!?”阿繁進退不得,卻也不想落了下乘。


    娘親和哥哥們如果真如他所說遭遇不測,那麽她現在一定要離開這裏。


    離開童山她是做不到的,但至少她要死在去救哥哥們和阿彥的途中,死在奔向家人的路上,而不是在荒涼的家中與一個少年纏鬥,還有可能會被他殺死。


    她壯著膽子與序墨周旋,暗地裏則偷偷運用靈力調動地下的千年木藤。


    在阿繁心目中,還是看不起人族的。她幼時接觸的都是些村民樵夫,自認為人族都是一樣的。她聽不得任何山鬼說人族如何厲害,要如何提防,即使是族長親自教導,她也隻是嘴服心不服。直到大火燒到了家門口,她才知道害怕。


    但是,幾百年的驕傲還是令她無法高看人族。盡管恐懼,她仍然有身為山鬼的傲氣。這傲氣令她自負又自卑。


    阿繁隻想一擊擊潰對手,於是便動用了隻有山主才能使用的術法。


    這術法娘親並沒有教過她,甚至都沒有教過她的哥哥們,隻單單教了阿卉一個。她那時無意間見了阿卉在修煉,便套出她的話來,然後騙了阿卉偷偷教她。現在正好派上用場!


    “這個嘛……”序墨撇撇嘴,換了條腿翹起。他晃著腿,玉佩又重新落在他手中,在他指尖翻滾,拋起,落下。


    “姑娘聰明絕頂,何不自己想想?”


    身邊是熊熊燃燒的巨樹,滾燙的熱浪迎麵撲來。山鬼族生來懼火,阿繁此時汗如雨下,已有些忍受不住了。


    另一邊,籠中禾女君的屍體在雲端懷中燃燒起來,不過片刻就化為灰燼。


    “母……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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