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流夜的感知如魚般飛散出去。很快,她看到爍爍“燈火”圍來,而其後,更有一大片緞帶似的光華湧來。


    “是獸潮……”她神色一驚,斂下感知。


    佚舒羽訝然:“獸潮?”他起身掀簾而出,隻見遠處林木寥寥,夜色清寂,一派的風平浪靜。


    一眼掃罷,便往傭兵值夜的篝火處走去。


    值夜的安排照舊,此時正當值的是第一組的易冰與齊心。見到佚舒羽,易冰婉顏招呼:“聖子大人。”


    佚舒羽微笑頜首,又微微喟歎:“心下有些不安,便出來看看。可有什麽事?”


    易冰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左右瞧了瞧:“能有什麽事?陰風林不是一貫平和?”


    正說著,又兩個人影漫步過來:“換班……”正是齊力和易風,“聖子大人?”


    見過聖子,易風將目光投向流夜:“喲,蘇少爺又睡不著呢?又出去逛逛?”


    流夜默不作聲,搖頭。她無法得知自己先前的感知究竟放了多遠,也不知該如何與佚舒羽說起,更有一股深刻的困倦縈繞在心頭。


    “原來已到了換班時間,二位便好生休息。”佚舒羽先待易冰齊心說了一句,又與易風齊力道:“接下來便有勞二位了。”


    齊力忙道:“應該的。”


    而後便徑直回了帳篷。流夜稍稍猶豫,正欲坦言自己的感知,就聽佚舒羽道:“流夜,你若是困了,便先歇息吧。”


    那種仿佛源自靈魂的困倦無法抑製,縱使流夜盡力振作精神,麵上還是顯出困色。她揉了揉眼,打起精神,問:“那你呢?”


    佚舒羽披上外袍:“我去外頭加固一下防護陣法。”


    這種困乏,睡眠於之無效。故流夜積極道:“我也去!”佚舒羽啞然失笑:“你會陣法嗎?”


    她歪頭莞爾:“你教教我就會了呀。”


    這神情明淨又慧黠,甚是可愛。佚舒羽不由揉了下她的腦袋,應下:“若是困了,便回來休息。”


    陣法一道,極是繁複,非得有經年的基礎積累才能明曉。他原本不認為流夜能幫上什麽,但流夜的表現叫他大吃一驚——


    一教便會,一會便精。


    饒是他也不由動容,惋而讚曰:“你於陣法,真正是天賦斐然,卓然至極……料想陣道大師也沒幾個及得上。日後……若有機會,不妨尋擅陣法者學習一二。”


    流夜不著痕跡地將喋喋不休照本宣科的圓球拍飛,欣然聽著麵前人誇讚。


    “小心!”


    隨著圓球一聲呼喊,佚舒羽手中亮起一道白刺刺的光芒。流夜稍愣,就見一隻灰撲撲的烏鴉似的大鳥嘎叫著墜落下來。


    她定睛看去,認出來曆:“這是——黑宵鳥?”


    黑宵鳥形似烏鴉,但要大上一些,生有一隻尖長的喙,在陰風林時有活躍。但這種妖獸很少主動襲擊人……


    低沉暗啞的哨聲悠長響起——這是約定的警報暗號。營地裏陸續有光點亮起,喧喧嘩嘩。


    “怎麽了?”


    “發生什麽了?”


    “吵死了……”


    相較於常年枕戈待旦的傭兵,神殿裏出來的祭司顯然不大適應。佚舒羽朝她伸出手:“跟著我。”


    那隻手修長而白皙,在淺淡的微茫夜色下也仿佛膩著玉一樣的光華。


    流夜握住他的手,觸感帶著一絲夜風裏的冰涼。沒來由的,她心裏一陣不安:“舒羽……”


    佚舒羽笑了笑,神情一如既往的溫和寧靜:“不用擔心,跟我來。”


    他來到營地中央,找到李元洲,將喧囂壓下:“許是獸潮,準備戰鬥。”


    “獸潮?!”有祭司大驚失色。原本平靜下來的營地又有些躁動起來。


    李元洲不滿地冷哼:“肅靜!好生準備戰鬥!——你莫不能還能跑過獸潮不成?”


    此時隻是一些林散飛禽撲到營地,顯然獸潮尚有些距離。但若要跑,祭司那小短腿,絕對是跑不及的。


    佚舒羽出言安撫:“前情如此細微,應當不是太大型的獸潮。小心應付,當是無妨。”


    流夜也附和:“陰風林沒有太過凶悍的妖獸,且林木密布,獸潮衝擊會減緩許多。”


    祭司樂意聽佚舒羽之言,但未必樂意聽流夜說話,便有人哼著嘀咕:“還說三陽溪平安呢,也不曉得你們帶的什麽路。”


    流夜當他罵的是趙項明,不予理會。


    很快,地麵隱隱震動起來。哪怕是在夜裏,也能看到濺起的灰塵四揚。


    絕大部分人大驚失色:“這什麽……”


    佚舒羽手中醞起光芒,啟動了陣法,一道隱隱的半透明光芒一閃而過。他神情難得整肅起來:“我將防護陣法調整加固為了‘聖光庇護’……”


    聖光庇護這幾個字一出,不少人神色都是一鬆。


    “但是,佚舒羽又道,“我沒來得及完全完成這個陣法,現在隻能由我為陣眼勉強維持。請諸位盡量擊殺過來的妖獸,不要讓太多妖獸衝擊防護罩。”


    由李元洲指揮,眾人四散開來。流夜也正要去往陣邊,忽聽佚舒羽叫住她:“流夜,到我旁邊來。”


    佚舒羽旁邊,防護陣中央,無疑是最最安全的所在。如果羨慕嫉妒恨有實體,流夜肯定已經被羨慕嫉妒恨淹沒了。


    但她朝佚舒羽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卻是搖了搖頭,跑到石星海旁邊。


    石星海已出防護陣,掩在外緣樹枝上,淡漠的臉上眉微皺著,神情專注,手持一柄長弓,一箭又一箭獵殺著遠方奔來的妖獸。流夜過來,僅以餘光掃過:“這裏很危險,不要過來。”


    流夜兩下跳上樹,問他:“還有弓箭沒?”


    一路走來,她見石星海用過幾樣武器,料想他手上各式武器應當不少。石星海未多言,丟出一把弓及一捆箭矢:“會用嗎?”


    “看你用下不就會了?”


    “???”石星海不由轉頭,隻見身側的少年,黑發如夜,顏色如月,神情專注,搭弓射箭的姿勢竟是極為標準,一箭既出隱隱夾雜有破風之聲。


    跟著,淒厲的獸吼從遠處響起。


    “呀,”流夜無不遺憾地甩了甩手,“偏了點。”


    但這隻是第一箭。


    之後的箭矢,流夜射出得愈發老練、狠辣,例無虛發。石星海關注了兩眼,忽道:“看好。”他一次取出三支箭,如孔雀尾羽般散射而出:“三翎散華。”


    流夜看罷,稍稍沉吟,便也取出三支箭搭上,張弓而出,一如石星海那般,三翎散華。


    石星海點頭,又抓起一把箭,流夜數了一眼,是九支。他將九支箭全部卡在弓上,接著一支連一支倏然射出。


    九支箭,在空中連成一線,如流星趕月般奔馳而去,墜如山石。


    “九星連珠。”


    “九星連珠?”流夜挽起鬢角一縷垂發,不著痕跡地拂過耳垂。想了片刻,才取箭矢九支,張弓搭箭,驟射而出。


    九箭如水珠,連成一線落。


    石星海也不由得感歎:“你於弓箭,真是極有天賦。”


    但隨著獸潮愈發逼近,外圍已經不安全。


    一隻漆炎鶽(sun)攜破空風聲疾如雷霆般直刺刺襲來。最後時刻,流夜急提重心,猛然倒墜而下,倒掛金鉤地避開這一下,反手抽箭,也不消拈弓,直直擲出,收拾了那隻漆炎鶽。


    但這個姿勢……她嚐試了一下,翻不上去,便鬆開樹枝跳下去。


    “小心!”圓球忽然叫起。流夜神情一頓,順它視線看去隻見底下泥裏隱約有寒光閃閃,連忙以弓撐地,調整落點。


    森白的利齒張口咬起,角弓瞬間沒了一塊。


    流夜反手收拾掉這隻妖獸,悄聲問圓球:“這弓怎麽修?”


    “修不了,沒用了,丟掉吧。”


    “……”


    “流夜!星海!快進來!妖獸越來越多了!”不遠處寧辰逸朝他們拚命揮手。


    兩人便往營地裏退去。中途石星海忽然道:“流夜……我發覺你——精神似乎越來越好了?”


    流夜神情一頓,微微垂眸掩下表情。在戰鬥時她已發現,殺戮妖獸,她同樣能獲得力量,隻是遠遠不及殺掉斷空聖使……


    幹渴的人,僅得些許水滴聊作慰藉,反而會愈加渴望一大碗清水……


    冷靜,冷靜,你要冷靜。流夜壓下仿佛本能一般翻滾的殺意。


    石星海放慢腳步,緩緩道:“你最好不要叫旁人知道。”


    當然,她不會叫任何人知道。


    回到營地,寧辰逸見兩人沒受傷,就想給二人加持神術。流夜石星海異口同聲道:“別!”


    寧辰逸既驚且異,嘴角抽了抽:“有你們這樣把光明神術當洪水猛獸的嗎?”一般人,哪個不是對光明神術趨之若鶩?


    流夜是無法接受光明性力量。至於石星海……石星海道:“不需要,你節省靈力給其他人治療吧。”


    不是所有人都像他們一樣片葉不傷。所以,相較之下,治愈傷者是更加緊急的事。寧辰逸是偷偷過來像給他們開小灶,萬萬沒想到……


    他嘀咕兩句:“好吧。”又看了眼流夜:“說起來你還真是厲害,流夜居然也沒事?”


    我看起來很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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