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來在大禦所大人啟發下獲益匪淺，宗矩也是受用不已。”</p>
宗矩終於第一次捧起茶杯，淺嚐了一口狹山茶，但覺茶香深厚、確實回味無窮。</p>
他轉動著茶杯，思忖著是否該將竹千代正遭受奪嫡之戰困擾的事情和盤托出，又覺得難得拜會家康，也是時候將自己了解到的情況如實稟報。</p>
“我記得大禦所大人向來以天下安泰、世間再無戰事作為己任，一直密切關注大阪城的動向，也莫不以天下蒼生幸福為考量。”</p>
“嗬嗬，知我者，宗矩也。不管怎麽樣，江戶與大阪之爭絕不可以延續到下一代，必須在我有生之年親手斬斷爭端存續的可能。”</p>
“大禦所大人的用心良苦，我深為敬佩。但有一件事不曉得當不當問，還望大禦所大人明示。”</p>
“呃？你什麽時候在我麵前也變得如此謹言慎行了？有什麽事情但說無妨。”</p>
是時候了。</p>
宗矩這般鼓勵自己。</p>
稟報這件事的目的，全是為了德川幕府的安泰考量，乃為忠臣之舉。</p>
——這般一想，他便提起勇氣霍然將話題延續了下去。</p>
“俗話說‘攘外必先安內’。大禦所既然心係天下萬民，又一心要平定那不安分的大阪城，那麽江戶城的安穩必然是當前的重中之重。”</p>
“這是自然。”</p>
“宗矩敢問大禦所大人：為何為當今少主賜名你曾用過的乳名‘竹千代’？這是否代表了大禦所大人對三代繼承人的立場和態度？”</p>
“你怎麽這樣問？”</p>
從宗矩謹慎的話語裏，家康敏銳地察覺到了些什麽，靠在扶幾上的慵懶身姿忽地起了變化，他一下子端坐了起來。</p>
“關於宗矩方才請教之事，還望大禦所大人指點迷津。”</p>
“秀忠之所以會繼任將軍，是因為在我眼下諸子當中，他個性最為穩重寬厚、又有治理內政的城府和謀略，所以我選擇了他作為繼任者。”</p>
“是。”</p>
“在戰國亂世，即使心懷天下者，有時候也不得不忍痛作出犧牲。例如我便曾失去嫡長子信康。然而一旦平定大阪，日本必將迎來和平盛世。”</p>
“小人亦深以為然。”</p>
“那麽，屆時德川家的安穩，就會直接關係到天下安泰。若秀忠之後的將軍繼任，仍是唯才是舉、任用賢君，就將引發家族內鬥、戰火將向日本全境蔓延。”</p>
家康抬起茶壺，為宗矩重新添了杯茶。</p>
他連忙俯身行禮致謝，才剛重新抬起頭，卻見家康眼裏掠過一絲足以攻破當今任何武家將領心房的鋒銳。</p>
“為了德川家的代代安穩，秀忠之後的將軍繼承人，必須從嫡長子之中產生。”</p>
“萬一繼任將軍發生不測，則兄終弟及。隻有這樣方可避免紛爭，授心懷不軌的眾大名以漁。”</p>
聽了家康輕描澹寫的兩句回答，宗矩終於放下一塊壓在心頭的巨石，如實進行了稟報。</p>
“之前有隨侍少主身邊的女中，特意造訪了我柳生家。在我當時外出處理公務時，一直留在家中等候我歸來。”</p>
“哦，竹千代身邊的女中，怎麽好生生去造訪了你？”</p>
“大禦所大人，那位女中為我帶來了一封少主的親筆信，信中少主詳述了他當前的處境不妙。”</p>
“竹千代的處境……不妙？”</p>
“正是。少主說如今江戶之內雲霧重重，遠近皆有獠牙意圖咬噬，但他身為德川三代少主，定會堅強從容以待，隻感謝我等立場未失偏頗之人。”</p>
“他在信裏還說了些什麽？是否有直接點明籠罩在江戶的那重重雲霧，到底是哪些人？”</p>
“這就是小人覺得少主英明的地方。他隻澹澹點到了自己的處境，但究竟是受何人為難、到底遇到了哪些不公平之事，這些則隻字未提。”</p>
“哈哈，那小子看透了你的秉性。他知道越是節製隱忍，越能打動你為之出麵。”</p>
此時的家康與其說是擔心，其臉上的微妙神色，似乎用“滿意”來形容更為適合。</p>
“他的謀略也確實發揮了效果，因此你今日才會籍著探訪我的機會，告訴我這些事，不是嗎？”</p>
“少主確實並非凡物……就連他派譴而來的那位女中，雖還隻是位少女，談吐處世卻落落大方，儼然一位受少主之命而來的使者一般。”</p>
“呃，有這等事？一個12歲的少年，居然已有如此手段與謀略、甚至是用人眼光？”</p>
家康極感興趣地眯起眼睛，目光直挺挺盯著宗矩的雙眸。</p>
他臉上漾著溫和笑容，但給宗矩的感覺卻像是一條剛浮出海麵的龍，在悠然審視著世間萬物。</p>
“有一件事，我一直很介意，大禦所大人。”</p>
“嗯？”</p>
“之前將軍大人舉辦了家宴，邀請了我等一些賓客出席。在家宴上，禦台大人似乎與少主乳母阿福發生了爭執，起因是少主此前曾在馬術課上，因墜馬事件而昏迷了足足三天。”</p>
“……”</p>
“阿福大人當時認為，少主愛馬突然發狂必定事出有因。此女對維護少主不遺餘力，否則少主在江戶恐怕更是舉步維艱。”</p>
家康忽然用力拍了拍身邊的扶幾，就猶如巨龍用爪子劃過海麵，激起了一片驚濤駭浪般。</p>
宗矩適度地停下了話語。</p>
身為兵法大家的他，向來在言語或處世上很懂進退。</p>
他明白就算沒再繼續說下去，今日的稟報也已經在家康心裏激起了微瀾。</p>
“想來一定是將軍忙於政務，才會疏忽了內庭。宗矩，你回到江戶後，勢必要密切留意內庭動向，更不妨多和竹千代走動走動。”</p>
“謹遵大禦所大人之命。”</p>
宗矩俯身領命，由衷地接受了這一項指令。</p>
家康看似並沒對此下達任何明確的指令，但宗矩深知，他已經對自己的這位嫡長孫的應對之道及相關手法，產生了非常濃鬱的興趣。</p>
家康必定是想觀望著，他的這位嫡長孫竹千代，在這股洶湧的暗潮裏，還將有怎樣的舉措？</p>
</p>
這種態度雖然殘酷，卻很契合他的作派，更顯示出他對這位嫡長孫的期待。</p>
而就在同一時間，江戶城的本丸奧內，阿江與也在招待著突然造訪的正純與青山。</p>
“呃，你的意思是，竹千代恐怕不止牽涉到詛咒一事，他更涉嫌使用妖法？”</p>
阿江與在塌塌米上擱下茶杯，羊裝吃驚地問，爾後有意無意地向青山瞥了一眼。</p>
看到青山神色凝重地衝她點了點頭以後，她微微揚起嘴角，卻還是一派嚴肅地繼續問了下去。</p>
“這是怎麽回事？之前將軍已經在議事堂下令，不允許大家再討論這件事，正純大人為什麽此番還特地前來重提此事？”</p>
★——作者的話——★</p>
感謝芊芊菀苿的打賞、感謝午夜蹦迪的留言討論。</p>
新書連載，起點會統計：每天到底有多少人在看這本書，再根據完讀率，決定給本書的推薦資源。</p>
還請大家不要養書、看完每天更新的兩章啊，我也會好好努力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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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大禦所大人向來以天下安泰、世間再無戰事作為己任，一直密切關注大阪城的動向，也莫不以天下蒼生幸福為考量。”</p>
“嗬嗬，知我者，宗矩也。不管怎麽樣，江戶與大阪之爭絕不可以延續到下一代，必須在我有生之年親手斬斷爭端存續的可能。”</p>
“大禦所大人的用心良苦，我深為敬佩。但有一件事不曉得當不當問，還望大禦所大人明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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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時候了。</p>
宗矩這般鼓勵自己。</p>
稟報這件事的目的，全是為了德川幕府的安泰考量，乃為忠臣之舉。</p>
——這般一想，他便提起勇氣霍然將話題延續了下去。</p>
“俗話說‘攘外必先安內’。大禦所既然心係天下萬民，又一心要平定那不安分的大阪城，那麽江戶城的安穩必然是當前的重中之重。”</p>
“這是自然。”</p>
“宗矩敢問大禦所大人：為何為當今少主賜名你曾用過的乳名‘竹千代’？這是否代表了大禦所大人對三代繼承人的立場和態度？”</p>
“你怎麽這樣問？”</p>
從宗矩謹慎的話語裏，家康敏銳地察覺到了些什麽，靠在扶幾上的慵懶身姿忽地起了變化，他一下子端坐了起來。</p>
“關於宗矩方才請教之事，還望大禦所大人指點迷津。”</p>
“秀忠之所以會繼任將軍，是因為在我眼下諸子當中，他個性最為穩重寬厚、又有治理內政的城府和謀略，所以我選擇了他作為繼任者。”</p>
“是。”</p>
“在戰國亂世，即使心懷天下者，有時候也不得不忍痛作出犧牲。例如我便曾失去嫡長子信康。然而一旦平定大阪，日本必將迎來和平盛世。”</p>
“小人亦深以為然。”</p>
“那麽，屆時德川家的安穩，就會直接關係到天下安泰。若秀忠之後的將軍繼任，仍是唯才是舉、任用賢君，就將引發家族內鬥、戰火將向日本全境蔓延。”</p>
家康抬起茶壺，為宗矩重新添了杯茶。</p>
他連忙俯身行禮致謝，才剛重新抬起頭，卻見家康眼裏掠過一絲足以攻破當今任何武家將領心房的鋒銳。</p>
“為了德川家的代代安穩，秀忠之後的將軍繼承人，必須從嫡長子之中產生。”</p>
“萬一繼任將軍發生不測，則兄終弟及。隻有這樣方可避免紛爭，授心懷不軌的眾大名以漁。”</p>
聽了家康輕描澹寫的兩句回答，宗矩終於放下一塊壓在心頭的巨石，如實進行了稟報。</p>
“之前有隨侍少主身邊的女中，特意造訪了我柳生家。在我當時外出處理公務時，一直留在家中等候我歸來。”</p>
“哦，竹千代身邊的女中，怎麽好生生去造訪了你？”</p>
“大禦所大人，那位女中為我帶來了一封少主的親筆信，信中少主詳述了他當前的處境不妙。”</p>
“竹千代的處境……不妙？”</p>
“正是。少主說如今江戶之內雲霧重重，遠近皆有獠牙意圖咬噬，但他身為德川三代少主，定會堅強從容以待，隻感謝我等立場未失偏頗之人。”</p>
“他在信裏還說了些什麽？是否有直接點明籠罩在江戶的那重重雲霧，到底是哪些人？”</p>
“這就是小人覺得少主英明的地方。他隻澹澹點到了自己的處境，但究竟是受何人為難、到底遇到了哪些不公平之事，這些則隻字未提。”</p>
“哈哈，那小子看透了你的秉性。他知道越是節製隱忍，越能打動你為之出麵。”</p>
此時的家康與其說是擔心，其臉上的微妙神色，似乎用“滿意”來形容更為適合。</p>
“他的謀略也確實發揮了效果，因此你今日才會籍著探訪我的機會，告訴我這些事，不是嗎？”</p>
“少主確實並非凡物……就連他派譴而來的那位女中，雖還隻是位少女，談吐處世卻落落大方，儼然一位受少主之命而來的使者一般。”</p>
“呃，有這等事？一個12歲的少年，居然已有如此手段與謀略、甚至是用人眼光？”</p>
家康極感興趣地眯起眼睛，目光直挺挺盯著宗矩的雙眸。</p>
他臉上漾著溫和笑容，但給宗矩的感覺卻像是一條剛浮出海麵的龍，在悠然審視著世間萬物。</p>
“有一件事，我一直很介意，大禦所大人。”</p>
“嗯？”</p>
“之前將軍大人舉辦了家宴，邀請了我等一些賓客出席。在家宴上，禦台大人似乎與少主乳母阿福發生了爭執，起因是少主此前曾在馬術課上，因墜馬事件而昏迷了足足三天。”</p>
“……”</p>
“阿福大人當時認為，少主愛馬突然發狂必定事出有因。此女對維護少主不遺餘力，否則少主在江戶恐怕更是舉步維艱。”</p>
家康忽然用力拍了拍身邊的扶幾，就猶如巨龍用爪子劃過海麵，激起了一片驚濤駭浪般。</p>
宗矩適度地停下了話語。</p>
身為兵法大家的他，向來在言語或處世上很懂進退。</p>
他明白就算沒再繼續說下去，今日的稟報也已經在家康心裏激起了微瀾。</p>
“想來一定是將軍忙於政務，才會疏忽了內庭。宗矩，你回到江戶後，勢必要密切留意內庭動向，更不妨多和竹千代走動走動。”</p>
“謹遵大禦所大人之命。”</p>
宗矩俯身領命，由衷地接受了這一項指令。</p>
家康看似並沒對此下達任何明確的指令，但宗矩深知，他已經對自己的這位嫡長孫的應對之道及相關手法，產生了非常濃鬱的興趣。</p>
家康必定是想觀望著，他的這位嫡長孫竹千代，在這股洶湧的暗潮裏，還將有怎樣的舉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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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態度雖然殘酷，卻很契合他的作派，更顯示出他對這位嫡長孫的期待。</p>
而就在同一時間，江戶城的本丸奧內，阿江與也在招待著突然造訪的正純與青山。</p>
“呃，你的意思是，竹千代恐怕不止牽涉到詛咒一事，他更涉嫌使用妖法？”</p>
阿江與在塌塌米上擱下茶杯，羊裝吃驚地問，爾後有意無意地向青山瞥了一眼。</p>
看到青山神色凝重地衝她點了點頭以後，她微微揚起嘴角，卻還是一派嚴肅地繼續問了下去。</p>
“這是怎麽回事？之前將軍已經在議事堂下令，不允許大家再討論這件事，正純大人為什麽此番還特地前來重提此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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