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廿七。


    在李昌銘的帶領下,杜寧前往碧春園參加詠春詩會。


    通常“文會”是不限製詩詞歌賦活動的統稱,而這一場文會既然稱為“詠春詩會”,即表示隻限於“詩”類。


    春風拂麵,碧春園裏百花盛開。


    有許多其他地方的學子慕名前來觀賞美景,或是舉辦文會,或是寫生,亦或者是交流各種文壇趣事等戶外活動。


    “諸位文友,我來給大家介紹一下。”


    李昌銘麵對玉林縣寒衣社的學子們,介紹起了杜寧:“這位就是在南平府寫出鎮國文章《馬說》的杜寧公子,同時也是南平府寒衣社的成員,他的三首鳴州詩曾刊登《南平文報》,他的《竹石》更是被國學宮收錄,並刊登《雲京文報》。”


    “南平府杜寧,見過各位文友。”杜寧對眾人作揖。


    “原來是杜公子,久仰久仰。”


    “杜鎮國大名,如雷貫耳。”


    “今日一見,三生有幸。”


    眾人態度恭敬的回禮,對李昌銘的話深信不疑,因為他的堂兄就是南平府寒衣社的社首,有這層關係在裏麵,杜寧的身份豈能有假。


    “天下寒門是一家,南平府的寒衣社與我們玉林縣的寒衣社都是兄弟家。”


    “我比較喜歡杜公子的《竹石》,有助於讀書人磨心煉膽,每當心誌動搖的時候念誦,可排除心中雜念。”


    “今日有杜公子鎮場,咱們寒衣社必定能贏。”


    眾學子麵露自信之色,玉林縣這邊的寒衣社與傑英社每年文會交流,也是輸多勝少。


    大家從來就沒有像今天這麽自信過,同為寒門學子,都沒有將杜寧當作外人。


    “原來你就是那個害我叔父被國學宮革職的家夥,竟敢到我們玉林縣裏來了,真是不知羞恥!”


    一道憤怒的聲音突然響起。


    眾人看去,見有一群穿著錦衣華服的人氣勢洶洶而來。


    為首的是一個秀才,向杜寧投來了敵意的目光。


    其他人也都如此,明明是初次相見,眼神卻那麽凶。


    李昌銘說道:“那是本縣傑英社的社首‘嚴路’,他的父親是本地縣丞,與南平府前任院君嚴鬆那一脈似乎有家族上的血緣關係。”


    “原來如此。”


    杜寧恍然大悟,嚴鬆作為府文院的院君,一直以來就是嚴家的驕傲,結果因為杜寧被國學宮革職,讓嚴家蒙受奇恥大辱。


    嚴路不敢質疑國學宮,於是就將矛頭指向了杜寧。


    “見過嚴兄。”杜寧拱手道。


    “呸!你什麽身份?嚴兄也是你能叫的?你算個什麽東西啊!寫詩鳴州如何?文章鎮國又如何?依舊改變不了你寒門那卑賤的身份!”嚴路惡狠狠道。


    這番話看似在罵杜寧,實際上也是在罵寒衣社眾多學子,讓大家惱怒起來。


    杜寧說道:“寒門出身的人並不卑賤,恰恰相反,某些出身看似高貴,實則卑賤的人,才會覺得別人的出身也很卑賤。”


    “說得好!不愧是杜鎮國!”


    “不卑不亢,傲骨無雙!”


    寒衣社學子昂首挺胸,無懼對麵的權貴子弟。


    “放肆!”


    嚴路臉上浮現出了懊惱之色,冷哼一聲:“杜公子,別人都說你是寒門貴子,有成大儒之資,可是在我看來,你不過是一個欺世盜名之輩。”


    “何出此言?”杜寧問道。


    嚴路大聲道:“我叔父嚴鬆本是八賢王的門生,在南平府擔任文院的院君,可謂德高望重,可你卻栽贓陷害,汙蔑我伯父要將你趕出文院,以至於被國學宮摘了烏紗帽,讓我嚴家成為恥辱,此事你應該給我嚴家一個交代!”


    “什麽?嚴大學士被國學宮免職,原來是被杜寧汙蔑的?”


    “八王爺乃是賢王,他看中的人怎麽會無緣無故將學子趕出文院?其中果然有所貓膩。”


    “這杜寧真是好深的心機城府,竟然如此陷害嚴大學士,真是卑劣至極!”


    傑英社學子都假裝出了十分驚訝,且又義憤填膺的模樣,對杜寧指指點點。


    “胡說!分明就是嚴鬆在文院裏汙蔑杜公子,並不讓他參加學籍考試,所以才會有許多學子鬧起來,怎麽到了你們的嘴裏,卻成了是杜寧栽贓陷害?你們不敢質疑國學宮,卻來攻擊杜公子的文名,可笑!”


    “如果不是嚴鬆公報私仇,國學宮又怎麽會派人來查?既然你們認為是杜公子栽贓陷害,怎麽不見你們去向國學宮為嚴鬆申訴?”


    “就是!咱們退一步來說,假設真是杜寧在栽贓陷害,那你們為什麽早不說晚不說,偏偏這個時候說?”


    寒衣社學子紛紛反駁,都站在杜寧的立場說話。


    杜寧感到有些奇怪,國學宮也是在派人調查過後,才摘掉了嚴鬆的烏紗帽,嚴家若是認為冤枉的話,早就利用文報公開喊冤,又何必在自己麵前反咬一口?


    這毫無意義,也改變不了現實,而且,還會被其他人看不起。


    杜寧僅僅隻是覺得奇怪,這太不符合常理了。


    嚴路見到杜寧並沒有生氣,眼中流露出了些許失望之色,繼續道:“杜公子為何一語不發?莫非是心有愧疚,不敢說?”


    “杜某問心無愧。”杜寧昂首道。


    “這就是你的虛偽之處,表麵上假裝冠冕堂皇,實際上心如蛇蠍,禽獸不如。”嚴路罵道。


    杜寧頓時惱怒,看向嚴路的表情很是不悅。


    嚴路心裏嘿嘿一笑,心道:“正好用計了。”


    於是繼續對杜寧說道:“事情已經過去,我們嚴家在蘇州也算是名門,可以對此事既往不咎,不過今日杜公子來到碧春園,想必是要為寒衣社出頭吧?”


    “杜公子在南平府本就是寒衣社學子,為我寒衣社出頭,不算違規。”李昌銘嚴肅道。


    “那是自然,反正你們都出身寒門,無論是什麽地方來的學子都是一樣。”


    嚴路說道:“既然杜公子要代表寒衣社參加,那我們就在原有彩頭的基礎上,額外再加一個賭注。”


    “什麽賭注?”


    杜寧心中警惕,意識到對方可能要真正亮劍了。


    嚴路大聲道:“若是你能奪得魁首,我嚴路就當眾對你跪下磕頭認錯,澄清對你文名的攻擊,但如果你輸了,你就得向我嚴家磕頭道歉,不知杜公子可敢一戰?”


    杜寧恍然大悟,難怪嚴路要對自己進行惡意辱罵,原來是想以此激怒自己,然後再提出這種額外的賭約。


    嚴路並不是貿然的辱罵,而是一種激將法,讓杜寧在憤怒之下答應這個賭約,然後再實行下一步的計劃。


    一旦杜寧輸了向嚴路磕頭認錯,就等於是在承認汙蔑嚴鬆,那對杜寧的文名將會造成致命的打擊。


    但嚴路小瞧了杜寧的心態,在他出言汙蔑的時候,杜寧就感到了事情的蹊蹺,故而沒有被對方激怒。


    “荒唐!”


    李昌銘直接指著嚴路的鼻子怒道:“杜公子本來就沒有錯,憑什麽向你道歉?他可是文章鎮國的人,讓他向你磕頭,你受得起嗎?你算個什麽東西!”


    “放肆!”


    “大膽!”


    傑英社學子紛紛怒喝,李昌銘竟敢對嚴路這麽說話,簡直就是不將他們傑英社的學子放在眼裏,這是一種恥辱。


    嚴路憤怒的眼神掃過李昌銘,如果是在平時的話,他肯定會毫不客氣的嘴炮回去。


    但是今天,李昌銘並不他的目標,所以嚴路心裏就算再怎麽憤怒,也懶得與李昌銘一般計較。


    “堂堂寫出鎮國文章的人,如果連這點膽量都沒有,那也隻是浪得虛名之輩而已,我看杜公子還是從哪裏來回哪裏去吧,莫要辱了我們玉林縣的名聲。”


    嚴路毫不客氣地說,看向杜寧的眼神充滿了輕蔑。


    當然,這也是他故意如此,目的就是為了讓杜寧憤怒,從而失去理智,做出十分不明智的判斷。


    “杜公子,你不要答應他,這嚴路根本就沒安好心,每次與我們寒衣社文比,他都會提出一些過分的條件。”


    李昌銘惡狠狠道:“姓嚴的,我李某把話擱在這裏,你如果再敢得寸進尺,今日這場文會不玩也罷!”


    “說得好!咱們寒衣社不差這一局!”


    “就是!想讓我們的‘寒門鎮國’向你道歉,想得美!”


    “別以為我們看不出來,你們想用激將法來影響杜公子,隻可惜這一招對杜公子無用。”


    寒衣社學子也是怒了,好不容易出一個“寒門鎮國”,到了玉林縣來被這些家夥欺負的話,那還得了?


    今天就是豁出去得罪這些權貴,也絕對不讓杜寧吃半點虧,這是寒門學子的氣節!


    傑英社學子的臉色都有些不好看了,寒衣社學子十分的團結,在李昌銘等人的眼裏,杜寧有著非同一般的地位。


    “杜寧,枉你也是寫出鎮國文章的人,居然要躲在別人的身後,難道你就不覺得恥辱嗎!”


    “有膽量的話就與我們較量一番,不要丟了寒門學子的氣節。”


    “枉為讀書人!”


    傑英社學子繼續激將。


    “哈哈……”


    杜寧忍不住發出了笑聲,看向嚴路的眼神猶如一把利劍。


    “好!這賭注我同意了!”杜寧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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