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秦羅敷這等來無影去無蹤的女子,自是從不願在她認為毫無意義的事情上浪費時間的,她們來此尋華元,在不在也就一句話的事,就算這看門的老頭懷疑自己等人,也至少先讓華元見到他們,再做定奪吧,杵在門外幹嘛呢?


    但這世上的麻煩事偏偏就這麽多,先前若非墨君攔著,秦羅敷早就自己先溜進呂府轉幾圈再說了。


    於是秦羅敷當即便跳下來衝著呂不鳴沒好氣道。


    墨君的背後不禁滲出冷汗,他忙拉著秦羅敷賠笑道:“這位老伯,在下這個朋友性格如此,請勿見怪。”


    不過呂不鳴已全然無視了墨君這句話,饒是他自謂生平見過很多女子,此刻見到秦羅敷時,也不免有一瞬的失神。


    還好呂不鳴老成持重,對男女之事早沒什麽興趣了,這會隻不過是驚豔罷了。


    秦羅敷毫不客氣地輕啐一聲:“不就是女兒得個病嘛,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切!”


    墨君已經想要給秦羅敷跪下了:“求求你別說了!”


    呂不鳴臉上一陣陰晴不定,不管再怎麽如何,他身為一個男人,見到一個美女,自然是不願意給對方留下不好的印象的,這是一種極為正常的心理,麵子問題,誰也躲不過。因此呂不鳴當下雖心中生疑,但那種陰陽怪氣的話卻是怎麽也說不出口了。


    “我們是來找華先生救命的。”秦羅敷麵帶不悅,一指身後的馬車,道:“方才所說,句句屬實,你若是不信,可以掀開車簾看看,上麵有個重傷垂死的姑娘……這世上總不可能有這麽蠢的探子吧?”


    呂不鳴不屑地撇撇嘴,心說誰知道車上之人是不是真和你們認識。不過對方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自己在窮追不舍便是有些不近人情了,於是轉身示意仆人退開,招了招手,這般說道:“那你們隨我來吧。”


    墨君見狀,感到自己的臉上有些掛不住了,怎麽這老頭還玩區別對待的?


    秦羅敷一手搭在墨君的肩頭,輕輕拍了拍他的胸口,得意地衝他眨了眨眼,意思很明顯,誇我。


    墨君忿忿地別過頭去。


    二人隨著呂不鳴徑直走入前廳,待落座後,呂不鳴淡淡道:“你們在此稍候一會,老夫去把華先生請過來。”


    墨君急忙謝道:“煩勞了,不知這位老伯怎麽稱呼?”


    呂不鳴回頭瞥了二人一眼,淡淡地撂下三個字:“呂不鳴。”


    秦羅敷白淨的小臉上難得的浮現了一抹尷尬的紅暈。


    墨君無奈地翻了翻白眼,這老者氣度不凡,早就猜到了三分,此時也不覺為奇。


    待呂不鳴走後,嬌豔的婢女為二人奉上一杯茶,輕步款款地退了出去,偌大的廳中一時隻剩下了兩人,顯得有些清淨。


    秦羅敷托著腮幫子,一雙美目眼波流轉,盯著墨君出神。


    而墨君卻目不轉睛地望著廳堂正中上懸掛著的一幅書畫,目光呆滯。


    卷軸落下,雪白的卷中,上書兩個筆走龍蛇的大字,力透紙背。


    無為。


    “你在發什麽呆?”秦羅敷終究還是坐不住,她順著墨君的目光看去,心生不解,當即便跑到墨君身旁伸出玉手在他麵前晃了晃。


    墨君回過神來:“沒什麽,想到了一些事而已。”


    秦羅敷戲謔道:“難不成墨公子看破紅塵,要學道家那一套無為不爭了?”


    墨君笑道:“僅僅是覺得那字寫得很好看,自愧不如罷了。”


    秦羅敷眨著兩隻好看的鳳眸,若有所想般地歎了一口氣:“若是公子真的甘心‘無為’那該多好。”


    墨君側目,不知她口中的“公子”指的是誰,但大概率不是說自己。


    場麵一時安靜了下來,兩人正惆悵間,忽然傳來一陣洋溢著喜悅的笑聲:“哎呦果然是秦丫頭來了,老呂剛剛一提到有個極為漂亮的美人,老頭子我一下就想到你了,哈哈哈哈!”


    秦羅敷揚起頭,嘴角揚起一抹可愛的弧度,忙起身衝著來人一路小跑過去,甜甜地喊了一聲:“華爺爺!”


    聽得這膩歪至極的三個字,墨君隻感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背脊發涼,頭皮發麻,毛骨悚然。


    迎麵來了個極為精神的老頭,頭發雖然花白稀疏,臉上也掩蓋不住歲月的痕跡,但麵色卻白潔紅潤,容光煥發;個子雖不高,但勝在身體硬朗,腳下步伐也是極為穩健,根本看不出已是年過六旬的老人。


    這人正是那醫聖華元。


    呂不鳴跟在華元身後,略顯尷尬地咳了一聲,這該死的糟老頭居然就這麽輕描淡寫地把自己賣了,真是一點麵子都不給。


    不過看來這三人確實是認識的,也讓他暗暗鬆了一口氣。畢竟呂不鳴自謂看不透這兩人的修為,如今這等局勢下,生怕會出了點什麽事。


    華元笑容滿麵,跟秦羅敷寒暄半天,還時不時地衝著一旁的呂不鳴拚命誇讚這個丫頭,直到臉皮頗厚的秦羅敷拚命央求,方才作罷。


    隨後華元換上一副不屑的神色,大鼻孔哼哼兩聲,這才轉頭看向墨君。


    隨即一愣。


    華元自然是認識“譚狐”這個人,不就是當朝大將軍墨君嘛。


    當初在天南郡時,這小子可沒少麻煩自己,而且還在自己準備開溜遊曆天下之際,一道湊表呈上京都將自己舉薦到了宮中,氣的華元當即便和墨君翻臉,隨手抄起一旁的拄拐便是大打出手。


    墨君在華元門前跪了三天三夜好說歹說這才被華元饒過,華元雖罵罵咧咧地,但還是沒有拒詔,因為他聽墨君說,陛下的身體真的很差。


    後來墨君被微生昭下獄,華元不明真相,因替墨君求了幾句情,便被黃皓在一旁煽風點火,借機打發出宮了。


    華元一時心灰意冷,本欲就此離開之時,又接到了好友呂不鳴的求助,當即便收拾行囊趕了過來。


    方才呂不鳴告訴他有個叫譚狐的小子來找他時,華元手一抖差點把藥碗摔了。京都的變故他自然是清楚,但孰是孰非對華元來說終究是個謎,不過有一點華元卻是堅信無比,那墨君絕不可能做出背叛微生昭的事。


    但這小子怎麽尋到這來了?


    華元雖很像見墨君一麵,問問他京都究竟發生了什麽,但出於對呂府、以及墨君自身的安全考慮,華元並不想立馬承認認識這小子,尋思著找個機會私下見麵才是。


    然後呂不鳴又道他是帶這個重傷病患求救的。


    華元眉頭緊鎖,麵帶猶豫。


    隨後呂不鳴又補了句,同行的還有個極為漂亮的姑娘,這輩子都沒見過這等美人。


    華元眉頭舒展,立馬便決定要見他們了。


    此刻華元剛把目光落在墨君身上,眉頭又情不自禁地皺了起來,這人他不認得啊?


    秦羅敷見狀忙附在他耳邊小聲解釋了一番。


    華元了悟,心道天心宗的人果真不簡單,當初救下秦羅敷一命時也是如此,那幫人蠻橫無理地將自己從太醫院綁走了,華元自然是氣不過,他身為太醫,平時誰不是對他恭恭敬敬的,而他一有空抽出時間也會給尋常百姓看病。這會雖說是天心宗的逆賊,但華元認為救人本就是他的天職,不分貴賤,也不分對錯。


    何況秦羅敷當時的樣子真是惹人垂憐。


    見華元臉色不善地望著自己,墨君硬著頭皮打了一聲招呼:“老師。”


    華元鼻孔瞪人,心中卻道這小子怎麽和秦羅敷混在一起了?


    墨君深吸一口氣,正色道:“老師,您……別的先暫且放一放,學生以後自當負荊請罪,但現在懇請老師先出手救我朋友一命。”


    聞言,華元收起了鬧別扭一般的情緒,歎道:“帶路吧。”


    月色漸漸地籠罩了下來,透過花葉間,灑落滿地銀輝。


    呂府的下人們正忙碌著晚飯,今天老爺說來了幾位貴客,要好好地招待一番才行。


    呂府很大,呂不鳴親自在內院尋了一間空房安置梅三娘,隨後識趣地退了出去,給墨君等人留下說話的空間。同時心中不免犯起嘀咕,怎麽車中的姑娘也生的這般漂亮,這小子看似平平無奇,運勢還挺旺的嘛。


    呂不鳴年輕之時,也是喝慣了風花雪月的情場老將了,看女人這方麵要比很多人看的更深入。


    那譚狐身旁的白衣女子雖是絕色,但一看就是個習武修靈的主兒,身段看著婀娜多姿,實際身上免不得長些腱子肉,若是還常常提劍騎馬,那手上屁股上的老繭更是不會少。但另一個姑娘就不同了,呂不鳴一眼就看出那必定是個養尊處優的閨中小姐,那豐盈圓潤的身材才真正稱得上軟玉溫香、風情萬種。


    就跟自己那寶貝閨女一樣。


    不過閨女還小,終歸還是嫩了點,就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假以時日,必定出落的傾國傾城。


    呂不鳴臉上浮現了一抹笑意,但一想到女兒的怪病,神色又黯淡了下來,慍怒之色一閃而過。


    他喃喃道:“玲瓏患病的事,他們究竟是怎麽知道的……這事,要不要告訴孔公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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