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啪~~”


    鐵門關上的聲響讓羅雀皺了皺眉頭,耳機裏播放著香港說唱團隊廿四味的《不是兄弟》,這幾日他常常聽一些粵語歌鍛煉自己的粵語水平,之所以選擇這首歌是因為以前玩過一款名叫《熱血無賴》的遊戲,裏麵電台常常會播這首歌,覺得挺帶感,所以從早上開始單曲循環,沒想到今天第一天上班就被遊乃海扔進了“牢房”,好死不死被分到了之前差點跟自己起衝突的那一撥人裏麵。


    這首歌還真是應景。


    羅雀摘下耳機掛在耳廓上,牢籠裏的人見到他被遊乃海帶了進來,有人早就自覺的關上了門,眾人湊到一起。


    “這是新來的同事羅雀,羅雀,這是我們創作三組的成員,”遊乃海介紹著,“三組現在手上有一部我和杜sir要監製的電影在創作階段。”然後走到與羅雀有過衝突的那個人身邊,說道:“這是三組組長,許學文,以後你就跟著他。”


    說完,遊乃海鼓起掌來,道:“來,大家歡迎一下新同事。”


    掌聲自顧自的響起,起先有幾人想去附和,但剛舉起手,見許學文沒有動靜便自討沒趣的放下了。


    遊乃海也發現苗頭不對,滿臉疑惑:“做乜嘢?造反啊?”


    許學文皮笑肉不笑的低下了頭,晃了一下,又抬了起來,用大拇指擦了擦鼻子,對遊乃海道:“遊哥啊……”


    “說啦。”


    “呢位新嚟嘅同誌……想插我旗呀。”許學文表現的很不好意思,但羅雀聽得出來這句話裏對自己的敵意。


    “係唔係啊,插你旗,你哋唔係第一次見麵乜?”遊乃海聽到“插旗”這個詞,頓時臉上露出興奮的笑容。


    許學文搖頭,將之前羅雀偷看他們創意企劃的過節說了一遍,遊乃海聽的津津有味,目光朝羅雀望來。


    插旗,香港黑話,就是搶地盤的意思。


    之前羅雀的行為其實是觸犯了銀河大忌的,先不說在公司內部各個創作小組之間都不允許偷看對方的創意,如果是小組內部出現這種情況,就相當於質疑該組組長,要麽立即離開,要麽拿出真本事,推翻之前做的所有工作。


    羅雀是個外人,所謂不知者無罪,可好死不死被遊乃海分到了這個組,作為組長的許學文自然要給這個來自大陸的新人一個下馬威。


    在銀河,插旗同樣也代表另一種意思,雖然拍了無數部黑暗題材的影片,但也不可能真的像黑社會一樣,你一刀我一槍的砍到對方倒下為止。


    銀河五個創作組,除了遊乃海這樣人物所在的一組,其餘組的組長都是能者居之,若是組員不滿組長帶領的創作思路,可以提出插旗要求,雙發比拚創意,由高層人物出題決定勝負,勝者就是新一任創意組的組長,這是杜琪峰親自定下的規矩。


    這也是為什麽銀河創立21年,依舊保持著無限活力的原因之一。


    羅雀翻了個白眼,自己看的那些內容早就忘光了,也明白對方隻是為了給自己一記殺威棒,這種情況自己在大陸的劇組裏遇到了不知多少次。目前與剛來銀河的情況不同了,現在自己也算是公司裏的員工,說難聽點寄人籬下也不為過,而且現在最重要的是待在銀河充實自己,實在沒必要為這種事惹上麻煩。


    他自然的低下了頭,換上了一副圓滑的麵容,就像以前一樣。


    “對不住啊,文哥。”


    這句話聲音不大,但在場所有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羅雀彎下腰,做出了每個社會人都能理解的動作,現場沒有人出聲,他掛在耳邊的耳機裏,音樂兀自繼續。


    “啪~啪~啪~”


    這是歡迎他的掌聲嗎?


    顯然不是,他抬起眼。


    許學文高舉雙手拍著掌,一臉戲謔,公司其他員工聽到響動,紛紛朝這邊看來,甚至有人直接跑到了鐵籠之外,雙手扒著鐵欄,饒有興趣地觀望著後續的發展。


    “啪~啪~啪~”


    掌聲依舊繼續著,人也越聚越多,直到許學文見人來的差不多了,這才放下雙手。


    羅雀的雙眼回到了地上,一道陰影遮住了那裏的光。


    許學文來到他的身前。


    “衰仔,不威啦?”


    羅雀調整著自己的情緒。


    “咳,之前真不好意思,文哥。”


    許學文聽見羅雀的話,朝著鐵籠外的人,浮誇道:“乜啊,學韓信啊,胯下之辱咯?你覺得自己夠格嗎?”


    眾人被他逗的一陣哄笑,有人吹起了口哨,一時間噓聲不斷。


    羅雀有些火起,想想當初真不應該情不自禁跟許學文發生過節。


    是不是自己當時太衝動了點呢?


    按照他的性格,能做到這一步已經是極限了,越冬青把自己推薦到銀河來,如果還是按原來衝動的性子,可能會辜負了她一片好心,而且能來到銀河,真的是一個非常好的學習機會,他不想錯過。


    “那你就保持這個姿勢一天好了。”許學文道:“隨便學學規矩。”


    羅雀瞄了一眼遊乃海,不知何時,他端坐在屋裏正中間的位置上,身邊同事為他端上了一壺茶,當他發現羅雀的視線時,攤了攤手,表示自己也無能為力。


    “鐵籠之內,我說了算。”許學文樹立著自己的權威,就像一頭驕傲的獅子,羅雀這一舉動也引起了籠外人群的嘲笑。


    “細路仔,知錯要認,挨打站穩。”


    “唔順眼因為你未夠班呀。”


    “呢衰仔係邊個啊?”


    “新人來的。”


    對於同事的非議,羅雀充耳不聞。


    如果保持這樣的姿勢就能留在銀河的話……


    忍一忍,也不是不……


    “羅雀,你在做什麽?!”


    一個女人的聲音裏似是夾雜了冰霜雨雪從他身後傳入了他的耳裏。


    他扭過頭,女人站在人群中,一張美麗的臉被氣的潮紅,看得出來她情緒很不好,每次呼吸身體的起伏都很大,就像她有一道無形的氣場一樣,她身邊的人也自覺離開她身邊半米左右。


    為什麽越冬青會這個時候過來?她來了多久?


    來不及細想,她下一句就拋了出來。


    “我帶你來香港不是讓你卑躬屈膝的,把你在大陸學的那一套收起來,如果不行就滾回北京!”


    這句話,同樣沒有一絲餘地。


    ……


    “為什麽會想到把我帶到香港來?”


    “我想買個衣櫃。”


    “衣櫃?”


    “嗯,衣櫃。”


    “以後多置辦幾身行頭,香港人很重視這個。”


    ……


    你話裏的意思,原諒我現在才明白。


    羅雀直起了身。


    “誰讓你直起來的?你想幹什麽?”許學文怒道。


    他將耳機重新戴上,學著裏麵的一句歌詞:“我要你機屍體墊我屍底,我~頂~你~個~肺~呀~”


    不得不說,不管哪一種語言,髒話往往是學的是最快的。


    鬥室中,兩枚炸彈燃起了引線,眼看一觸即發。


    “插旗咯。”從一開始就沒發過話的遊乃海,悠悠的來了一句。


    周圍人群對於羅雀的反應先是驚訝不已,現在聽見插旗,一陣嘩然。


    “好啊。”兩人同時道,針鋒相對。


    遊乃海站了起來,將貼滿方案與圖紙的白板掃出一片區域,用記號筆開始寫起了字。


    羅雀來到越冬青麵前,隔著鐵籠。


    “我跟你說過,‘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你說你不懂,對吧。”


    她點了點頭。


    “現在我讓你看看,什麽叫……”


    他轉過身……


    “同類相食。”


    遊乃海也在白板上寫下了這次插旗的題目——


    觀落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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