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所有人都注視著許學文,這是雙方最後一次機會,加之上一次的發言,他曾放出「若羅雀無法在自己的故事中解決自己在劇情裏留下的疑問,那麽這一次他將終結插旗」的豪言。


    但現在來看,已經是不可能的了,他埋下的伏筆都被羅雀一一的揪了出來,並且裏裏外外給眾人解釋了個透,而現在大家所期待的,是他將要如何把自己的故事進行下去。


    許學文對著羅雀,笑了笑道:“你的想象力及真才實學確實讓我驚訝,能夠現場補全我故事中所有的背景,這一點在短短的三分鍾內,我也無法做到,估計在場的所有人能做到這一點的也寥寥無幾。”


    這句話對於羅雀還是很受用的,與造夢機朝夕相伴的這段時間裏,羅雀的想象力得到了極大的開發,眾所周知,構思一段劇情是需要時間的,這段時間因人而異,有人可能花一個小時,有人或者要花上一周,但180秒之內要的把一段或多段劇情完整的構建下來,難度是非常非常高的,這期間還必須提防對方的後手,保證故事的合理性,竭力的排除第三方因素,如眾人的圍觀,杜琪峰遊乃海在場所帶來的種種壓力。


    能夠做到這一點,除了本身的天賦,還需要更深一步的去訓練,而造夢機的機製是你的想象越豐富,所創造出來的事物就越翔實,這一點估計連羅雀自己都沒想到過。


    人,培養一個習慣或者慣性思維需要21天,而他,待在造夢空間的時間就遠超這個範圍,況且這是他賴以為生東西……


    所以,這個“觀落陰”的故事,這180秒之內,當他說出的一段劇情時,其實在他的腦海中,已經預演到之後的三、四種可行的方案,而且這些方案都無比的詳細,其中,包括了人物的出生年月、衣著、外貌、甚至是星座、血型、身高、經曆、生肖這些能夠影響到人物的細枝末節,這些看似謹小慎微的念頭慢慢匯聚,最終變成了他的大腦裏一個十分細致方案。


    而這些,全拜造夢機所賜。


    羅雀點了點頭算是回應,即便是現在自己占有優勢也不敢掉以輕心,作為銀河映像創作組組長的許學文,不可能隻有這點功底,特別是在這最後一次的關鍵節點上。


    許學文在開始說出自己的故事時,對羅雀報以感激的說了一句:“我得謝謝你,因為你幫我解釋了我無法解釋了東西。”


    見識過了羅雀的急才與布局,許學文早就有所準備,上一段結束後的發言,無疑是順水推舟,因風吹火,其心理也是在「賭」,賭羅雀是否能彌補自己的故事中的不足,果然,最後的一切沒有讓許學文失望,這並不是什麽職場爭權的小把戲,而是人情練達後凝結的智慧,就像故事裏說的那樣,取其長,補其短。


    固然羅雀擁有自己獨有的優勢,但在這方麵,他還嫩太多。


    ……


    ……


    “你覺得我一個瞎眼老太婆,如何能殺掉那些正值壯年的人呢?小夥子,你說的這一切,也無法當成證據啊。”哪怕是隔著鐵籠,孫芮也有意識的不想去跟鳳姑那雙煞白的眼睛對視,她說的沒錯,現在並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黃鳳姑是殺人凶手,但好不容易從教授那裏看到了一絲破案的線索,就不能輕易放過!


    所以孫芮當機立斷,對黃鳳姑施行了刑事拘留,並開始進一步的試探:“我會關你七天。”


    “嗯?”說出這句話時,難得在黃鳳姑波瀾不驚的臉上泛起了一絲的不安,而這個細微的動作也立刻被孫芮捕捉到。


    “我知道你的目的……”年輕的警察決定更進一步:“七天!七天之後子時一過,天幹地支就會進入一個新的輪回,你這些年所做的一切都將成為徒勞,要到下次甲子交替就要在等六十年,而你,估計已經沒有那個機會了!”


    這是孫芮目前能想到的最好辦法,而且,他也有一點私心……


    “你想在七天之內破案?”


    而那雙本無神采的雙眼,似乎看穿了一切,孫芮心頭陡然一驚。


    “破案?你是不是誤會了?我是要關你七天,而不是七天之內破案!”


    “那七天之後呢?”她又問。


    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莫說七天,黃鳳姑隻要一天不露出馬腳,這樁案件就永遠無法結案,法律是不允許永遠關押一個住沒有罪證的犯人的,到事情發展到最後,無疑還是要放虎歸山。


    這是孫芮最不想看到的結果,所以這七天成為了破案的關鍵,如果黃鳳姑真的是在等這一個甲子之期,那就一定會有所行動!要是錯過了,估計再也沒有機會了。


    孫芮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隻是默不作聲。


    爾後,黃鳳姑說出了一句匪夷所思的話……


    “要不然……我幫幫你?”


    這一句話讓孫芮楞在當場,緩過神後怒極笑道:“幫我?你還想幫我?你的意思是殺人犯另有他人咯?”


    黃鳳姑不疾不徐:“對啊,殺人者——另有其人。”


    “嗬,你不要做最後掙紮了,不管是不是你,這最後的七天,你是不可能離開牢房一步的。”不管正確與否,關住鳳姑七日成為了最後的關鍵。


    “你有一個妻子,懷孕八個月……”


    孫芮皺起了眉頭。


    “現在估計快要臨盆了吧?”


    “你到底想說什麽?”孫芮緊握這雙拳,額頭上浮現出如蚯蚓般的青筋,多年的警員生涯讓他極力的壓製著自己內心的怒火。


    “貴夫人這個幾個月時常到我的道場,讓我給懷中子算上一算,說來也巧,貴夫人是木命,元辰宮裏水木茂盛,旺子旺夫,真是不可多得的賢內助……”


    “你……”


    “怎麽,看你的樣子,貴夫人應該沒跟你說過吧?想來也是,她每次過來都會跟我談起你,說你公事繁忙,等有空也想叫你過來,讓我幫你算算命格。”


    黃鳳姑的每一句話就像釘子一樣紮進孫芮的心口,他的呼吸開始局促起來。


    “我憑什麽相信你的話?!”


    鳳姑低著腦袋,似乎思考了一陣,猛然抬起頭,語氣變成高亮,透露出了一個病態般的笑容,這幅模樣讓孫芮毛骨悚然,而更可怕的,是她話中的內容。


    “對了,我想起來了,上一次見到貴夫人的時候,我透過窗,看見她正在給李淼指路啊,如果你不信,可以去問問李淼,喔,瞧我這記性……他已經死了。”


    孫芮身上冷汗涔涔而下,這時從遠方傳來一陣對自己的呼喊,一位女同事急匆匆的跑了過來。


    “師兄……師兄……剛才醫院打來電話,嫂子,嫂子她……”


    “她怎麽了,你慢點說!”


    “師兄……你……你快去醫院吧,他們說嫂子難產……”


    孫芮搖著腦袋:“不可能啊,預產期不應該啊……”


    “夫人命中當有此一劫。”鳳姑在身後輕描淡寫。


    聽到這個突如其來的噩耗,孫芮隻覺得天昏地轉,心如刀絞,身子忽然一轉,握住鐵牢使勁搖晃,對著黃鳳姑歇斯底裏地喊道:“你到底對她做什麽?!你到底對她做什麽?!”


    周圍的警員紛紛上去控製住孫芮,他不斷的掙紮,試圖再次衝到黃鳳姑麵前,女警員在旁不斷的勸慰:“師兄,現在不是問罪的時候,你快去醫院看看嫂子要緊啊!”


    聽見這句話,孫芮回複了一絲冷靜,自顧自道:“對,對,我要去看看她,我要去看看她。”


    他用手撫開的眾人,搖晃著身子走到門口,可身後那不死不休的聲音又再次響起。


    “五行就差一個木了,貴夫人是個上好的容器……”


    他像中魔似的定住了身子。


    “算算時辰,那孩子也合著那人魈的八字……”


    他回過頭,同事們按著黃鳳姑的腦袋,其餘人推搡著孫芮,讓他遠離黃鳳姑,可他的雙腳像是在地上生出了根,一動不動。


    “一屍兩命,一屍……咳咳……兩命……”一個個巴掌落在的黃鳳姑的臉上,可每抽一下,她就笑的越詭異。


    “你們……你們……咳咳……能關的住我多久?嘻嘻嘻嘻嘻嘻~”


    她聲音尖銳而犀利,成為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若不是教授口中得知到的惡毒修煉方法,或許他本不會這樣,但如今他妻子遇難,聯想到之前受害人的種種慘狀,孫芮眼裏布滿了血絲,無邊的憤怒充斥全身,他的手,不由自主的向腰間的配槍摸去……


    殺人者,另有其人……


    五行之木,五運之福,五惡之怒,加之那尚未出世的人魈,所有的一切都已齊備,隻差這最後一槍。


    ……


    ……


    許學文的故事結束了,他每一次的講述,都會死掉一個關鍵人物,而這次沒有任何人死,恰恰是因為這樣,在最結尾,他留個了羅雀一個最大的難題——這一槍,開還是不開?


    眾人此刻都有一個共同的疑問,那就是故事還有反轉嗎?或者說,還能反轉嗎?


    這個故事看似沒有結束,其實已經結束了,許學文在第一段故事裏僅用隻言片語介紹了的一個孕婦想不到成了點睛之筆,而且他並沒有預先布局,若不是他第二段時的言語相激,成功的利用羅雀的優勢補全了故事背景,恐怕這最後一段也成立不了。


    這種開放性的結尾讓羅雀進退兩難。


    這一槍開下去,那就隻能順著許學文安排的情節往下走,頗有些狗尾續貂,落了下乘;若是不開,許學文這段故事用上了所有可以利用的條件,而這些條件都是羅雀一手創造的,他還能想到比這種方式更能讓人信服的結局嗎?


    “好難啊……”羅雀不顧別人的目光,說出了這三個字,這不是妥協,是真的很難,也是這次插旗以來,首次對許學文的認可。


    “那就知難而退吧,要是再接下去,估計你就要打破自己立下的規則了。”估計是杜琪峰的到場讓對方沒有過多的表示,但在從創作的方麵來說,經過前幾次的比拚,已經讓他起了惜才的念頭。


    創作型人才多多少少都會有點自己的怪癖,在銀河這樣的平台下,更是把這點無限放大,那麽是什麽讓這群水火不容的人,能夠共同完成同一件事?


    其中固然有銀河名聲在外的因素、數目不菲的薪資和難得的機遇,可要知道,真正特立獨行的人並不會將這些放在第一位。


    就好比一個宅男,沉迷動漫與遊戲,但身邊人對此一絲興趣也沒有,他們整天忙碌在市井喧囂之間,考慮著晚上去哪喝上一杯的同時在手機上勾搭著前不久在夜店裏認識的姑娘。


    他們無法理解宅男把大好時光浪費在一些虛無縹緲的事物上,而宅男也無法向他們述說屏幕那端裏的燦爛星河,光怪陸離。


    於是,他們畫了個圈,圈裏沒有宅男。


    道不同,不相為謀。


    我們都喜歡那種朋友,你拋出一個梗,他就能很自然的接住,而他的話說了一半,甚至隻是一個眼神,你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宅男總有一天會找到自己的圈子,而羅雀已經在這個圈裏了,特立獨行的人不是真的想忍受孤獨,也不是故作清高,慣於思考的人,對於精神的需求往往大於物質,他們要的其實也很簡單——


    我們的思想,在同一個頻率上跳躍,因為這樣,真的很愉快。


    銀河,就是一個這樣的圈子,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麽羅雀第一次來銀河會跟許學文起衝突,而現在又沒有一絲顧慮地跟對方進行插旗對決,而對方在比拚過後態度的收殮,也是同樣如此。


    他們,是同類。


    “我不想放棄,因為我真的很享受啊……”羅雀的這句話,發自心底。


    “那你還能接咯?可這一槍,是開還是不開呢?”許學文問道。


    “當然是……”


    ……


    遊乃海辦公室,許學文推門而入,他不客氣的搶過遊乃海剛給越冬青沏好的茶,張開嘴一飲而盡。


    遊乃海看了看他,有沒有責怪,又沏上了一杯遞給坐在沙發上看著剛才插旗回放視頻的越冬青,許學文見狀一屁股坐在了她旁邊,抱怨起來。


    “mia(越冬青英文名),以後這種事就不要在交給我了,頭先真的嚇死我了,我承認你前度是真本事,你不知道,我真的害怕最後一段他能接上來,到時我怎麽下的了台!”


    越冬青聞言一笑,道:“文哥,不會有下一次了。”


    許學文心有餘悸的同時又有些回味:“不過你這前度的結尾還挺有意思,孫芮開槍殺了黃鳳姑,最後鋃鐺入獄,多年以後當看到自己老婆的腹遺子長了一雙重瞳,知道了黃鳳姑早已把自己煉成了人魈,借他的手,完成修仙的最後一步,仔細想想這結局,真是黑暗的很。”


    “雀仔之前不是已經說了嗎……”一旁的遊乃海也插了進來:“黃初平也好、黃裳也好、都逃不過輪回,估計他說的修仙,也應該是這個意思吧。”


    許學文也讚同,道:“對啊,要不是我之前詐了他,讓他把所有的背景給完善掉,然後我一口氣的全部抖出來,沒準現在他就是組長了……對了,羅雀呢?”


    遊乃海道:“被杜sir叫走了,一個新人引起這麽大的動靜,不被關注才怪。”說到這,他轉頭問越冬青這個罪魁禍首:“不過話說回來,小青你又是叫我考驗他,又是叫學文跟他插旗,你費這麽大的勁究竟是為了什麽?”


    越冬青的視線沒有離開屏幕,正如之前她隔著鐵籠看著羅雀的背影一樣,道出一句:“沒什麽,隻是他這個人,有時喜歡被人推著走。”


    “你就這麽了解他?”


    她淡淡道出一句:“這個世界上,沒人比我更了解他。”


    兩人側目,許學文歎道:“女人的控製欲太強對男人不是什麽好事。”


    越冬青像是沒聽見一般,不置可否。


    遊乃海抿了一口茶,又看了看越冬青的模樣,搖了搖頭。


    “那你未婚夫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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