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日講還剩一天，京城突的落了一場大雨。</p>
方才褪去不久的春寒調個頭，殺了京師百姓一個措手不及的回馬槍。微薄的寒意從四方揭竿而起，北上京城。</p>
客棧裏，秦墨從床上翻起，扒開窗戶縫看了一眼外邊的暗澹的天色。嘩啦啦的雨聲從外邊爭前恐後的跳了進來，夾雜著轟隆的雷聲。</p>
“公子？”沉三也被驚醒，順手點燃了床頭的燈火。</p>
熾紅的火光打在熟睡的張春明的臉上，讓他不由下意識皺了皺眉頭，眼皮掙紮了幾下也半撐著起來了。</p>
“怎麽了？”張春明有些迷湖的問道。</p>
絲絲冷風從縫隙裏鼓入，將秦墨的兩鬢的長發吹起，他聞聲回頭嚴肅的看了一眼坐在床頭衣衫整齊的沉三與半撐在床上的張春明。</p>
秦墨的眼神很冷，如同出鞘的刀芒。沉三見狀，臉色頓時變了變。</p>
“沒事。”秦墨說完又繼續轉頭看著縫隙外邊的雨勢。</p>
沉三心跳突突突的，心道沒事才怪。公子那是要殺人前的眼神，冷的可怕。以往在漠北，每次衝鋒前將士們都是那般幽冷的眼神。</p>
過了半晌，秦墨看那客棧不遠處的青樹下出現了一道身影，整個人鬆了一口氣。</p>
他回過頭，看向一旁緊繃著待命的沉三。這個客棧的房間比較大，床鋪能睡下三個人。</p>
從昨晚開始，沉三與秦墨就是和衣而眠，根本沒有脫衣服睡覺，但秦墨卻要求張春明好好休息。</p>
見秦墨回頭，沉三連忙站了起來。</p>
“公子？”</p>
“嗯，走吧，二青在外麵等我們。”秦墨點頭道。</p>
兩人沒有叫上張春明，關上房門後，趁著天蒙蒙亮出了客棧。外頭下著大雨，秦墨與沉三就在客棧房簷下打了傘出去。</p>
客棧距金沙閣不遠，就連路上鋪的都是青磚。若是再遠一些，地上的青磚就會消失，貧苦的巷子裏到處坑坑窪窪。</p>
麵無菜色的墮民踩著堅固的草鞋，小心翼翼的避開那些髒兮兮的水坑卻仍舊不可避免的踩入渾黃的泥巴坑裏。</p>
不多時，墮民或是黑戶會將燒酒與吃食挑出來賣。金沙閣附近人流量大，有些摳摳搜搜的老p客喜歡吃點東西再進去。</p>
在外頭的吃食與燒酒幾文錢，進了金沙閣那就是按銀子來算錢了。</p>
墮民依賴著金沙閣的人氣吃飯，或是賣些從碼頭背來的水果，日複一日的勞作。要麽死於饑餓，要麽死於疫病。</p>
即便客棧外是青磚路，秦墨兩人走到樹下時下擺還是濕了。二青也打著一把油紙傘，傘柄很新，像是女孩子的傘，大概是趙清雪給的。</p>
這種天氣穿蓑衣出來反而更合適的，但是在這大雨蒙蒙中反而不那麽容易靠近金沙閣。</p>
“老師。”二青有些木呐的站在青樹底下，喊了一聲後就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了，直到秦墨走到他的跟前，他才平靜下來。</p>
“害怕嗎？”秦墨伸出手拍了拍二青的肩膀問道。</p>
二青搖了搖頭，抬起頭的瞬間複雜的目光化為清明，說道。</p>
“想著會，動手的時候不會。”</p>
眨眼間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年，從弘治十四年的早春走到了弘治十五年。</p>
這個南京城裏屠戶家的孩子，和其他商戶的孩子一樣厭學，自從某天的清晨被自家老父親莫名其妙認了一個便宜老師。</p>
此後，上門送肉的時候被某個死不要臉的人拉入了科學的深淵。在南城做了很多事，讀了一些書，見了一些人。</p>
後來莫名其妙的進了老府尹的門，稀裏湖塗的隨著自家老師北上京城。懵懵懂懂間，一頭紮進了熾熱的煉鋼實驗室裏。</p>
再次抬頭時，自己那個不正經的老師搖身一變成為了弘治朝十五年唯一的狀元。</p>
即使知道自己老師做的事情很奇怪，甚至早就察覺到恐怕自己老師手上也沾染過不少人血，但二青仍舊不覺得不後悔。</p>
追隨老師的不止他一人，即便大家性格各異，每個人都奇奇怪怪出生凡塵，但都因為老師聚在一起。</p>
殺人也好，造反也好，無論做什麽都是為了心中的信仰。超越時代的文明重錘，狠狠砸在鋼鐵上，迸發出的火星也足夠照亮天下的苦難。</p>
秦墨笑了笑，說道。</p>
“這次人手不夠了，隻能讓你來了，一回生二回熟，在這世道想做些事情不見血是不可能的。”</p>
“我明白，老師。”二青麵無表情的點了點頭，木木的應道。</p>
秦墨三人順勢匯聚在一起，朝著金沙閣的方向走去。順勢披上了黑色的兜帽。雨太大了，五米之外很難視物。</p>
金沙閣昨夜走水，救火救到半夜，雖是隻是燒了一些院子並未傷人。但畢竟金沙閣還捂著事情，也不敢大張旗鼓的查哪裏走的水。</p>
如今天剛剛亮，又是暴雨瘋來，一群人早已疲憊不堪進入夢鄉。金沙閣內部除去幾個強製警戒的幾人外，幾乎其餘忙活了一夜的人都去休息去了。</p>
暴雨中的金沙閣格外的冷清，樓閣裏高懸的明角燈也因為走水的緣故熄滅了不少。整個金沙閣像是陷入了夢鄉，在這暴雨裏抵足而眠。</p>
三個黑點從遠處分散，由不用的地方翻入圍牆之中，發出的動靜如同海浪之中的一聲輕微的巴掌響動。</p>
守衛打著哈欠，意識在轟隆的雷聲與催眠的暴雨嘩嘩聲中吊著。</p>
轟隆一聲！天邊閃過一道巨大的閃電，如同一隻巨大的白筆刺破蒼穹。</p>
“荒唐！”</p>
文華殿裏，皇帝暴怒的聲音久久回蕩著。那道早就被內閣處理好的折子被狠狠的摔在殿下，此刻正狼狽的躺在老天官馬文升的麵前。</p>
“南直隸的漕運竟已經敗壞到如此駭人聽聞的地步！江南那群人想要幹什麽！造朕的反嗎？”</p>
殿前龍顏大怒，百官低著頭，沒人敢在皇帝急眼的時候跳出來說話。反正內閣也已經批了初步的處理意見，此時皇帝拎出來無非是要繼續追責罷了。</p>
漕運，漕運！漕運！</p>
南直隸的漕運，在這個暴雨天被人捅了上來，直達天聽。</p>
都是那個老瘋子！王繼！</p>
他是真不想幹了，還是嫌子孫後代太多了，牽連了無數權貴豪紳的漕運竟然如此魯莽的放在了皇帝的麵前！</p>
簡直是駭人聽聞，漕運早在成化年就是如此，弘治新朝也不過是循著舊製罷了。如此肥的漕運，怎麽可能沒人惦記。</p>
大家有的吃，不都是其樂融融的美事嗎？</p>
片刻後，老天官馬文升出列，手持笏板低頭上奏道。</p>
“皇上，漕運乃國之根本，江山社稷之繩。此事關重大，還請派監察禦史南下徹查漕運貪腐一桉！”</p>
話一出，也算是替百官開了個頭。上朝一事百官本就是以老天官馬首是瞻，馬文升不出聲誰敢說話？</p>
“老天官言之有理，那就派監察禦史南下，即刻商議人選，晚些內閣匯總拿個意見呈上來。”朱右樘氣稍微消了一些。</p>
監察禦史人選一事皇帝也不可能親力親為，畢竟官員那麽多，他自己也記不住詳細的情況。</p>
早些年間，朱右樘還在奉天殿午朝的閣裏牆上貼著大大小小官員的名單和信息，凡是親力親為。</p>
而現在局勢早已穩定，已不是新朝初起那般動蕩了。朱右樘自然也不可能天天過著那般艱苦的日子，人選一事就直接交給內閣遴選。</p>
即使皇帝不信任內閣，但並不是敵視內閣。天下的運作仍舊是靠著那幫老大人們，有矛盾歸有矛盾，也不能做的太過分。</p>
文官作大並非好事，最直接的壞處就是黨爭。文官是文官，不代表一定是好官，甚至於好官也不一定幹人事。</p>
完全是屁股決定腦袋，麵對皇帝和太監的關係上，文官倒是統一了起來。一致表示，自古以來太監沒幾個好人。</p>
</p>
皇帝必須聽文官的，天下才能太平。讀聖賢書的文官，難不成會比太監更壞嗎？</p>
會，當然會。</p>
太監在沒有控製實際的文官與武將之前，所有的權利都來自於皇帝。再大的太監的，皇帝一句話仍舊可以送他下去。</p>
但是文官不行，文官再壞也有人給他說好話。即便證據確鑿，利益關係也是盤根錯節的。</p>
錯誤太小不好殺，錯誤大了不好追責，要注意文官們的心態。事情搞得太大，會朝野人心惶惶。</p>
往往這個時候，老大人就會跳出來要求皇帝停止追責。理由永遠是那個為了安撫百官，避免朝野人心渙散。</p>
說到底就一句話，皇帝懂點事，大局重要。</p>
皇帝的話音落下，接著又有幾個官員站出來發表意見。要麽是檢舉一些不痛不癢的小魚小蝦，要麽就是義憤填膺的痛罵那些貪腐現象。</p>
甚至有官員站出來讚頌了一遍天下太平的局勢，反正都是一些無關痛癢的事情。</p>
“臣何遠彈劾應天府尹王繼結黨營私，肆意栽贓同僚！”一道與眾不同的聲音忽的響了起來。</p>
殿內的一眾官員本放下的心忽的又懸了起來，心道哦豁，早朝又要加鍾了。</p>
上一次是為了秦墨，這次是為了秦墨的老師王繼。這兩人不愧是師徒，總是不讓人消停。</p>
彈劾一開始，那就是鋪天蓋地互相彈劾。</p>
“臣禮部侍郎張由彈劾戶部主事何遠陷害忠良，意圖顛倒是非！”</p>
“臣......附議！”</p>
“臣蕭明克彈劾翰林院編撰秦墨無故缺朝，品行不端，不忠不孝！”</p>
台上的皇帝聽著殿下的群臣狗咬狗頭疼，忽的聽見一道彈劾秦墨的，頓時精神了一瞬，大喊一聲道。</p>
“秦墨呢？怎麽又來沒？”</p>
皇帝發話，朝堂頓時鴉雀無聲，隻剩下朱右樘憤怒的回音。</p>
聽見皇帝點名，翰林院大學士顫顫巍巍的站了出來，硬著頭皮回應道。</p>
“啟稟皇上，秦編撰他.......他身體不適，告了假的。”</p>
秦墨這種人能請假嗎？當然沒有，直接曠班來著。但是皇帝問起了，翰林院大學士總不能說啊人沒來，我們也沒辦法。</p>
反正告沒告假還不是自己一句話的事情，注籍之類的手續後麵也能補。</p>
“身體不適？又是這個借口！”朱右樘嗬斥道，“身為編撰，如此肆意妄為，他是不想幹了嗎？”</p>
罵的狠，沒說罰。</p>
又是這套，直接將彈劾秦墨的那個官員給整不會了。特麽，自己還出列了，現在皇帝還在罵人。</p>
自己該不該繼續彈劾？</p>
可重點不應該是不忠不孝嗎？怎麽皇帝一直揪著曠早朝這件事罵人，皇上不是以孝治國嗎？</p>
這.......蕭明克有些慌了。</p>
朱右樘以孝治國沒錯，但他需要的是天下人效彷他崇尚孝道，如此一來加強皇權的統治。</p>
皇帝需要的是天下萬民忠孝君父，而不是某個人具體的孝心。皇帝知道，秦墨也知道，所以他根本不在乎秦家那些手腳。</p>
現在秦墨也忙，浪費時間在豬一般秦家身上不劃算。朱右樘更不會因為這點捕風捉影的事情為難秦墨，更是會保下他。</p>
昨夜內閣已經將秦墨的講章連夜遞到了禦書房，皇帝一大早起來看的第一個就是秦墨的講章。</p>
看完之後，朱右樘心裏隻有兩個想法。這秦墨果然是個人才，竟然還藏著東西沒發揮出來，得把他留給我兒。</p>
皇帝罵了半天，老天官馬文升也接過話茬。</p>
“臣以為秦墨不知悔改，膽大妄為，不如將削其一個月的俸祿以示懲戒。”</p>
“那就依老天官所言，給那秦墨罰俸一個月！”皇帝一臉怒容的說道，而後又說，“接著說漕運的事情。”</p>
殿下的蕭明克聞言灰溜溜的滾了回去，不敢再探頭，這特麽直接就翻篇了？</p>
.......</p>
強烈的殺意迸發，溫熱的血四濺。</p>
金沙閣明麵上的東家陳靈友猛地睜開眼，喉嚨裏的血瞬間就灌滿了，赫赫的喊不出任何聲音。</p>
他隻能驚悚看著那張蒙著黑布的臉，看著那雙露出來極為陌生的眼睛。他不認識，從未見過那人。</p>
看著撲麵而來的狠厲的刀光，陳靈友竟然能有一瞬間感到好笑又覺得無奈。</p>
自己這副模樣已然死定了，就這也要補刀？</p>
眼前之人該是如何喪心病狂又心細如麻，冷血、狠厲，又莫名其妙。</p>
特麽的神經病吧！這段時間自己沒有惹任何人。</p>
哪來的仇家如此不講武德？難不成是外來的墮民？外地的幫會太沒有禮貌了！</p>
方才褪去不久的春寒調個頭，殺了京師百姓一個措手不及的回馬槍。微薄的寒意從四方揭竿而起，北上京城。</p>
客棧裏，秦墨從床上翻起，扒開窗戶縫看了一眼外邊的暗澹的天色。嘩啦啦的雨聲從外邊爭前恐後的跳了進來，夾雜著轟隆的雷聲。</p>
“公子？”沉三也被驚醒，順手點燃了床頭的燈火。</p>
熾紅的火光打在熟睡的張春明的臉上，讓他不由下意識皺了皺眉頭，眼皮掙紮了幾下也半撐著起來了。</p>
“怎麽了？”張春明有些迷湖的問道。</p>
絲絲冷風從縫隙裏鼓入，將秦墨的兩鬢的長發吹起，他聞聲回頭嚴肅的看了一眼坐在床頭衣衫整齊的沉三與半撐在床上的張春明。</p>
秦墨的眼神很冷，如同出鞘的刀芒。沉三見狀，臉色頓時變了變。</p>
“沒事。”秦墨說完又繼續轉頭看著縫隙外邊的雨勢。</p>
沉三心跳突突突的，心道沒事才怪。公子那是要殺人前的眼神，冷的可怕。以往在漠北，每次衝鋒前將士們都是那般幽冷的眼神。</p>
過了半晌，秦墨看那客棧不遠處的青樹下出現了一道身影，整個人鬆了一口氣。</p>
他回過頭，看向一旁緊繃著待命的沉三。這個客棧的房間比較大，床鋪能睡下三個人。</p>
從昨晚開始，沉三與秦墨就是和衣而眠，根本沒有脫衣服睡覺，但秦墨卻要求張春明好好休息。</p>
見秦墨回頭，沉三連忙站了起來。</p>
“公子？”</p>
“嗯，走吧，二青在外麵等我們。”秦墨點頭道。</p>
兩人沒有叫上張春明，關上房門後，趁著天蒙蒙亮出了客棧。外頭下著大雨，秦墨與沉三就在客棧房簷下打了傘出去。</p>
客棧距金沙閣不遠，就連路上鋪的都是青磚。若是再遠一些，地上的青磚就會消失，貧苦的巷子裏到處坑坑窪窪。</p>
麵無菜色的墮民踩著堅固的草鞋，小心翼翼的避開那些髒兮兮的水坑卻仍舊不可避免的踩入渾黃的泥巴坑裏。</p>
不多時，墮民或是黑戶會將燒酒與吃食挑出來賣。金沙閣附近人流量大，有些摳摳搜搜的老p客喜歡吃點東西再進去。</p>
在外頭的吃食與燒酒幾文錢，進了金沙閣那就是按銀子來算錢了。</p>
墮民依賴著金沙閣的人氣吃飯，或是賣些從碼頭背來的水果，日複一日的勞作。要麽死於饑餓，要麽死於疫病。</p>
即便客棧外是青磚路，秦墨兩人走到樹下時下擺還是濕了。二青也打著一把油紙傘，傘柄很新，像是女孩子的傘，大概是趙清雪給的。</p>
這種天氣穿蓑衣出來反而更合適的，但是在這大雨蒙蒙中反而不那麽容易靠近金沙閣。</p>
“老師。”二青有些木呐的站在青樹底下，喊了一聲後就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了，直到秦墨走到他的跟前，他才平靜下來。</p>
“害怕嗎？”秦墨伸出手拍了拍二青的肩膀問道。</p>
二青搖了搖頭，抬起頭的瞬間複雜的目光化為清明，說道。</p>
“想著會，動手的時候不會。”</p>
眨眼間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年，從弘治十四年的早春走到了弘治十五年。</p>
這個南京城裏屠戶家的孩子，和其他商戶的孩子一樣厭學，自從某天的清晨被自家老父親莫名其妙認了一個便宜老師。</p>
此後，上門送肉的時候被某個死不要臉的人拉入了科學的深淵。在南城做了很多事，讀了一些書，見了一些人。</p>
後來莫名其妙的進了老府尹的門，稀裏湖塗的隨著自家老師北上京城。懵懵懂懂間，一頭紮進了熾熱的煉鋼實驗室裏。</p>
再次抬頭時，自己那個不正經的老師搖身一變成為了弘治朝十五年唯一的狀元。</p>
即使知道自己老師做的事情很奇怪，甚至早就察覺到恐怕自己老師手上也沾染過不少人血，但二青仍舊不覺得不後悔。</p>
追隨老師的不止他一人，即便大家性格各異，每個人都奇奇怪怪出生凡塵，但都因為老師聚在一起。</p>
殺人也好，造反也好，無論做什麽都是為了心中的信仰。超越時代的文明重錘，狠狠砸在鋼鐵上，迸發出的火星也足夠照亮天下的苦難。</p>
秦墨笑了笑，說道。</p>
“這次人手不夠了，隻能讓你來了，一回生二回熟，在這世道想做些事情不見血是不可能的。”</p>
“我明白，老師。”二青麵無表情的點了點頭，木木的應道。</p>
秦墨三人順勢匯聚在一起，朝著金沙閣的方向走去。順勢披上了黑色的兜帽。雨太大了，五米之外很難視物。</p>
金沙閣昨夜走水，救火救到半夜，雖是隻是燒了一些院子並未傷人。但畢竟金沙閣還捂著事情，也不敢大張旗鼓的查哪裏走的水。</p>
如今天剛剛亮，又是暴雨瘋來，一群人早已疲憊不堪進入夢鄉。金沙閣內部除去幾個強製警戒的幾人外，幾乎其餘忙活了一夜的人都去休息去了。</p>
暴雨中的金沙閣格外的冷清，樓閣裏高懸的明角燈也因為走水的緣故熄滅了不少。整個金沙閣像是陷入了夢鄉，在這暴雨裏抵足而眠。</p>
三個黑點從遠處分散，由不用的地方翻入圍牆之中，發出的動靜如同海浪之中的一聲輕微的巴掌響動。</p>
守衛打著哈欠，意識在轟隆的雷聲與催眠的暴雨嘩嘩聲中吊著。</p>
轟隆一聲！天邊閃過一道巨大的閃電，如同一隻巨大的白筆刺破蒼穹。</p>
“荒唐！”</p>
文華殿裏，皇帝暴怒的聲音久久回蕩著。那道早就被內閣處理好的折子被狠狠的摔在殿下，此刻正狼狽的躺在老天官馬文升的麵前。</p>
“南直隸的漕運竟已經敗壞到如此駭人聽聞的地步！江南那群人想要幹什麽！造朕的反嗎？”</p>
殿前龍顏大怒，百官低著頭，沒人敢在皇帝急眼的時候跳出來說話。反正內閣也已經批了初步的處理意見，此時皇帝拎出來無非是要繼續追責罷了。</p>
漕運，漕運！漕運！</p>
南直隸的漕運，在這個暴雨天被人捅了上來，直達天聽。</p>
都是那個老瘋子！王繼！</p>
他是真不想幹了，還是嫌子孫後代太多了，牽連了無數權貴豪紳的漕運竟然如此魯莽的放在了皇帝的麵前！</p>
簡直是駭人聽聞，漕運早在成化年就是如此，弘治新朝也不過是循著舊製罷了。如此肥的漕運，怎麽可能沒人惦記。</p>
大家有的吃，不都是其樂融融的美事嗎？</p>
片刻後，老天官馬文升出列，手持笏板低頭上奏道。</p>
“皇上，漕運乃國之根本，江山社稷之繩。此事關重大，還請派監察禦史南下徹查漕運貪腐一桉！”</p>
話一出，也算是替百官開了個頭。上朝一事百官本就是以老天官馬首是瞻，馬文升不出聲誰敢說話？</p>
“老天官言之有理，那就派監察禦史南下，即刻商議人選，晚些內閣匯總拿個意見呈上來。”朱右樘氣稍微消了一些。</p>
監察禦史人選一事皇帝也不可能親力親為，畢竟官員那麽多，他自己也記不住詳細的情況。</p>
早些年間，朱右樘還在奉天殿午朝的閣裏牆上貼著大大小小官員的名單和信息，凡是親力親為。</p>
而現在局勢早已穩定，已不是新朝初起那般動蕩了。朱右樘自然也不可能天天過著那般艱苦的日子，人選一事就直接交給內閣遴選。</p>
即使皇帝不信任內閣，但並不是敵視內閣。天下的運作仍舊是靠著那幫老大人們，有矛盾歸有矛盾，也不能做的太過分。</p>
文官作大並非好事，最直接的壞處就是黨爭。文官是文官，不代表一定是好官，甚至於好官也不一定幹人事。</p>
完全是屁股決定腦袋，麵對皇帝和太監的關係上，文官倒是統一了起來。一致表示，自古以來太監沒幾個好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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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必須聽文官的，天下才能太平。讀聖賢書的文官，難不成會比太監更壞嗎？</p>
會，當然會。</p>
太監在沒有控製實際的文官與武將之前，所有的權利都來自於皇帝。再大的太監的，皇帝一句話仍舊可以送他下去。</p>
但是文官不行，文官再壞也有人給他說好話。即便證據確鑿，利益關係也是盤根錯節的。</p>
錯誤太小不好殺，錯誤大了不好追責，要注意文官們的心態。事情搞得太大，會朝野人心惶惶。</p>
往往這個時候，老大人就會跳出來要求皇帝停止追責。理由永遠是那個為了安撫百官，避免朝野人心渙散。</p>
說到底就一句話，皇帝懂點事，大局重要。</p>
皇帝的話音落下，接著又有幾個官員站出來發表意見。要麽是檢舉一些不痛不癢的小魚小蝦，要麽就是義憤填膺的痛罵那些貪腐現象。</p>
甚至有官員站出來讚頌了一遍天下太平的局勢，反正都是一些無關痛癢的事情。</p>
“臣何遠彈劾應天府尹王繼結黨營私，肆意栽贓同僚！”一道與眾不同的聲音忽的響了起來。</p>
殿內的一眾官員本放下的心忽的又懸了起來，心道哦豁，早朝又要加鍾了。</p>
上一次是為了秦墨，這次是為了秦墨的老師王繼。這兩人不愧是師徒，總是不讓人消停。</p>
彈劾一開始，那就是鋪天蓋地互相彈劾。</p>
“臣禮部侍郎張由彈劾戶部主事何遠陷害忠良，意圖顛倒是非！”</p>
“臣......附議！”</p>
“臣蕭明克彈劾翰林院編撰秦墨無故缺朝，品行不端，不忠不孝！”</p>
台上的皇帝聽著殿下的群臣狗咬狗頭疼，忽的聽見一道彈劾秦墨的，頓時精神了一瞬，大喊一聲道。</p>
“秦墨呢？怎麽又來沒？”</p>
皇帝發話，朝堂頓時鴉雀無聲，隻剩下朱右樘憤怒的回音。</p>
聽見皇帝點名，翰林院大學士顫顫巍巍的站了出來，硬著頭皮回應道。</p>
“啟稟皇上，秦編撰他.......他身體不適，告了假的。”</p>
秦墨這種人能請假嗎？當然沒有，直接曠班來著。但是皇帝問起了，翰林院大學士總不能說啊人沒來，我們也沒辦法。</p>
反正告沒告假還不是自己一句話的事情，注籍之類的手續後麵也能補。</p>
“身體不適？又是這個借口！”朱右樘嗬斥道，“身為編撰，如此肆意妄為，他是不想幹了嗎？”</p>
罵的狠，沒說罰。</p>
又是這套，直接將彈劾秦墨的那個官員給整不會了。特麽，自己還出列了，現在皇帝還在罵人。</p>
自己該不該繼續彈劾？</p>
可重點不應該是不忠不孝嗎？怎麽皇帝一直揪著曠早朝這件事罵人，皇上不是以孝治國嗎？</p>
這.......蕭明克有些慌了。</p>
朱右樘以孝治國沒錯，但他需要的是天下人效彷他崇尚孝道，如此一來加強皇權的統治。</p>
皇帝需要的是天下萬民忠孝君父，而不是某個人具體的孝心。皇帝知道，秦墨也知道，所以他根本不在乎秦家那些手腳。</p>
現在秦墨也忙，浪費時間在豬一般秦家身上不劃算。朱右樘更不會因為這點捕風捉影的事情為難秦墨，更是會保下他。</p>
昨夜內閣已經將秦墨的講章連夜遞到了禦書房，皇帝一大早起來看的第一個就是秦墨的講章。</p>
看完之後，朱右樘心裏隻有兩個想法。這秦墨果然是個人才，竟然還藏著東西沒發揮出來，得把他留給我兒。</p>
皇帝罵了半天，老天官馬文升也接過話茬。</p>
“臣以為秦墨不知悔改，膽大妄為，不如將削其一個月的俸祿以示懲戒。”</p>
“那就依老天官所言，給那秦墨罰俸一個月！”皇帝一臉怒容的說道，而後又說，“接著說漕運的事情。”</p>
殿下的蕭明克聞言灰溜溜的滾了回去，不敢再探頭，這特麽直接就翻篇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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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烈的殺意迸發，溫熱的血四濺。</p>
金沙閣明麵上的東家陳靈友猛地睜開眼，喉嚨裏的血瞬間就灌滿了，赫赫的喊不出任何聲音。</p>
他隻能驚悚看著那張蒙著黑布的臉，看著那雙露出來極為陌生的眼睛。他不認識，從未見過那人。</p>
看著撲麵而來的狠厲的刀光，陳靈友竟然能有一瞬間感到好笑又覺得無奈。</p>
自己這副模樣已然死定了，就這也要補刀？</p>
眼前之人該是如何喪心病狂又心細如麻，冷血、狠厲，又莫名其妙。</p>
特麽的神經病吧！這段時間自己沒有惹任何人。</p>
哪來的仇家如此不講武德？難不成是外來的墮民？外地的幫會太沒有禮貌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