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此心，政宗沒齒難忘！他日我定會為少主鞠躬盡瘁、以報今次護我妻兒周全之大恩！”</p>
或許也有出於家門長遠利益的考量，但政宗此番話語的確也是發自內心，竹千代從他身上很明顯地察覺到了這點。</p>
但於竹千代來說，政宗顧全家門與為他效忠其實並不抵觸，在他眼裏這才是真實的人性顯現。</p>
於是他再度俯身，攤開手掌一並扶向政宗手腕，又一次將他給輕輕扶了起來，並恰到好處地歪著嘴角綻出一絲笑意。</p>
恰好就是這一絲壞笑，讓政宗覺得踏實、也產生了共同感。</p>
對於向來不按常理出牌的政宗來說，正是竹千代的壞笑讓他找到了兩人之間的共同點——</p>
那就是處事常有驚人之舉，以及一旦下定決心去做某件事，就必定會不惜代價也要去完成它。</p>
竹千代和政宗在互動裏擦出共鳴與達成默契，甚至讓端坐一旁的二代將軍秀忠都差點變成了背景板，成為一名觀賞他們從大飆演技到互換真心這整個過程的觀眾。</p>
不過秀忠還真樂意去充當這個觀眾。</p>
畢竟他能從中見識到年僅十五歲的竹千代，是如何對謀略與手腕都臻至爐火純青的政宗形成製衡，繼而通過細微互動，最後不動聲色地影響到政宗心甘情願宣示效忠。</p>
在秀忠的認知裏，這便是處理政事的高水準表現。</p>
那些真正影響到天下大局的決定，往往都來源於看似極為不經意的場景裏。</p>
高階的主政者，例如政統天下的將軍、或統領一國的大名，往往會通過瑣碎細節的捕捉和觀察，去對人或事作出最終的衡量與評判。</p>
深諳此理的竹千代，無疑通過這些細枝末節的情感滲透，對政宗悄然施加了影響力，並且還有達到不錯的成效。</p>
這使秀忠覺得非常放心，即便為長子充當一回配角，也讓他付出得歡欣愉快。</p>
但有一點還是讓秀忠甚感意外。</p>
那就是他深為尊敬的父親家康花了大半生時間，也未能徹底馴服的獨眼龍政宗，居然在短短四年時間裏就被竹千代逐漸收服、甚至在今天作出宣布效忠之舉。</p>
這讓秀忠意識到長子處理和掌控政事的能力與手段，以及在決意完成一件大事時的行事果決，都遠遠超出了自己當年在同樣年齡段時的表現。</p>
如今秀忠終於明白：為什麽父親家康會對竹千代如此看重了，畢竟這孩子擁有著無窮盡的潛能啊！</p>
然而尹達政宗對竹千代的宣示效忠，並不是這起入夢伏誅赤目毒蠍事件的終結，相反地，這起事件所造成的餘波仍在持續於幕府內擴散。</p>
十名仙台藩武士在西丸禦殿的外殿內集體身亡、就連少主竹千代的心腹小姓直貞、還有星相官美惠也一並離奇去世的風言風語，很快便在幕府火速傳播。</p>
居住在本丸的阿江與和國鬆丸都收到了這個消息，這自然被他們當成竹千代擅施妖術的最新論劇，並都為之憤慨不已。</p>
阿江與在同青山、水野及正純的最新茶敘裏，便憤憤不平地提到這件事。</p>
“自從竹千代墮馬後，幾乎和他扯上關係的人都逃不過最終死於非命的下場。”</p>
“從目付西島柱赫夫婦、到正純大人愛妾誌奈，現在連他的心腹直貞和美惠都逃不過離奇死去的命運，可恨的是如今還沒有人能夠去製約他。”</p>
“就連將軍大人對他都格外偏坦，難道我們就隻能看著他今後在西丸繼續呼風喚雨下去嗎？”</p>
說到惱怒處，阿江與執著檜扇重重往扶幾上砸去。</p>
如今的她除了以此發泄怒意與憤恨，對竹千代已經拿不出什麽陷害或打壓的有效對策了。</p>
此時的青山與正純，他們立場和觀念也發生了很大變化。</p>
青山作為由家康指定給竹千代的輔政師範，一直為不得竹千代信任與器重煩惱。</p>
</p>
而曾備受家康寵信的正純，權勢在這三年間也不斷被以土井、酒井等為首的幕臣蠶食，由於他在議政時總喜歡搬出家康在生時的做法舉例，故而也惹惱了秀忠。</p>
這兩個在幕府正被邊緣化的重臣，經過商議後都一致選擇了以這起事件作為切入點，試圖重新與竹千代建立一種全新形態的連接與關係。</p>
但在一齊造訪西丸外殿時，他們在表明來意後，所迎來的非但不是感激，反而是竹千代毫不掩飾的濃鬱敵意與強烈抗拒。</p>
這下整得青山也亂了手腳。</p>
“少主，我和正純大人隻是出於關心才到西丸探訪啊。畢竟直貞和美惠都是少主身邊重要的下屬，他們在外殿離奇死亡怎麽都算不得是件小事。”</p>
“呃，算不得是件小事？莫非青山大人認為這可被當成大事來追查了？”</p>
“不，少主，我和正純大人並沒這個意思……我們隻是想提點少主，身為未來將軍之位的繼承人，還請不要留下授人口舌的談資啊。”</p>
“你這是在擔心我嗎？青山大人？”竹千代諷刺地在主座向前探過身子，斜著脖子睥睨地掃了他一眼，“你們消息這麽靈通，應該也知道還有十名仙台藩武士一並逝世的事吧？”</p>
“按兩位大人過往的作風，是不是還該去找找政宗大人，好探明十名仙台藩武士的死因呢？”</p>
青山與正純麵麵相覷。</p>
他們本是抱著複雜心情為了一窺究竟而來。</p>
尤其青山作為輔政師範，還兼有必須弄清楚竹千代動向、並在適當時候提出進言的職責。</p>
隻是在感受到竹千代那不加掩飾的排斥感後，他一時也不曉得該如何是好了。</p>
“我們絕無此意，少主！”青山忙不迭地表明態度，“尤其我還身為輔政師範，隻會一心一意輔左好少主，又怎會有扇動政宗大人之心？”</p>
“還不明白嗎？你們倆在這時找我談這些實在很不適合！這根本就不是你們該介入的事！”</p>
竹千代忽地變了臉色，霍然站起後，目光鋒利地分別在青山和正純臉上來回掃射。</p>
“既然知道我剛失去了兩名重要夥伴，就不要在這時候來我這裏探風聲、觀風向！”</p>
“你們隻是想根據觀察到的跡象，來決定自己接下來到底該采取什麽舉措吧？”</p>
“少主！”盡管被戳穿了心思，可青山臉上也有了慍意，“我們隻是純粹出於擔心你才前往西丸，這番心意少主若不接受也就罷了，又何必出言相譏呢？”</p>
“罷了！我很累，你們先退下吧。”</p>
“關於此事，他日父親在議政時將對此有個說法。你們既然這麽感興趣，屆時就以父親的說法為準吧。”</p>
竹千代語氣斬釘截鐵得沒有一絲商量語氣。</p>
他似乎連多一秒的時間都不願意再與青山和正純共處下去。</p>
青山和正純不得不悻悻地在俯身施禮後，再狼狽地退了下去，他們離開得相當沒有顏麵。</p>
而將他們喝退的竹千代，等到他們身影徹底從視線範圍內消失後，忽地揮拳重重砸向榻榻米。</p>
“少主？”隨侍在旁的櫻子被嚇了一跳，隨即關切地望向竹千代，“你沒事吧？”</p>
“抱歉，讓你擔心了。”竹千代勉強笑了笑，“我隻是實在看不慣這兩個家夥，在這時候還跑到我這裏想要一探虛實，這不就等於給自己討罵嗎？”</p>
青山和正純這不識趣的舉動，令竹千代與他們之間原本就存在的裂痕持續擴大。</p>
在各種新仇舊恨之下，最終導致了竹千代在日後對他們陸續采取了毫不留情的回擊手段。</p>
而為了杜絕猜疑揣測的風言碎語，秀忠在一次等級極高的議政會議裏正式提到了蟲獸之事。</p>
他從女王螳螂在天王寺襲擊家康開始談起，最後說到嫡男兼長子竹千代為守護尹達府邸裏的政宗親卷，通過美惠入夢迎戰赤目毒蠍，並最終導致痛失兩名愛將的事情。</p>
這也是江戶幕府在重臣會議裏，第一次以官方角度在內部確認了蟲獸於世間存在一事，當場還引發了土井、酒井和直孝三人的感慨連連。</p>
青山和正純掩不住滿臉的驚異之色，特別是正純，方才意識到自己長久以來一直恨錯了人。</p>
然而他們與竹千代的心結已經栽下，尤其正純還處在幕府新舊勢力迭代的政事風暴中心，無論他是否傷害過竹千代，都無法改變他在曆史舞台上的悲愴謝幕。</p>
自女王螳螂在大阪夏之陣現身並被伏誅後，經過三年的時光蘊釀，秀忠此番親自確認蟲獸存在一事，並未在幕臣當中掀起太多波瀾。</p>
這個消息隨後在與會者當中被嚴格封鎖，誰也沒有對外透露半點口風，所以蟲獸一事也沒在民間造成恐慌，一切都在朝竹千代預設的方向在持續進展。</p>
或許也有出於家門長遠利益的考量，但政宗此番話語的確也是發自內心，竹千代從他身上很明顯地察覺到了這點。</p>
但於竹千代來說，政宗顧全家門與為他效忠其實並不抵觸，在他眼裏這才是真實的人性顯現。</p>
於是他再度俯身，攤開手掌一並扶向政宗手腕，又一次將他給輕輕扶了起來，並恰到好處地歪著嘴角綻出一絲笑意。</p>
恰好就是這一絲壞笑，讓政宗覺得踏實、也產生了共同感。</p>
對於向來不按常理出牌的政宗來說，正是竹千代的壞笑讓他找到了兩人之間的共同點——</p>
那就是處事常有驚人之舉，以及一旦下定決心去做某件事，就必定會不惜代價也要去完成它。</p>
竹千代和政宗在互動裏擦出共鳴與達成默契，甚至讓端坐一旁的二代將軍秀忠都差點變成了背景板，成為一名觀賞他們從大飆演技到互換真心這整個過程的觀眾。</p>
不過秀忠還真樂意去充當這個觀眾。</p>
畢竟他能從中見識到年僅十五歲的竹千代，是如何對謀略與手腕都臻至爐火純青的政宗形成製衡，繼而通過細微互動，最後不動聲色地影響到政宗心甘情願宣示效忠。</p>
在秀忠的認知裏，這便是處理政事的高水準表現。</p>
那些真正影響到天下大局的決定，往往都來源於看似極為不經意的場景裏。</p>
高階的主政者，例如政統天下的將軍、或統領一國的大名，往往會通過瑣碎細節的捕捉和觀察，去對人或事作出最終的衡量與評判。</p>
深諳此理的竹千代，無疑通過這些細枝末節的情感滲透，對政宗悄然施加了影響力，並且還有達到不錯的成效。</p>
這使秀忠覺得非常放心，即便為長子充當一回配角，也讓他付出得歡欣愉快。</p>
但有一點還是讓秀忠甚感意外。</p>
那就是他深為尊敬的父親家康花了大半生時間，也未能徹底馴服的獨眼龍政宗，居然在短短四年時間裏就被竹千代逐漸收服、甚至在今天作出宣布效忠之舉。</p>
這讓秀忠意識到長子處理和掌控政事的能力與手段，以及在決意完成一件大事時的行事果決，都遠遠超出了自己當年在同樣年齡段時的表現。</p>
如今秀忠終於明白：為什麽父親家康會對竹千代如此看重了，畢竟這孩子擁有著無窮盡的潛能啊！</p>
然而尹達政宗對竹千代的宣示效忠，並不是這起入夢伏誅赤目毒蠍事件的終結，相反地，這起事件所造成的餘波仍在持續於幕府內擴散。</p>
十名仙台藩武士在西丸禦殿的外殿內集體身亡、就連少主竹千代的心腹小姓直貞、還有星相官美惠也一並離奇去世的風言風語，很快便在幕府火速傳播。</p>
居住在本丸的阿江與和國鬆丸都收到了這個消息，這自然被他們當成竹千代擅施妖術的最新論劇，並都為之憤慨不已。</p>
阿江與在同青山、水野及正純的最新茶敘裏，便憤憤不平地提到這件事。</p>
“自從竹千代墮馬後，幾乎和他扯上關係的人都逃不過最終死於非命的下場。”</p>
“從目付西島柱赫夫婦、到正純大人愛妾誌奈，現在連他的心腹直貞和美惠都逃不過離奇死去的命運，可恨的是如今還沒有人能夠去製約他。”</p>
“就連將軍大人對他都格外偏坦，難道我們就隻能看著他今後在西丸繼續呼風喚雨下去嗎？”</p>
說到惱怒處，阿江與執著檜扇重重往扶幾上砸去。</p>
如今的她除了以此發泄怒意與憤恨，對竹千代已經拿不出什麽陷害或打壓的有效對策了。</p>
此時的青山與正純，他們立場和觀念也發生了很大變化。</p>
青山作為由家康指定給竹千代的輔政師範，一直為不得竹千代信任與器重煩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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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曾備受家康寵信的正純，權勢在這三年間也不斷被以土井、酒井等為首的幕臣蠶食，由於他在議政時總喜歡搬出家康在生時的做法舉例，故而也惹惱了秀忠。</p>
這兩個在幕府正被邊緣化的重臣，經過商議後都一致選擇了以這起事件作為切入點，試圖重新與竹千代建立一種全新形態的連接與關係。</p>
但在一齊造訪西丸外殿時，他們在表明來意後，所迎來的非但不是感激，反而是竹千代毫不掩飾的濃鬱敵意與強烈抗拒。</p>
這下整得青山也亂了手腳。</p>
“少主，我和正純大人隻是出於關心才到西丸探訪啊。畢竟直貞和美惠都是少主身邊重要的下屬，他們在外殿離奇死亡怎麽都算不得是件小事。”</p>
“呃，算不得是件小事？莫非青山大人認為這可被當成大事來追查了？”</p>
“不，少主，我和正純大人並沒這個意思……我們隻是想提點少主，身為未來將軍之位的繼承人，還請不要留下授人口舌的談資啊。”</p>
“你這是在擔心我嗎？青山大人？”竹千代諷刺地在主座向前探過身子，斜著脖子睥睨地掃了他一眼，“你們消息這麽靈通，應該也知道還有十名仙台藩武士一並逝世的事吧？”</p>
“按兩位大人過往的作風，是不是還該去找找政宗大人，好探明十名仙台藩武士的死因呢？”</p>
青山與正純麵麵相覷。</p>
他們本是抱著複雜心情為了一窺究竟而來。</p>
尤其青山作為輔政師範，還兼有必須弄清楚竹千代動向、並在適當時候提出進言的職責。</p>
隻是在感受到竹千代那不加掩飾的排斥感後，他一時也不曉得該如何是好了。</p>
“我們絕無此意，少主！”青山忙不迭地表明態度，“尤其我還身為輔政師範，隻會一心一意輔左好少主，又怎會有扇動政宗大人之心？”</p>
“還不明白嗎？你們倆在這時找我談這些實在很不適合！這根本就不是你們該介入的事！”</p>
竹千代忽地變了臉色，霍然站起後，目光鋒利地分別在青山和正純臉上來回掃射。</p>
“既然知道我剛失去了兩名重要夥伴，就不要在這時候來我這裏探風聲、觀風向！”</p>
“你們隻是想根據觀察到的跡象，來決定自己接下來到底該采取什麽舉措吧？”</p>
“少主！”盡管被戳穿了心思，可青山臉上也有了慍意，“我們隻是純粹出於擔心你才前往西丸，這番心意少主若不接受也就罷了，又何必出言相譏呢？”</p>
“罷了！我很累，你們先退下吧。”</p>
“關於此事，他日父親在議政時將對此有個說法。你們既然這麽感興趣，屆時就以父親的說法為準吧。”</p>
竹千代語氣斬釘截鐵得沒有一絲商量語氣。</p>
他似乎連多一秒的時間都不願意再與青山和正純共處下去。</p>
青山和正純不得不悻悻地在俯身施禮後，再狼狽地退了下去，他們離開得相當沒有顏麵。</p>
而將他們喝退的竹千代，等到他們身影徹底從視線範圍內消失後，忽地揮拳重重砸向榻榻米。</p>
“少主？”隨侍在旁的櫻子被嚇了一跳，隨即關切地望向竹千代，“你沒事吧？”</p>
“抱歉，讓你擔心了。”竹千代勉強笑了笑，“我隻是實在看不慣這兩個家夥，在這時候還跑到我這裏想要一探虛實，這不就等於給自己討罵嗎？”</p>
青山和正純這不識趣的舉動，令竹千代與他們之間原本就存在的裂痕持續擴大。</p>
在各種新仇舊恨之下，最終導致了竹千代在日後對他們陸續采取了毫不留情的回擊手段。</p>
而為了杜絕猜疑揣測的風言碎語，秀忠在一次等級極高的議政會議裏正式提到了蟲獸之事。</p>
他從女王螳螂在天王寺襲擊家康開始談起，最後說到嫡男兼長子竹千代為守護尹達府邸裏的政宗親卷，通過美惠入夢迎戰赤目毒蠍，並最終導致痛失兩名愛將的事情。</p>
這也是江戶幕府在重臣會議裏，第一次以官方角度在內部確認了蟲獸於世間存在一事，當場還引發了土井、酒井和直孝三人的感慨連連。</p>
青山和正純掩不住滿臉的驚異之色，特別是正純，方才意識到自己長久以來一直恨錯了人。</p>
然而他們與竹千代的心結已經栽下，尤其正純還處在幕府新舊勢力迭代的政事風暴中心，無論他是否傷害過竹千代，都無法改變他在曆史舞台上的悲愴謝幕。</p>
自女王螳螂在大阪夏之陣現身並被伏誅後，經過三年的時光蘊釀，秀忠此番親自確認蟲獸存在一事，並未在幕臣當中掀起太多波瀾。</p>
這個消息隨後在與會者當中被嚴格封鎖，誰也沒有對外透露半點口風，所以蟲獸一事也沒在民間造成恐慌，一切都在朝竹千代預設的方向在持續進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