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水若善知道荷船會那天起,她的體內就滾著一顆火球,等了整整兩個月,終於等到令她最最期待的荷船會,否則,她真要被體內的火球給吞噬了。


    她可是向水寂青拚了命的再三保證,荷船會以後定會回家一趟,他才沒有速速將她綁回去。不過,想到過兩天家裏人就要將她帶回去,她就特別失落,雖然她跟殷王兩人還在別別扭扭的鬧脾氣,可她一點也不想離開。她想每天都能看見他,每個時辰都能跟他在一起,就算是他冷著一張臉,寒著一雙眼,她也還是喜歡他,好喜歡好喜歡,好多個好喜歡!


    水若善似寶的捧著手裏的荷船,原來真的是一艘小船,木製的船雖小,做工卻相當精細,船體的正中鑲嵌著一朵荷花,最巧的當屬這花瓣,正是前段時間采摘的荷花做成的幹花瓣,淡淡的荷香若隱若現,更加令她身心舒暢。


    殷王答應過她,夜幕降臨時他一定會來。


    水若善看看掛在頭頂上猜謎的花燈,她沒有興趣;


    水若善瞧瞧遠處的雜耍表演,她興致缺缺;


    水若善路過賣梅花糕的店鋪,立足一瞬,萬一荷船上沾染吃食的味道而令他反感呢?要是讓殷王看到漂亮的荷船上印著一個粘著梅花糕屑油膩膩的手指印,那她多難為情啊!還是不吃了。


    水若善連最喜歡的梅花糕都不敢碰,隻心無旁騖的護著臂彎裏的荷船,這艘小船,此刻分享著她喜歡殷王的所有心情,承載著她所有的希望,仿佛隻要將這荷船交到殷王手中,她的願望便統統都能實現。


    水若善轉過拐角,幽靜的小巷與荷船會隻有一牆之隔,她想要靜靜地呆在這裏等著夜幕低垂,她望著天傻兮兮的笑著,現在的夜晚來的特別早哪!那個人很快就會來找她的。她的腦裏、心裏,滿滿的裝著殷王,那雙世間獨一無二的鳳眸,那張總是緊抿著看起來冷漠其實又毒舌的薄唇,還有那張冰冷卻帶著殷王溫熱體溫的麵具,她甚至能清楚地記得殷王走路的聲音,正與此刻越來越近的腳步聲重合,懶散但剛勁。


    水若善的指尖緊張的摳著船體,狂亂的心跳是前所未有的頻率,她還怕會不會給它跳出體外呢!也許,在這個晚上,在這裏……


    “王爺可知送這荷船的意義?”


    他說,風俗傳統,本王豈會不知。


    “王爺,這荷船當真是送給我的?”


    他說,難道本王還會將自己喜愛的女子弄錯了?


    “王爺……喜歡……”


    他說,本王對你一見傾心。


    他說,本王總找機會與你偶遇。


    他說,本王今日借這荷船向你表明心意。


    他說......織音,本王想娶你做王妃。


    “啪!”


    “誰?出來。”殷王朝發出聲響的拐角喝道,借著照進小巷昏黃的燈光,鵝黃色裙擺的一角隨著流動的空氣忽隱忽現,他知道隱在暗處的人是水若善,他早就知道,他早在靠近小巷時,就聽到越來越沉重急促的呼吸聲,令他自己都有些驚訝的是,他竟憑感應奇跡般辨得出那是水若善的呼吸聲。


    水若善癱軟的靠著牆,好冷的牆麵,好冷的地麵,她在聽到殷王赤裸的求愛時,突地感覺一陣眩暈,那是從大喜到大悲的無力虛脫,幽深的小巷頃刻變為巨大的冰窟,寒徹了她的骨,也冷了她一身的血肉。


    晴天霹靂,也不過如此。心如刀絞,原來竟是這樣。


    水若善的指甲深深地摳進木船中,指尖的肉被船體擠壓成全白色,又酸又疼,冰冷的淚珠急切的拍打著船上的荷花,啪嗒啪嗒的聲響,強烈的附和著此刻被疼痛主宰卻還能跳動的心,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一滴淚劃過的痕跡,那麽滾燙,那麽深刻,條條道道烙刻在心上。


    直到殷王說出那句“本王想娶你做王妃”,頃刻之間抽走她最後一絲氣力,她再也無力捧著那艘船,隻眼睜睜的看著它奔向滅亡,“啪!”,淡香的荷花滾出船體,在這個無盡的冰窟中四散開來,她隻是呆呆地望著破碎的荷船,隱約聞到荷花的淡香鋪陳空中,稀薄消散。


    我以為……我以為,你是來幫我完成願望,你是能帶來幸福的荷船。


    她咬緊牙關拚命地壓抑自己啜泣的聲音。


    卻原來,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你隻是......來同情我來看我痛苦的,你剛剛一定還在笑我,笑我無知、笑我異想天開,笑我......自負自戀。


    那縷荷香飄散的又哪裏隻是一縷荷香,它端攏又散失的是它永遠都不懂的東西。


    水若善抬頭望著天,深深地吸口寒冷的空氣,滿腔的酸苦被冰冷的空氣壓製在體內,好黑的夜,茫茫蒼際,透過淚濕的眼越發朦朧,她用力的眨眼,殘忍的強留了想要離開她的眼淚,回流向體內,她無力地扯動嘴角,真的......好苦啊!


    水若善胡亂的抹了把臉,拾起地上的荷船,過度用力的手指微顫著,她深吸一口氣,一步跨出暗巷,“哈哈哈,殷王殿下,你在這裏私定終身,可是被我逮到嘍!呦~我要去跟赫連舒炫耀一下。”側身,慌亂的離開。


    殷王一生也不會知道,水若善轉身的那瞬,為他而苦的一滴清淚,劃過涼薄的空氣,帶著微小的風聲,浸入他環著織音的右臂衣衫。他隻是定定的望著她,為什麽要笑?為什麽還要笑?他明明看見因為淚水衝刷,愈加晶亮的眼裏溢滿了痛苦,為什麽還要笑得這麽傻、這麽......苦澀。


    連帶他的喉頭也有些壓窒。


    為什麽襯著濕潤的眼角在這裏強顏歡笑?為什麽明明那麽壓抑卻不在他麵前肆無忌憚的哭泣?


    他想過,她會哭著罵他,那他就能回道,本王的事什麽時候輪到你管?


    他想過,她會捶打著他,那他就能嗬斥,你有什麽資格對本王動手?


    他甚至想過,她一怒之下離開王府,那他就能不屑,一顆小棋子,有則用,沒有也罷!


    可他到底也沒想過,她依然端的是她傻氣的笑,笑的如往日一般純真,卻竟令他……如此心疼,抽著的疼。


    從來寡情如他,何時嚐過這種酸楚的脹痛。從來理智到絕情的他,何曾想要衝動放肆一回。


    是他忘了,她從不會忤逆他,從不會責他怪他,她對他,從來就隻有順從撒賴,她難過的時候,總是用那雙黑曜石般的眼靜靜的看著他,而後又吃吃的笑,什麽也不問,什麽也不說,她總是這樣,一直都是這樣。


    他英雄救美時,摟著織音溫柔安撫時,她就是這樣。


    他要見水寂青時,她似是窺到他的想法時,她也是這樣。


    一直都是。


    水若善千求萬求,求他定要參加荷船會,她想做什麽,他豈會不知。他做事從不向別人交代,卻幾次三番想要告訴她,荷船會他另有安排,最終他依然保持沉默,難道不是不忍親口告訴她?


    傷害是他一手造成的,卻又不敢直麵告訴她,隻敢這樣讓她意外的撞到,如此他就能心安理得的自欺,這樣的結果其實不是他想要的,隻是被她無意中撞破了。


    可是這樣幼稚的做法除了自欺欺人外,又有何不同?


    殷王的頭有些發脹,緊咬著牙關,他與水若善,是否真的不該隻是這樣?


    要兼顧天下與她,到底是他不能還是不想,又或者其實隻是不敢!


    殷王退後一步,拉開與織音之間的距離,絕美的鳳眼閃著萬象失色的柔光,水若善,這條征統的路上,本王沒有為你預留位置。


    倘若你真的重要到……


    也許本王可以……


    “王爺,她是哪家的姑娘?竟然直呼皇家的名諱!”織音奇怪,就是皇室之間也不會連名帶姓的叫。


    “她啊,從來就沒這種禮數。本王猜這水寂青就沒請人教過她禮儀!”殷王依然留戀地望著水若善離去的方向,他總覺得,再不去追她會跑的很遠。


    “水寂青?江南水家?”突然拔高的聲音依然沒有喚回殷王追隨水若善背影的視線。


    “她是水家的大小姐,水若善。”此時的殷王揚起了一個隻有在他短暫的幸福童年中才會出現的真心笑容。


    聞言,織音垂著頭,皺眉道:“不可能,水家沒有小姐!”


    “聽說她被水寂青一直藏在家裏。”


    “絕不可能,水家家譜上根本沒有這個人!”


    殷王突地回頭盯著她,久久不發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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