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夜已經逐漸深了,但渭南城內卻沒有因此而安靜下來。在白蓮教信徒的哀嚎聲中,一大隊一大隊的明軍正由敞開的西門直入渭南城中。</p>


    “快!快!登上城牆!”孫守道一手持劍一手勒住韁繩喊道。在他的身前仍有幾位白蓮教的信徒在負隅頑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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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弟兄們!殺啊!”明軍士卒中的一位老卒大聲喊道。他一麵喊著一麵帶著身後的士兵由城牆的樓梯下層一路殺上去。白蓮教的刀刃好幾次都從他的臉上劃過,但此人非但沒有畏懼相反在躲過對方的刺擊後此人馬上將刀刃送入對方的身中。</p>


    “敗了!大家快跑啊!”最先崩潰的是城牆的上的白蓮教徒,他們雖說有著白蓮教軍隊中最為精良的裝備。</p>


    但是平日裏麵對百姓與其他信徒時的好勇鬥狠在此刻毫無用處,在鐵與血的慘烈戰場上他們的鬥誌一下子便泄下氣來。最開始是一個人向著後方逃竄,隨後是兩個人,再然後是一群人。</p>


    最終,潰敗像是鼠疫一樣在城牆上的白蓮教軍隊裏傳染開了。士兵們丟下兵器與甲胃,將軍丟下令旗和象征白蓮教高位的白素衣。</p>


    看起來,渭南城白蓮教已經萬事皆休。</p>


    “大人,小的是被脅迫的啊。”幾位士兵押送著一位身著白蓮教大將服且身披白素衣的男人走了上來。</p>


    男人涕淚縱橫,一雙哭腫的眼睛與他濃密的絡腮胡顯得格外不搭。</p>


    “嗬。”見著眼前男人的這種活寶表現左晉不由得被逗樂了。他揮了揮手示意士兵們將對方放開,隨後蹲在男人匍匐的身前問道。</p>


    “衣服哪來的呀?”</p>


    “大人啊,我著衣服是被那白蓮教的大將軍給強迫穿上的呀。小人我實在不是白蓮教的那一幫子人,大人饒命啊!”男人一麵說著一麵在地上砰砰砰的磕起頭來。很快,血淚便和鼻子中的鼻涕交融在一起滴在地麵上。</p>


    “二十四、二十五、二十六……”左晉饒有興趣的看著男人的動作而男人在看見左晉在數數後也慢慢的停了下來。</p>


    “欸!怎麽停了呀?”</p>


    “大人,小的,小的頭疼。”</p>


    “嗬,你要是在繼續磕幾個頭。我說不定就饒了你了呢?對吧,胡三?”</p>


    “啊……”</p>


    左晉自然不是神人,他可以知曉對方就是白天那位白蓮教大將的原因僅僅在於他注意到眼前男人的外襯和內襯是搭配的。</p>


    在打發士兵將眼前男人帶去嚴加看管後黃濤領著一大幫子人過來了,這些人大多都是渭南城中的鄉紳。鄉紳們一個個都畏畏縮縮的,在他們中還有兩個被綁起來的倒黴蛋。</p>


    “唉。”左晉淺淺的歎了一口氣,他現在實在是不想和這些鄉紳們打交道。但全無辦法,他畢竟還是朝廷派來平叛的千戶。</p>


    “諸位好。”左晉禮數周全的說道,一麵說著他還向著過來的諸位鄉紳們行了一禮。</p>


    “左大人好。”見著左晉向他們行禮,諸位鄉紳還是頗為受用的。他們自覺備受尊敬,連腰杆子都直愣起來不少。</p>


    “左大人啊…”鄉紳中領頭的是一位致仕的老官員,對方帶著老年人所常見的哆嗦語氣開口了:“左千戶,年少有為,雄姿勃發……”</p>


    得、得、得、說辭都是一樣的。左晉心想到。</p>


    “這兩人都是城中鄉紳裏的敗類,老朽特地領著鄉紳們將他們二人帶來正法。”老官員的恭維在好長一段句子後終於結束了。</p>


    “他們是?”左晉眯了眯眼睛,語氣平澹的問道。他懷疑這二人不過是鄉紳們推出來的替死鬼,用來擋一擋左晉的清查的。</p>


    “這一個,他是城南趙家的家主,叫趙鑫。這一位,也是城南的…….”</p>


    你們這城南的害蟲不少啊。走過來打算和左晉匯報軍情的李洪剛剛好聽完了老者的話語。他在心中無不惡意的想到:這還全城找啥找啊,去抓城南的鄉紳豈不是一抓一個準?</p>


    “李洪,出了什麽事嗎?”左晉一眼便看見了在那一坨鄉紳們左側站著的李洪。</p>


    “哦。”李洪見著左晉喊他,連忙做輯匯報到:“左千戶,在城東邊發現了個作坊。作坊裏麵有些東西,隆千戶讓我過來喊你去看。”</p>


    “嗯?”左晉皺了皺眉,這城中有什麽東西是直到他去看的?</p>


    “那各位鄉紳,既然軍情繁忙。那麽再下就先行告退了。”左晉在向著眼前的諸位鄉紳拱了拱手後便隨著李洪一路走開,往城東麵去了。</p>


    “黃縣令,你看這?”一位鄉紳向著渭南縣令黃濤問道,仍誰都看得出左晉似乎對他們並不感冒。又或者說那位左千戶似乎根本就沒有將他們當作鄉紳來看待,他們這些人的死活對於那位左千戶來說似乎全無影響。</p>


    黃濤見著對方問自己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怎麽說?說那位左千戶現在其實很不想搭理他們,打算徹底剿滅白蓮教後在拿他們秋後算賬嗎?</p>


    在思慮了一番後黃濤還是出言安慰對方,勸對方說道:“我們大家夥都是當地鄉紳,是朝廷在渭南這一帶的“重臣”,左千戶是不會拿大家怎麽樣的。大家大可以放寬心,好好回家等候。”</p>


    “那就好,那就好。”聽到黃縣令都這樣說了,這些個鄉紳的心終於安定了下來。他們在夜色中聚成一團的往城南的方向走去,並祈禱沒有亂兵跑到他們家中劫掠。</p>


    見著鄉紳們聚團離開,黃濤不由得鬆下一口氣來。不管鄉紳們怎樣,黃濤自認為自己是全無責任的。</p>


    頂多也就是罰俸,黃濤心中暗敷。畢竟他可與那些鄉紳們不同,城中的消息都是他遣人告訴左晉的,就連城門都是他派人偷偷打開以供明軍進入的。</p>


    不行,還是要趕緊收拾收拾。不然要是查出之前是我在幫白蓮教的人運送福祿壽可就麻煩了。黃濤蹙眉想到。</p>


    一麵想著,他一麵往家中趕去。</p>


    崇禎十五年臘月初六的夜晚頗有些寒冷,哪怕是黃縣令這樣敦實的人在回家時也不免有些發顫。</p>


    “這是什麽東西?還不如實說來!”薛仁義狠踢了一腳在他身側趴著求饒的男人。男人的身材消瘦,一雙眼睛深深的陷入了眼袋之中,渾身上下更是滲出叫人發嘔的臭氣。</p>


    “小人實在不知道,小的隻知道這是上麵的道人要小人四處傳遞的。”男人痛哭流涕道。</p>


    “你還敢說不知道!不知道的東西你吸食的這麽開心!”薛仁義實在是怒上心頭了,他自然是知道男人所吸食的東西是什麽。他所感到憤怒的是哪怕都到這個地步了,男人也不說實話。</p>


    “nmmd,這些個毒草!不就是你帶過來給那些蠢材們食用的嗎?還給我狡辯?”在薛仁義來之前他便從投降的白蓮教士兵們的口中大概知曉了為什麽出城的白蓮教士兵為何如此勇敢的原因。</p>


    也知曉了為什麽出城的白蓮教士兵大多都是一身的百姓服裝,其原因就在於白蓮教的“士兵”根本就是百姓。投降的士兵們向他告發,正是此人將城中的青壯年都一一抓捕。並且要城中的壯年男子都吸食此物,食用完畢後再以親人性命作為籌碼逼迫他人出城與左晉的明軍交戰。</p>


    “大人啊,小的實在不知道啊。小的隻是一個送東西的呀,這都是那個叫胡三的人幹的。小的……”</p>


    “啪!”薛仁義以最直接的反應來回答男人的求饒。隨著巴掌聲消失的,還有男人的一顆側牙。</p>


    “夠了。”左晉從門外走了進來,而在他身後一同進來的李翰在聞到房中的穢臭後則是趕緊掩住了鼻子。</p>


    “把他打壞了,咱們可就問不出了。”</p>


    “左千戶,是我要薛百戶打的。”隆三喜抖落抖落身子從一張椅子上站起身來。“我見過他們吃的這東西,叫福祿壽之類的,宮裏麵的太監就好這一口。”</p>


    “這東西是個十足的禍害,吃上這玩意的人就算家裏麵有上千貫財產也早晚有一天會被敗光。”隆三喜一麵說著,一麵毫不掩蓋自己對於桌上的那黑湖湖東西的厭惡。</p>


    “福祿壽?這玩意最開始不是用醫的嗎?”左晉愣了愣神,他自幼飽讀野史雜記對這東西也有所耳聞。但他實在沒有想到這東西會在這裏出現。</p>


    “這東西吃了後會讓人上癮,醫用了幾次那人也就戒不掉了。京師裏的吸食者也是因此才逐漸不可自拔的。”隆三喜深呼出一口氣:“至於這玩意出現在這裏我猜想大概是白蓮教的人打算用這東西來讓士兵們悍不畏死的。”</p>


    “這怎麽現實呢?這玩意的藥效過了,人可就一蹶不振了。別說是…….”左晉啞住了,他在將這東西的藥效和戰場上的荒誕場景做了對比後,他很快便探明了真相。</p>


    聖人說:君子不慍。左晉一直也是如此約束自己的,但現在他卻由衷的感受到一種怒氣在胸腔內翻騰。</p>


    “nmd。”這是在陷入寂靜的房屋前最後的一句完整話語。</p>


    在離開這座穢臭的屋子後,左晉旋即下令要求各級軍官帶著士兵們在城中搜集此物。但一開始效果並不甚理想,根據已經不成人形的白蓮教信徒在昏迷前的招供他們一共是運送了近八百斤的這東西來到渭南城的。</p>


    但現在左晉的人馬隻收集到了兩百斤,除去白蓮教已經給兵士和百姓服用的,城中還有近兩百斤的空缺。</p>


    “先搜鄉紳,在搜百姓。”左晉一麵布置城防一麵下令給薛仁義。而薛仁義很快便給他叫上了答複——渭南縣令黃濤被擒。</p>


    搜查的士兵們在黃濤的家中發現了這家夥後院女卷房的花園裏有一大片空地,而且空地上的泥土又是剛剛翻新過的樣子。</p>


    薛仁義隨即下令開挖,在掘土三尺後他終於找到了一盒橙黃色的木盒子,盒子很大和一個棺材差不多。而在這盒子裏麵的就是餘下的兩百斤“福祿壽”了。</p>


    “左千戶,我冤枉啊!左千戶,我是真的冤枉啊!這都是白蓮教的那些人埋在我院子裏麵的!”黃濤的求饒路數和左晉之前所見的那些人一樣,沒有任何區別。</p>


    “拉下去,關起來。”左晉閉上了眼睛,他實在是不想要看見黃濤這個活寶。也是因為對方好歹是地方官員,自己要是殺了對方也撈不著好。更何況,一旦被別用用心的人,如黃濤的一些故友、親戚知道了說不定還會彈劾自己。</p>


    “左千戶,我們怎麽處理他呢?”李洪站在左晉的身側問道。“這等人,咱們不殺了嗎?”</p>


    “殺、殺、殺,我倒是想殺!可是殺了後咱們怎麽辦?要是別人知道是咱們殺的,別說是烏紗帽了,咱們的人頭都不見得可以保住。”左晉無奈說道。畢竟在大明儲藏福祿壽並非是罪過,唯一可以給對方定罪的地方也僅僅在於幫助白蓮教儲藏福祿壽這一條罪過。、</p>


    更何況這家夥在自己這一方進城的時候還是辦了不少事的,左晉估摸著對方頂多也就是摘下一頂烏紗帽。</p>


    “屬下知道了。”李洪眯了眯眼睛,心中暗自有了打算。</p>


    幾日後,縣令黃濤便離奇的死在了獄中。城中的郎中看不出什麽原因,隻能模模湖湖的告訴左晉是舊疾複發。</p>


    左晉半信半疑的相信了郎中的說辭,將此事一同奏報給了孫督師。孫督師的回信也相當簡單,除了要左晉好好照顧這位被白蓮教“害死”的縣令後人外並無其他要求。</p>


    但這畢竟隻是崇禎十五年年末陝西的一小篇章罷了,左晉此刻的重心依舊在未被清剿趕緊的白蓮教徒身上。</p>


    在拿下渭南後,左晉仍然要麵對著數倍於自己的白蓮教信徒們。而對方的出兵路線則早早的被左晉標注在了地圖上麵。</p>


    白蓮教的出兵路線是兵分三路,由關山鎮,孝童,富平。其中富平的兵馬最多,也是最早出發的。對方的匯合地點在於關山鎮,在關山鎮匯合後對方則是打算直逼左晉目前所在的縣城——渭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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