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希望從大廳客人的話裏得到些有價值的東西,但武夫的這些匹夫村婦大腦回路仿佛就是無數個赤裸的小人重疊在一起構成的,所有的話題似乎離不開性愛。周林聽著煩悶,一口喝光了杯中的果兒酒,辛辣混合著苦澀的味道,果兒酒真的不算好酒。周林招呼了一聲坤子,準備去找宋小雲差人帶他們去房間。轉過身,卻看見宋小雲帶著一身果綠的小芹走了過來。抬起頭來的小芹,模樣確實非常標致。


    周林急忙迎了上去,宋小雲說,貴客饋贈的三紋種我已兌換成一百顆一紋種交給小芹了,小芹要向貴客當麵致謝。小芹向周林道了個萬福,口中說,小芹謝過先生。周林忙說,周某不才,當不得“先生”二字。但小芹卻很堅持。宋小雲說,小芹說她有個消息,或許對貴客有用。小芹看看左右,有些猶豫。周林說,那就去我房間吧。


    周林的房間內,隻有周林和小芹兩個人。坤子執意回了自己的房間,這傻小子認為林子哥也需要泄泄火。周林溫和地看著小芹,小芹看起來十六七歲的樣子,柔柔弱弱,在武夫又不受待見,是個苦命的丫頭。周林說,現在可以說了吧?


    小芹過來時,老家是一九二五年,但到這裏卻不足兩年。她原本是個大戶人家的丫頭,一日在河邊洗衣,失足落河,那時是冬天,身上穿著厚厚的棉衣,居然不沉,沿河漂了幾裏地,遇到個旋渦,被卷了進去。原本這種荏弱的女子應該被傳到昆吾或陶唐,不知何故流落到了武夫。她流浪了幾個月,走過很多村落,最終被土陶村的一家善良人家收留,平時就幫著做些摘洗果蔬的雜活。隔壁有個叫林二的,長得高高大大,卻是個憊懶貨色,每日裏隻顧在村口打望,家裏的事全部交給他婆娘何豔,就連到鎮上換鹽的事情也沒做過一次。


    “等等,你說隔壁的女人叫何豔,收留你的可是田嬸?”周林打斷了小芹的講述。


    “你認識田嬸啊?”小芹驚訝道。周林點點頭,心想這世界真小,然後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有一日,何豔氣不過,連罵帶打才把林二趕去鎮上換鹽。回來後,林二卻像換了一個人,隔三差五地往外跑,也不知去做些什麽,但出手卻闊綽了許多,有一次竟拿出一枚一紋金種在村裏炫耀。林二不在,田嬸家的男人也就隔三差五地往何豔那裏跑,時間長了,田嬸就開始發脾氣,對小芹的態度也沒有之前那麽和善了。有一日,田嬸收到了一包從外麵帶來的菜肴種子,就分了一半出來讓小芹給彩甕村的妹妹送去。小芹回來的時候,在離村還有一裏地的地方看到了林二,林二手裏拿著個灰色的方帕子正要往臉上綁,看見小芹急忙把帕子從臉上拽下來,攥在手裏,狠狠地瞪了小芹一眼。後來小芹在村裏也見過幾次林二,每次林二都是拿惡毒的眼神看著她,她幾乎不敢在村裏呆了,幾個月前,田嬸又發脾氣,遷怒到小芹,小芹哭著跑出村口,又想到林二的眼神,心中害怕,也不回田嬸家了,一個人走了十來天,來到石鹽鎮。原本打算在鹽場找份工,但武夫最不缺的就是壯男力女。小芹最擅長的女紅在這裏又派不上用場,不得已就到宋老板的場子裏接生意,但哪裏有人看得上她,若不是宋小雲時常接濟,日子早已過不下去了。


    周林低頭思量了一下,小芹的故事很有價值,這個林二肯定是有問題的,聯想到之前宋小雲說的綁匪可能是本地人,這林二可能是其中之一,若順著這根線摸下去,武夫的人口失蹤案或許就可以水落石出,說不定還能找到幕後人。


    周林很興奮,他抬起頭望向小芹,正想道謝,卻看見了小芹掙紮和猶豫的表情。他問小芹是不是還有什麽苦衷。小芹卻一咬牙,雙手拽著肩膀上的係帶活結一扯,裙子滑落,小芹青澀稚嫩的身軀坦陳在周林麵前。


    “小芹,你這是做什麽?”周林急道。


    小芹說:“先生救小芹於困境,不求回報,小芹卻不能不感恩,小芹願侍奉先生。”見周林搖頭,小芹又說:“先生是覺得小芹不漂亮嗎?”


    “小芹很漂亮。”為了證明自己沒說假話,周林還用很欣賞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


    “那先生是嫌小芹髒嗎?”小芹急了,“小芹不髒的,小芹接過兩次客,都是同一個人,客人隻是和小芹說說話,沒有碰小芹的,小芹還是個處子。”


    見小芹誤會,周林沒有說話,上前蹲下,將她褪到腳邊的裙子提起,穿上,細心地在兩邊肩膀上打上蝴蝶結。做這些的時候,周林很專注,很溫柔,就像一個細心嗬護愛人的情郎,小芹有些不知所措。周林輕輕說道,小芹,對不起了,我心有執念,此生隻中意一人,小芹的美意我隻能辜負了。小芹低著頭,兩隻手攥在一起,拇指在另一隻拇指上揉搓著。周林問,那位客人可是宋老板?小芹點點頭。周林又問,宋老板怎麽不娶了你?小芹說,宋大哥有妻室了。周林歎道,宋老板是個君子啊。


    周林的話引來了一頓粉拳,小芹的拳頭擊打在周林的胸膛上,她哭著說:“宋大哥是好人,你也是好人,宋大哥是君子,你也是君子,宋大哥有妻子,你也有中意的人,可為什麽這些女人都不是我啊,小芹命苦啊。”說著,伏在周林的懷裏失聲痛哭。


    周林撫著女孩的頭,說:“小芹,其實你運氣算好了,你在武夫遊蕩了那麽久,一隻凶獸都沒碰到,我那兄弟剛到的時候,就招了一群奧寇烏,我要是去晚點,他就被吃了。”或許是聽到凶獸吃人嚇到了,小芹不哭了。


    周林繼續說:“你這樣一個女孩確實不適合待在武夫,過些日子,我的兩個同伴將回昆吾,到時候,你跟著他們走,昆吾有個楊家,我會寫封書信請他們收留你,若是在楊家呆不慣,就托他們找個好人家嫁了。”周林的話,就像一道陽光,把小芹的心照亮了,讓她看到了能夠像一個人一樣活著的希望。她又哭起來,哭得更大聲了,仿佛要把兩年來的孤苦無依、顛破流離、受盡白眼的苦楚一股腦全發泄出來。良久,女孩的哭聲才小了下來,化成抽泣。周林就這麽站在那裏,任由女孩宣泄,他輕輕地拍著女孩的背,直到抽泣聲也停止了,他才低下頭去看,發現小芹就這麽站著在他懷裏睡著了。他輕輕抱起小芹,放在床上,為她蓋上薄被,輕手輕腳地出門去了。


    坤子的房門半掩,周林推門進去,見坤子坐在床上正盯著一個紅色的荷包在看,繡著“劉阿慶”的坎肩卻胡亂的疊放在床頭櫃上。坤子抬頭見周林進來,問道:“林子哥,完事了?”然後他又看到周林胸前一大片淚漬,繼續說,“你把女孩弄痛了?剛才我聽那女孩哭得很慘的樣子。”周林很想給他一巴掌。他將小芹的故事原本本講給坤子聽,連小芹想侍奉他的細節也說了。說完,坤子信了,他滿臉痛心。周林以為他會說“小芹太可憐了”,沒想到這小子冒出了一句,林子哥,你不會是太監吧?如果不是,那有病咱要去治啊。周林一巴掌推在他腦袋上,坤子順勢倒在床上笑,笑著笑著,他的聲音就變得一抽一抽的,像是被掐住了喉嚨的鴨子。周林問你小子怎麽啦?坤子喘著粗氣從床上坐起來,好半天才說,難受,賭的慌。


    周林問:“想阿慶了?”


    坤子搖頭說:“那個女孩好苦,太壓抑,難受。和你開個玩笑,以為心就不堵了,可是越笑越堵的厲害。”


    周林沉默,看來過高的高頻感知有時也未必是好事,有時負麵情緒對感知者傷害的後果也許難以估量,看來他需要訓練一下感知之後如何做一個清醒的旁觀者,而不是深陷其中。這些是自己無法教給他的,隻有等他回昆吾後找先生或者讓他自己慢慢適應。


    他坐到坤子身邊,摟著他的肩膀說,所以你在看阿慶給你的紅包?坤子點點頭。周林卻一巴掌扇在了他腦袋上,你傻啊,給你紅包是因為你是童男子,那件坎肩才是定情信物。周林一巴掌加上幾句話,把坤子從負能量的泥坑裏拉了出來,讓他把注意力轉向了坎肩。坤子說,林子哥,說清楚點嘛。


    周林奇怪道:“阿慶沒和你說嗎?女人送出繡了名字的坎肩,是說我一生隻有你一個男人,男人願意接受坎肩,也是一個意思,這坎肩就是雙方對愛的承諾。”


    坤子“啊”了一聲,捧著坎肩,開始抽泣起來。這還是周林第一次看坤子哭泣,周林僵住了,才把坤子從別人的坑裏刨出來,他又跳到自己的坑裏去了,好在這是自己的情緒發泄,倒也沒啥害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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