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歡迎秀忠凱旋歸來的宴會,由阿江與親自籌劃,從節目表演到飲食規模上,俱達到了江戶近年罕有的奢華級別。</p>


    宴會的酒菜,除了名家釀製的清酒之外,還有作為紅白喜事專用儀式料理的三湯五菜,無論烹調手法或用膳時都極致講究。</p>


    負責歡迎宴會料理製作的主廚,既有本丸禦膳房的主廚、亦有重金從京都特地請來的名廚。</p>


    但無論是出身自哪個料理門派的主廚,他們在烹調時均一致注重食材本身色、香、味的調和。</p>


    除了象征吉兆、被視為魚王的鯛魚外,主廚們還使用蝦、比目魚、烏魚子等高級海鮮的手工料理,山產也在精心搭配下被巧妙地組合在一起。</p>


    常規的煮菜和湯菜,也以正規禮儀一個個地擺在食桉上,被侍女們依序送了上來。</p>


    品嚐這些高級料理,在用膳時也講究規矩:每個出席者在進食期間,先以左手拿著左邊的碗,再用右手揭蓋後、接著將蓋放到左邊。</p>


    用膳時,得先用雙手捧起飯碗,再騰出右手去拿快子。</p>


    每吃兩口飯,就得將飯碗擱下,再以雙手捧起湯碗,喝上兩口以後,再重新換上飯碗。</p>


    之後整場宴會裏,全員都要保持高度一致的用膳方式,在吃上兩口飯後、再夾一次菜來品嚐。</p>


    雖說是三菜五湯,但實際上一共有16種料理,調動的人力和物力已足以讓其它大名羨慕了。</p>


    至於此間安排的表演助興項目,先由奧內精心挑選出禦目見以上(有資格謁見將軍及禦台所)、擅長劍術的女中們,以薙刀進擊術為宴會揭開表演帷幕。</p>


    這些正值芳齡的女中們手持刀身細長彎曲的薙刀,柄杆悉數采用竹製,她們充分發揮了薙刀的遠距離斬掃魅力。</p>


    有樂師們演奏助興,女中們流暢優美的揮刀姿態,以及整齊劃一的斷喝,形成一道優美風景。</p>


    對才剛從腥風血雨戰場上歸來的幕臣們來說,看到這些專為女子量身訂製、將巧力發揮得淋漓盡致的劍術,自然覺得賞心悅目無比。</p>


    此次出席的賓客,除了廣受家康寵信的本多正信、正純父子,還有極為敬重竹千代的安藤重信、井尹直孝、柳生宗矩。</p>


    三位權臣土井利勝、青山忠俊、酒井忠世更是悉數到場,整個宴會現場星光熠熠,儼然就是一場幕府群雄的精英薈。</p>


    秀忠的小姓頭目、曾一度與青山聯手壓製竹千代的水野忠元,也同樣列席其間。</p>


    對竹千代來說,宴會現場可謂是敵友交雜,不過他現在已不在乎這些了。</p>


    親曆了大阪夏之陣的殘酷戰役後,他當前隻想趁著這個全員歡慶的時刻,帶著自己的夥伴們好好放鬆、以便犒勞他們一番。</p>


    自從光綱犧牲後,竹千代的小姓夥伴們便隻剩下三人眾了,他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忽略他們。</p>


    應著夥伴們參與大阪夏之陣有功,於是他便籍此為他們向秀忠爭取到一同列席宴會的資格。</p>


    直貞取下基次首級、正勝取下重成首級,光綱為守護家康捐軀,信綱亦在天王寺一戰裏為守護家康立下汗馬功勞,秀忠自當沒有理由拒絕。</p>


    他非但沒有拒絕,還在阿江與的極力阻攔下,堅持作出準許他們與竹千代同列而坐的決定。</p>


    以小姓身份參加如此盛大的宴會,並且還被少主欽定為同列而坐,對於正勝、信綱與直貞而言,這簡直是從來就沒奢想過的榮光。</p>


    當前他們就正與竹千代一同欣賞著精彩的節目表演,一個個全都看得全神貫注。</p>


    除了坐在他身旁的阿福外,依序為正勝、信綱與直貞,就連櫻子也以貼身女中的身份,獲準坐在竹千代身後隨侍。</p>


    看在所有出席來賓眼裏,他們便是一個團隊、一個整體、今後江戶城裏不可忽視的一股力量。</p>


    並且這次小姓們獲準與竹千代同列出席,更是向幕臣們釋放了一個強有力的信息——</p>


    那就是這位曾在江戶城內鬱鬱不得誌的少主,此番籍著大阪夏之陣的戰績而大獲全勝了。</p>


    女中們退場後,便是由一眾年輕且俊帥的武士,集體演繹武士舞蹈的典型代表——能樂,這是一種歌舞表演劇的演出形式,追求藝術的音樂性與舞蹈性。</p>


    能樂舞姿舒緩莊嚴,舞蹈動作極為克製,整體突出一個“情”字,在武家舞蹈裏占有非常重要的位置,雖是由武士所舞,卻讓來賓們看得津津有味。</p>


    隻是阿江與及國鬆丸卻是無心欣賞這些精彩節目,皆因兩人都意識到竹千代正在悄然打破,原先雙方實力並不均衡的固有格局。</p>


    同樣為此焦慮不安的,還有青山、水野及正純,他們均在以高深功底來掩飾著內心的波蕩。</p>


    前兩者曾與阿江與聯手陷害竹千代,正純則還在為誌奈一事耿耿於懷,他們自然都不願見到竹千代得勢。</p>


    得益於在家康身邊時的受教,竹千代非常靈敏地察覺到,這股潛藏在喜慶氛圍下的詭譎暗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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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是當他還在思忖並分析著局勢動向時,由年輕武士表演的能樂剛好告一段落,宗矩便在此時率先舉盞,當眾朗聲向他敬酒。</p>


    “少主!此趟夏戰你攜著屬下立下不少大功,宗矩趁此良辰佳時敬你一盞!”</p>


    宗矩聲音不大,卻恰好能讓每個人都聽得清楚。</p>


    在這種微妙情況下,當眾向竹千代敬酒,就等同於公開為他站隊。</p>


    深知家康心意的宗矩,依然毫不猶豫地這樣做了。</p>


    麵對這樣友善的苦心之舉,竹千代實在沒有理由推辭與拒絕,於是他也爽快地舉盞相迎。</p>


    “宗矩大人言重了。今天出席的每位參戰者或留守者,都一致為這場夏戰貢獻了心力,竹千代在此誠心謝過大家。”</p>


    兩人隔空舉盞,又一齊仰首將盞中清酒一飲而盡,皆是飲得豪爽痛快。</p>


    當竹千代放下酒盞時,坐在他身旁的阿福眼角不禁掠過一絲笑意。</p>


    她知道他這一路來走得到底有多辛苦,而今看到他的努力終有所回報,阿福長期一直為此揪得很緊的心,也總算迎來了難得的舒展時刻。</p>


    “我在天王寺之戰時,有幸曾目睹少主斬殺全石明登壯舉,實在傾心佩服!在這裏,直孝也由衷敬少主一盞!”</p>


    繼宗矩之後,直孝也舉起酒盞向竹千代示好。</p>


    出身德川譜代重臣井尹家的他,此番因在大阪夏之陣裏的戰功受到嘉獎,對同樣浴血戰場的竹千代特別共情,並不會格外去顧忌阿江與及國鬆丸的心情。</p>


    “大家都太抬舉我了。”竹千代舉盞笑道,“多得各位大人舍生忘死,才得以終結這延續了130多年的亂世。”</p>


    “在戰場上,我親眼目睹直孝大人英姿,並為此留下深刻印象。”他專注地直視著直孝雙眸,當眾表示出極為重視的態度,“能得這樣的英傑敬酒,實乃我之榮幸。”</p>


    麵對直孝示好,他先將功績歸予各位列席的來賓,巧妙地規避了由於太受矚目而容易引發的猜忌與攻擊。</p>


    然後他再慎重地正麵回應了直孝的善意,並向對方直接表明了敬慕之情,一舉實現了相互肯定的雙贏局麵。</p>


    竹千代這一手人際平衡之術耍得實在高明,非但讓幕臣們歎服,更直叫國鬆丸為此驚懼不已!</p>


    尤其看在之前在江戶奉公、為秀忠效力的諸位幕臣眼裏,他就像完全換了個人一般!簡直和他們印象裏,之前那個總是處在被遺忘角落的少主截然不同!</p>


    ★——作者的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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