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上金口一開,李守中再是不願,也隻好接了旨意,收下了兩個學生。


    王子騰的侄子便是王熙鳳的兄長王仁,如今也有十三四歲的年紀,因是王家唯一嫡孫,王家老太太便將他當做鳳凰蛋一般,捧在手心裏養著,便連其父都不敢對他多加教訓,隻怕老太太生氣。


    那王仁最是厭惡讀書,整日裏隻跟著一群狐朋狗友在外胡混。


    因王子騰承了爵位,在王家乃一家之主,自己又沒有兒子,又聽說王仁常常在外惹是生非的,實在恨鐵不成鋼,偏自己又不會教人,隻好緊緊地看著王仁。


    故此王仁雖是被嬌寵著,好在尚且知道害怕王子騰。


    他聽說自己要同陳瑞文一道去李守中處讀書,便極為不樂。誰知李守中又不收徒,好容易鬆了口氣,聖上卻又下了旨意,李守中便鬆了口。


    王仁便如套上了籠頭的馬,渾身都別扭得了不得。又不敢對王子騰說不願去,隻好扭著對王家老太太撒嬌道:“陳瑞文那小子比孫兒小了好幾歲呢,孫兒與他一道讀書,豈不是失了麵子?”


    彼時王熙鳳與王子騰嫡女也在一旁坐著陪王家老太太說笑。那王熙鳳見了王仁一副憊懶的模樣,便對王仁笑著說道:“哥哥也不知羞,你這般大了,尚且在老太太麵前撒嬌,可不是比妹妹還不如?如今不過是與妹妹一般大小的人一起讀書,哪裏又失了麵子?”


    王仁瞪著王熙鳳,怒道:“哪裏有你說話的份……”話未說完,便見王子騰從門外進來,對王仁訓斥道:“鳳姐兒比你強了十倍,怎麽又不能說話了!”


    王仁嚇得忙站了起來,與王熙鳳等人一道給王子騰請安問好。王子騰受了禮,又給王家老太太請安。


    見禮畢,方各自坐下。


    王家老太太雖是寵著王仁,好在知道王子騰敦促他讀書是好事,遂勸他說道:“你二叔為你可是豁出去了,尚且去求了聖上,你可不要辜負了他的好意。”


    王仁隻低著頭不做聲。


    那王子騰又叱道:“你雖比文哥兒大了幾歲,卻還不定能強得過他,更別提李大人家的孩子了。如今李大人肯收你,不過是因聖上開了金口,多少人想拜在他的門下,還沒得門路!你居然還不惜福?真是混賬!”


    王家老太太忙說道:“你且不要動則訓斥,好好跟他說,我知道這孩子最是懂事的!”


    王子騰應了,轉過頭直直地瞅著王仁不說話。


    王熙鳳便笑著轉圜道:“二叔莫要生氣,其實哥哥心裏早已應了,隻不好意思跟二叔說……”


    王仁忙跟著說道:“是,妹妹說的是……”


    王子騰喝道:“隻知道人雲亦雲,是甚麽?”


    王仁小聲道:“侄兒是願意好好念書……”


    王子騰聽了方不再言語,過了片刻,又道:“孫師傅那裏須得好生尊敬!若我聽說你仍是在外胡混,你便給我小心著……”。


    王仁應了。王家老太太忙地將王仁摟了過來,對王子騰嗔怒道:“有甚麽話不會好好說,看把孩子嚇的……”


    王子騰忙陪了笑臉,說道:“老太太勿惱,兒子也是為他好……”


    李守中收了這兩個學生,極為無奈,王仁雖大些,卻比小的還不如,雖跟著一同讀書,卻隻是每日敷衍。


    李守中也不想自家名頭壞在王仁身上,思前想後,遂尋了一日對王子騰說道:“王兄,你這侄兒……”


    王子騰忙問道:“李兄有話直說,他若不聽教訓,隻管打!”


    李守中搖頭道:“倒不是不聽教訓……我想著,他原是嬌生慣養的,一時認真讀起書來,著實有些為難……”


    王子騰隻怕他說出不再帶王仁的話來,忙說道:“李兄說該當如何?愚弟自然全數照辦的。”


    李守中也深知他意,想了一想,便說道:“他成日家被拘在家裏,又有老夫人寵著……想來你也不好多加教訓……你若是不心疼,倒不如將他放到莊戶人家那去過過苦日子罷!”


    王子騰低頭慢慢思忖,半晌不語。


    李守中也不管,又囑咐道:“隻一個,王兄須得尋個不怕他,又能製住他的人看著,不然倒成了……”說到此處,到底不好再說,遂停了下來,搖了搖頭。


    王子騰直羞愧得滿麵通紅。


    李守中見了,也甚為體諒他,遂又思忖片刻,說道:“我也布置些課業與他,每日拿與我看。若當真過關了,再接他回來才好……”


    王子騰便應了下來,回去思慮良久,便尋到了孫太監處,將李守中的主意說了,又求肯道:“侄兒也年紀大了,如今卻隻有一女在膝下……想來我王家日後還需靠我那不成器的侄兒頂了門戶。我家老太太也是太過寵溺,如今侄兒也是無法可想了……隻求叔叔幫幫侄兒,對他嚴加看管。”


    孫太監怎願接了這差使,任憑王子騰百般求肯,隻是搖頭不同意。


    那王子騰實在無法,便撩了前襟,與孫太監跪了,哽咽道:“隻求叔叔看在先祖父的麵上罷……”


    孫太監聽了便歎口氣,沉吟良久,方說道:“你且先起來……說起來,當日我父平反之事,你幾家皆是出了大力,如今你既然誠心求我,我也不能不依你。隻是……”


    王子騰聽見孫太監言語之中略有鬆動,忙問道:“隻是如何?叔叔請講,侄兒沒有不聽的!”


    孫太監點點頭,便開口道:“隻是,到底要你去與我那嫂嫂說了方好……我此刻雖能應了你,日後若你家老太太心疼起來,我倒是沒臉見她!再一個你那侄兒心性懦弱,隻怕吃不得苦……”


    王子騰忙說道:“侄兒這便回去與老太太說,他若不聽叔叔的話,叔叔隻管教訓,便是打死了,侄兒也隻有感激的……”


    孫太監慢慢點了頭。


    待王子騰走後,李智方從屋內出來,問道:“師傅當真要他在這裏?他這人實在是扶不起來……”


    孫太監拍了拍李智的頭,說道:“你還小,卻不明白,他其實無甚大錯,不過是家中太過嬌慣,致使他沒了擔當!好在他年紀尚還不大,想來應能改得過罷……”


    李智撇了嘴,說道:“我便看不慣他……成日家便隻知道頑些不入流的把戲……”


    孫太監便微微一笑,問道:“你可是覺得他不如你?”


    李智抬著頭,說道:“他自然不如徒兒我了!比我大了這許多,與我過招還輸給我……”


    孫太監登時將臉一拉,怒道:“我成日裏教你,不許自尊自大!誰知你還未出師,便瞧不起這個,看不慣那個!哪個許你這樣的?”


    李智嚇得跪下,說道:“師傅息怒,徒兒錯了!”


    孫太監氣道:“你口中雖說自己錯了,心裏卻覺得自己沒錯,是不是?”


    李智是兄長與姐姐都是出色之人,故此他打心眼裏就沒瞧得起王仁,又知道孫太監一向心清眼亮的,遂也不敢騙自己師父,隻連連叩頭不語。


    孫太監見了更氣,拍著桌子喝道:“他雖年紀比你大些,好歹也是你師弟!你不說自己身為師兄須得好生教導師弟,卻來處處貶低他!況且你才與他相交多久?又是從哪裏知道他甚麽都不如你的?甚麽叫做不入流的把戲?難道我都白教你了麽!混賬!”


    李智從未見過師父發這麽大的脾氣,心中又委屈又害怕。也不敢強嘴,隻好一麵哽咽,一麵求道:“師傅息怒,莫要氣壞了身子……都是徒兒不對……”


    孫太監閉目坐在椅上直喘氣,李智跪在地上不敢動,房內一片安靜。


    過了良久,孫太監才緩了過來,沉聲道:“我教你武藝第一天便說過了,並不是叫你去做甚麽懲奸除惡的俠客,而是運籌帷幄,能決勝千裏的將軍!你可知道……我父當初為何大敗?”


    李智抹了一把眼淚,抽著鼻子說道:“師祖是因為有奸佞小人……”


    孫太監又一拍桌子,怒氣衝衝一聲斷喝道:“糊塗!你還未明白!雖說是子不言父過,但如今我既教你,你便不能虛言敷衍於我!”


    李智垂頭低聲道:“是!師祖是因為狂妄自大,低估了敵手,不聽同僚意見,識人不明,未留退路……”


    他本就聰明絕頂,一麵說,一麵冷汗直冒,話未說完,便伏於地上,叩頭誠心悔過道:“師父,徒兒真的知道錯了!求師父原諒徒兒罷!”


    孫太監心中安慰,麵上卻不動,冷聲問道:“你既知道錯了,可要如何悔過?”


    李智抬頭望著孫太監,說道:“待師弟來了之後,我便向他認錯,日後也好生待他。他若有甚麽長處,我便向他學,他若有短處,我便告訴他。定不會再如現在一般狂妄了……”


    孫太監看了李智半晌,方緩緩點頭道:“雖是說得不全,好在你還小……日後再慢慢領會罷!先起來罷,今兒課業尚未完成,現在先去屋裏將《戰國策之魏策二》抄上十遍。”


    李智起身應了,自去屋內抄書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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