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千代臉上受到震動的表情遲遲未散，眼睛眨也不眨地望向正勝，隨即陷入了深沉的思索。</p>
有那麽一瞬間，寢殿時光彷佛也停止了流動，空間裏的一切更似乎停頓了一般。</p>
竹千代不言語，三名小姓便也沒有開口說話。</p>
竹千代一動不動地凝神考量著，正勝他們便跪坐在原位默默地陪伴。</p>
每一個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表達著對竹千代的支持和忠誠，努力以此衝澹竹千代對光綱犧牲後的離愁與負疚。</p>
也不曉得過了多久，竹千代終於眨了眨眼睛，然後輕輕地歎了口氣。</p>
這並不是懊惱或悔恨的歎氣，聽起來更像是與自我達成了和解般的慨歎。</p>
接著他舒展了腰幹，神情浮動地開了口。</p>
“是啊，正勝說得對，如果光綱在天之靈，想必也不願意看到我這般消沉軟弱地過下去。”</p>
“但更重要的是，光綱對我來說是構成過往人生一部分那樣的存在。”</p>
“無論如何，我在提起他或回憶他時，都不應該是抱著這樣難受的心情。”</p>
“如果一提到他、或回憶起他，我就覺得悔恨不已。那麽終有一天，我會為了讓自己好過一些，而選擇刻意遺忘他的。”</p>
“倘若那樣的話，光綱就太可憐了。所以我不努力不行、不振作起來不行。”</p>
“那些和光綱一同走過的美好記憶，對我來說全是寶物、無論怎樣都不可以淪為負擔啊！”</p>
三名夥伴一致保持安靜地用心聆聽著他的發言。</p>
隨著每句話的傾吐，正勝他們越發真情流露地觸動不已。</p>
雖然沒有發言，他們卻不約而同地不斷點頭認同，感性的直貞更抬起右手抹了抹眼角。</p>
“所以直貞說得對。這麽美味的茶點，光綱那家夥看到的話，一定會開心得跳起來，不是嗎？”</p>
竹千代強顏歡笑地拿起一個饅頭，張嘴大大地咬了一口，相當用心地仔細咀嚼著，就好像替犧牲的光綱在品嚐一樣。</p>
“好吃！這饅頭真是又嫩又香。”他吃得津津有味，又瞄了三名夥伴一眼，“大家還在幹坐著做什麽？難得讓女中準備了這麽美味的點心，不用心品嚐的話……”</p>
“光綱也會生氣的。”信綱悠然接過他的話，“少主想向我們表達的，是這個意思吧？”</p>
竹千代一愣，被看穿心思的他，非但沒有生氣或不好意思，反倒落落大方地點了點頭。</p>
“既然明白，那大家就愉快地放開來吃吃喝喝！橫豎在夏戰裏都辛苦了，也是時候放鬆下了。”</p>
他雖在與小姓們交談，卻沒停下品嚐饅頭的動作。</p>
竹千代那嘴裏塞滿饅頭說話的模樣，倒真讓正勝他們忍俊不禁。</p>
於是直貞帶頭先笑出聲來，隨後正勝和信綱也跟著笑了，竹千代自然知道他們在為什麽而笑。</p>
這正是他要的效果。</p>
看著一直擔心和牽掛著自己的夥伴難得地綻放笑顏，竹千代也罕有地敞開胸懷張嘴笑出聲來。</p>
這個明媚午後，在二條城的二丸寢殿裏，少年們開朗肆意的笑聲響徹著整個空間。</p>
在分別完成了浴血奮戰的初陣之後，他們總算回歸到了符合自己年齡的俏皮與恣意。</p>
翌日下午，竹千代專程去了趟家康寢殿，向這位自己崇敬有加、並當成目標的爺爺作了辭行。</p>
“呃，這麽快就準備返回江戶麽？”家康顯得有些意外，同時又帶著一絲不加掩飾的不舍。</p>
“是，畢竟出來也有好一陣子了，也是時候回去了。爺爺，還請你務必健康平安啊。”</p>
“哈哈哈，小狐狸還是記掛我的，不是嗎？”</p>
家康欣慰地笑起來，習慣性地伸手摸了摸竹千代的腦袋，眼神裏盡是滿溢而出的疼愛與讚賞。</p>
“放心吧，我當然得健康平安，畢竟還得拖著這副老骨頭，期待與你的下次重逢呀。”</p>
“我真的可以放心嗎？爺爺，豐臣家已經全滅、天下徹底掌握到了德川家手中，以後你不要太操勞了，我衷心期望爺爺能夠長命百歲！”</p>
“長命百歲……嗎？”家康笑嗬嗬地以手指彈了彈竹千代臉頰，“我也希望能夠長命百歲哈。”</p>
“這樣我就能活到你繼位的那天，還能看著你生下兒女。”</p>
“竹千代未來的人生，老實說還真是令人期待。連我都不禁好奇起來，你將來會成為怎樣的一名將軍呢？”</p>
竹千代並沒有就此作出回答，但他堅信，自己心裏的想法和誌氣，家康一定全都知曉。</p>
爺孫倆這時候的默契與心有靈犀，已經到了即使不言語、縱然心聲偶爾不表達，在彼此的心裏，也都能相互了解的程度。</p>
兩天後，竹千代帶著三名小姓離開了二條城，踏上返回江戶的路途。</p>
但在接近江戶時，他們卻繞道去了三上藩，特意去拜訪了水野府。</p>
對竹千代一行來說，這是四人之間都一致希望了卻的一樁心願。</p>
七海在客廳接待了他們，作為迎接取得勝仗的武士歸來，她精心著了盛裝、還特地澹施粉黛。</p>
“少主及各位大人此番夏戰凱旋而歸，七海內心備感欣喜、不勝愉悅，在此奉上誠心祝福。”</p>
那個曾因目睹父親及侍女被繼母所殺、此後活在逃避現實陰影裏的少女，自從與光綱重逢之後，就變得更堅強了。</p>
她在他們麵前展示的禮儀、氣度與風範，都非常得體，再也不是那個需要保護的少女了。</p>
“不必拘禮。”竹千代沒去刻意掩飾自己的憐惜之情，“七海，我之前命使者送來的書信……”</p>
“我已經細讀了，少主。”七海挺直腰幹，溫柔地迎上他的視線，“哥哥他死得很光榮壯烈，相信那也是他的畢生所願。”</p>
“畢生所願……？！”</p>
竹千代一時沒悟出此話含義，怔怔地一再思量著話語裏藏著的蘊意。</p>
“哥哥此前在與我的書信往來裏，無數次提到少主、還有他身邊這群小姓夥伴們。”</p>
“哥哥一直，以身為少主的小姓為榮。他經常向我描繪，和少主都做了什麽、又和夥伴們一塊完成了什麽。”</p>
“我印象最深的，是他在信裏說過的一句話——”</p>
“‘七海，對少主來說，我們不隻是他的小姓喔，他是真的把我們當成夥伴來珍視和對待的’，哥哥曾在書信裏驕傲又開心地寫下這樣的字句。”</p>
“在讀到那封信時，哥哥當時那種既高興又光榮的心情，徑直就向我傳遞了過來。”</p>
“對在世間活了18年的哥哥來說，少主就等同於他的全部、就等同於他的整個世界啊。”</p>
“所以能為守護少主而死，應該是哥哥這一生覺得最榮耀光彩的事了吧。於是我才會說，這是他的畢生所願。”</p>
七海娓娓說出了內心感受，之後又深深伏地向竹千代施了一禮，她額頭都牢牢抵在榻榻米上。</p>
“我是水野光綱之妹水野七海，在此承蒙亡兄之誌，感謝少主及各位大人前來探望。”</p>
“然而兄長內心一定有太多未競之言，身為妹妹的我，在此希望能替他向各位逐一表述。”</p>
</p>
★——作者的話——★</p>
起點會統計：每天到底有多少人在看這本書，再根據完讀率，決定給本書的推薦資源。</p>
還請大家不要養書、看完每天更新的章節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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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直貞說得對。這麽美味的茶點，光綱那家夥看到的話，一定會開心得跳起來，不是嗎？”</p>
竹千代強顏歡笑地拿起一個饅頭，張嘴大大地咬了一口，相當用心地仔細咀嚼著，就好像替犧牲的光綱在品嚐一樣。</p>
“好吃！這饅頭真是又嫩又香。”他吃得津津有味，又瞄了三名夥伴一眼，“大家還在幹坐著做什麽？難得讓女中準備了這麽美味的點心，不用心品嚐的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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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明白，那大家就愉快地放開來吃吃喝喝！橫豎在夏戰裏都辛苦了，也是時候放鬆下了。”</p>
他雖在與小姓們交談，卻沒停下品嚐饅頭的動作。</p>
竹千代那嘴裏塞滿饅頭說話的模樣，倒真讓正勝他們忍俊不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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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一直擔心和牽掛著自己的夥伴難得地綻放笑顏，竹千代也罕有地敞開胸懷張嘴笑出聲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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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下午，竹千代專程去了趟家康寢殿，向這位自己崇敬有加、並當成目標的爺爺作了辭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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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畢竟出來也有好一陣子了，也是時候回去了。爺爺，還請你務必健康平安啊。”</p>
“哈哈哈，小狐狸還是記掛我的，不是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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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可以放心嗎？爺爺，豐臣家已經全滅、天下徹底掌握到了德川家手中，以後你不要太操勞了，我衷心期望爺爺能夠長命百歲！”</p>
“長命百歲……嗎？”家康笑嗬嗬地以手指彈了彈竹千代臉頰，“我也希望能夠長命百歲哈。”</p>
“這樣我就能活到你繼位的那天，還能看著你生下兒女。”</p>
“竹千代未來的人生，老實說還真是令人期待。連我都不禁好奇起來，你將來會成為怎樣的一名將軍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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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孫倆這時候的默契與心有靈犀，已經到了即使不言語、縱然心聲偶爾不表達，在彼此的心裏，也都能相互了解的程度。</p>
兩天後，竹千代帶著三名小姓離開了二條城，踏上返回江戶的路途。</p>
但在接近江戶時，他們卻繞道去了三上藩，特意去拜訪了水野府。</p>
對竹千代一行來說，這是四人之間都一致希望了卻的一樁心願。</p>
七海在客廳接待了他們，作為迎接取得勝仗的武士歸來，她精心著了盛裝、還特地澹施粉黛。</p>
“少主及各位大人此番夏戰凱旋而歸，七海內心備感欣喜、不勝愉悅，在此奉上誠心祝福。”</p>
那個曾因目睹父親及侍女被繼母所殺、此後活在逃避現實陰影裏的少女，自從與光綱重逢之後，就變得更堅強了。</p>
她在他們麵前展示的禮儀、氣度與風範，都非常得體，再也不是那個需要保護的少女了。</p>
“不必拘禮。”竹千代沒去刻意掩飾自己的憐惜之情，“七海，我之前命使者送來的書信……”</p>
“我已經細讀了，少主。”七海挺直腰幹，溫柔地迎上他的視線，“哥哥他死得很光榮壯烈，相信那也是他的畢生所願。”</p>
“畢生所願……？！”</p>
竹千代一時沒悟出此話含義，怔怔地一再思量著話語裏藏著的蘊意。</p>
“哥哥此前在與我的書信往來裏，無數次提到少主、還有他身邊這群小姓夥伴們。”</p>
“哥哥一直，以身為少主的小姓為榮。他經常向我描繪，和少主都做了什麽、又和夥伴們一塊完成了什麽。”</p>
“我印象最深的，是他在信裏說過的一句話——”</p>
“‘七海，對少主來說，我們不隻是他的小姓喔，他是真的把我們當成夥伴來珍視和對待的’，哥哥曾在書信裏驕傲又開心地寫下這樣的字句。”</p>
“在讀到那封信時，哥哥當時那種既高興又光榮的心情，徑直就向我傳遞了過來。”</p>
“對在世間活了18年的哥哥來說，少主就等同於他的全部、就等同於他的整個世界啊。”</p>
“所以能為守護少主而死，應該是哥哥這一生覺得最榮耀光彩的事了吧。於是我才會說，這是他的畢生所願。”</p>
七海娓娓說出了內心感受，之後又深深伏地向竹千代施了一禮，她額頭都牢牢抵在榻榻米上。</p>
“我是水野光綱之妹水野七海，在此承蒙亡兄之誌，感謝少主及各位大人前來探望。”</p>
“然而兄長內心一定有太多未競之言，身為妹妹的我，在此希望能替他向各位逐一表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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