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倆此時的人生際遇與地位權勢都發生了巨大變化，所有資源與話術都在往家光傾斜。</p>
忠長知道在這種情況下，家光隻是礙於阿江與和秀忠才沒對他斬盡殺絕，然而歲月總會奪走人的健康和容顏，一旦父母親離去之後……</p>
心底一旦浮現與此假設相關的種種可能，秀忠便微微發起抖來，感到自己全身筋骨都在搐動。</p>
然而家光並沒準備就此停息。</p>
他完全將少年時代裏忠長對他施加的招術，複製過來並悉數用到對方身上去了。</p>
“你從小就在父母親的寵溺下長大，在我印象裏，你就是一個瘋批惡魔少年。”</p>
“像你這樣天性殘暴的人，我還真是好奇到底要如何約束自己，才不至於行差踏錯。”</p>
“一旦你行差踏錯，屆時最好祈許父母親長命百歲，否則今天你從父親這裏得到的，我會一個不漏地全收回來。”</p>
“忠長，你就帶著我的這些祝福，前往駿府城赴任吧！別忘記，我會無時無刻地派人盯著你。”</p>
“一旦你出現任何紕漏，我就會將證劇呈交給父親，再巧妙地督促他親自對你進行處罰。”</p>
“這是我對你的承諾，請放心，我永遠不會違背這個約定。”</p>
家光的每句話，對忠長都不吝是一種酷刑，他一句接著一句的冷澹語調，都像在用一把鋼錘在忠長心上持續地敲擊出裂縫。</p>
忠長內心的恐慌，就這樣被家光給刺激得提到了嗓子眼，心也如同驚慌的兔子般七上八跳著。</p>
這是忠長第一次徹底領略到蛻變後的家光到底有多可怕。</p>
他隨即真正認識到哪怕自己再使出怎樣的解數，也不可能打動家光的心、更不可能影響到家光的任何決定。</p>
皆因家光對他的憎惡已經深入骨髓。</p>
這場曆經九年的鬥爭，已經遠遠超出了奪位範疇，更近似於一場帶著鮮明政事烙印的戰爭。</p>
最擅長操縱人心和布下陰謀的忠長又怎麽會不了解：對家光來說，僅是他的存在便等同於一種不穩定因素，隻有徹底抹除才能安心。</p>
處於這種慢慢被絕望滲透的處境，忠長已放棄了再作任何徒勞的努力與爭取。</p>
他半張著嘴卻發不出聲音的模樣，正是家光想要迎來的反應，於是家光滿意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騰地站了起來。</p>
“兄弟間的囑咐就到此為止，忠長，你可以去赴任了。”</p>
對於家光的指令，仍陷於驚季裏的忠長明顯還沒反應過來，於是家光提高音量發出了厲喝。</p>
“怎麽了？你是魂遊太虛了嗎？忠長，我在和你說話呢，為什麽不回答！”</p>
忠長猛地回過神來，條件反射般地伏地拜倒，溫馴地發出了臣服的聲音。</p>
“是，忠長領命！我一定會謹遵兄長教誨，專心勤於政事、不辱家門威名！”</p>
</p>
這是忠長當前所能找到保全自己的唯一方法，心高氣傲的他不得不強忍憤恨對家光俯首稱臣。</p>
家光自然也看出這一點，繼續麵無表情地下了逐客令：“那就退下吧，我還有要事得處理。”</p>
忠長自此帶著家臣前往領地就任，他的離城對重病臥床的阿江與來說，無疑是另一個大打擊。</p>
本身就被家光與阿福聯手孤立起來的她，隨著最心愛的次子也離開了身邊，阿江與越發覺得自己每天都被寂寞一點點地啃噬著。</p>
然而秀忠在為忠長謀得完全匹配得起將軍之弟的封賞後，隨即又轉為替家光設身處地考量。</p>
接著在同年九月，他作出另一個具有深遠影響的決定：從象征權利中樞的本丸，搬遷到少主居地的西丸。</p>
這個舉動的涵蓋麵非同凡響。</p>
看在諸大名與重臣眼裏，等於秀忠向天下表明他認可了家光繼任將軍以來的表現，因而將更多權利與決策權讓與家光手中。</p>
十一月，當秀忠與阿江與完成了搬遷至西丸的所有事項以後，家光正式移居到本丸，成為江戶城權利中樞的新主人。</p>
隨著家光入主，本丸整個功能分區與規劃布局變得更為清晰，最為明顯的區域改變，首先就在將軍的私人專屬領域體現了出來。</p>
在江戶城的最深處，將軍在本丸工作和生活之地被正式定為三個部分——</p>
首先是表，此處是將軍召見幕臣、與之共同商議政事的場所，按官方說法就是幕府執政所。</p>
其次是中間的區域部分，被稱之為中奧，這裏是將軍辦公兼休息的地方，屬於將軍官邸。</p>
處於最內裏、最私密的區域，則是象征後宮的奧，此處居住著從屬於將軍的女官及女中。</p>
但才剛移居本丸不久，家光卻又作了一件引發奧中騷動的決定：他在安排櫻子住進奧裏的部屋之後，又再發出要求孝子搬到中丸的指令。</p>
看在諸位女官與重臣眼裏，這個決策等同於直接將身為禦台所的孝子從奧裏驅逐出去了。</p>
當阿福將家光的決定通知孝子時，這位自婚後連一次被臨幸的機會都沒有的名門之女，並沒表露出任何羞辱、憤慨或悲傷的表情。</p>
她就像對此早有預料一般，隻是澹澹地應了句：“知道了，我會照著將軍大人意願去做。”</p>
即使那些從京都隨侍而來的女官們都不甘心地掩麵哭泣，看似柔弱文雅的孝子卻始終沒流下一滴眼淚，倔強地在阿福麵前保持著五攝家之女的最後尊嚴。</p>
孝子從此住進建於江戶城吹上禦苑的中丸禦殿，稱號從“禦台所”改為“中丸大人”，形同被間接剝奪了身為將軍正室的封號與所有權力。</p>
這個消息被傳到西丸大禦台所部屋的當天，阿江與為之痛心得徹夜難眠。</p>
毫無疑問，她意圖扶植孝子製約阿福的努力與心血，在家光的這個決策下悉數付諸東流了。</p>
自打孝子搬入中丸禦殿，她身邊的一眾京都禦所派女官也從奧內被連根拔起，並跟隨她一並遷往中丸，從此奧內再沒有任何力量能與阿福抗衡。</p>
“可恨呀，阿福這個毒婦，居然慫恿家光把孝子趕到中丸禦殿，她一定是為了鞏固自己在奧內的霸權！”</p>
阿江與喃喃念叨著，忽地一道鮮血又從嘴角滲出。</p>
她見慣不怪地掏出手帕將鮮血抹去，並沒吩咐值守在寢殿外的女中去找禦醫。</p>
“家光這不孝子儼然已經把持了幕政，今後恐怕忠長處境會更為艱難吧？”</p>
“忠長……我可憐的孩子……若母親不在了，那狠心的哥哥又該怎麽對待你呀？”</p>
她絮絮叨叨著，有氣無力地睜著雙眼，卻也明白自己對此已是無計可施。</p>
這位曾將秀忠管得不敢納一位側室、連私生子都沒勇氣公開相認的戰國公主，在內憂外患的折磨下，正在逐步迎來她人生的終曲。</p>
忠長知道在這種情況下，家光隻是礙於阿江與和秀忠才沒對他斬盡殺絕，然而歲月總會奪走人的健康和容顏，一旦父母親離去之後……</p>
心底一旦浮現與此假設相關的種種可能，秀忠便微微發起抖來，感到自己全身筋骨都在搐動。</p>
然而家光並沒準備就此停息。</p>
他完全將少年時代裏忠長對他施加的招術，複製過來並悉數用到對方身上去了。</p>
“你從小就在父母親的寵溺下長大，在我印象裏，你就是一個瘋批惡魔少年。”</p>
“像你這樣天性殘暴的人，我還真是好奇到底要如何約束自己，才不至於行差踏錯。”</p>
“一旦你行差踏錯，屆時最好祈許父母親長命百歲，否則今天你從父親這裏得到的，我會一個不漏地全收回來。”</p>
“忠長，你就帶著我的這些祝福，前往駿府城赴任吧！別忘記，我會無時無刻地派人盯著你。”</p>
“一旦你出現任何紕漏，我就會將證劇呈交給父親，再巧妙地督促他親自對你進行處罰。”</p>
“這是我對你的承諾，請放心，我永遠不會違背這個約定。”</p>
家光的每句話，對忠長都不吝是一種酷刑，他一句接著一句的冷澹語調，都像在用一把鋼錘在忠長心上持續地敲擊出裂縫。</p>
忠長內心的恐慌，就這樣被家光給刺激得提到了嗓子眼，心也如同驚慌的兔子般七上八跳著。</p>
這是忠長第一次徹底領略到蛻變後的家光到底有多可怕。</p>
他隨即真正認識到哪怕自己再使出怎樣的解數，也不可能打動家光的心、更不可能影響到家光的任何決定。</p>
皆因家光對他的憎惡已經深入骨髓。</p>
這場曆經九年的鬥爭，已經遠遠超出了奪位範疇，更近似於一場帶著鮮明政事烙印的戰爭。</p>
最擅長操縱人心和布下陰謀的忠長又怎麽會不了解：對家光來說，僅是他的存在便等同於一種不穩定因素，隻有徹底抹除才能安心。</p>
處於這種慢慢被絕望滲透的處境，忠長已放棄了再作任何徒勞的努力與爭取。</p>
他半張著嘴卻發不出聲音的模樣，正是家光想要迎來的反應，於是家光滿意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騰地站了起來。</p>
“兄弟間的囑咐就到此為止，忠長，你可以去赴任了。”</p>
對於家光的指令，仍陷於驚季裏的忠長明顯還沒反應過來，於是家光提高音量發出了厲喝。</p>
“怎麽了？你是魂遊太虛了嗎？忠長，我在和你說話呢，為什麽不回答！”</p>
忠長猛地回過神來，條件反射般地伏地拜倒，溫馴地發出了臣服的聲音。</p>
“是，忠長領命！我一定會謹遵兄長教誨，專心勤於政事、不辱家門威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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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忠長當前所能找到保全自己的唯一方法，心高氣傲的他不得不強忍憤恨對家光俯首稱臣。</p>
家光自然也看出這一點，繼續麵無表情地下了逐客令：“那就退下吧，我還有要事得處理。”</p>
忠長自此帶著家臣前往領地就任，他的離城對重病臥床的阿江與來說，無疑是另一個大打擊。</p>
本身就被家光與阿福聯手孤立起來的她，隨著最心愛的次子也離開了身邊，阿江與越發覺得自己每天都被寂寞一點點地啃噬著。</p>
然而秀忠在為忠長謀得完全匹配得起將軍之弟的封賞後，隨即又轉為替家光設身處地考量。</p>
接著在同年九月，他作出另一個具有深遠影響的決定：從象征權利中樞的本丸，搬遷到少主居地的西丸。</p>
這個舉動的涵蓋麵非同凡響。</p>
看在諸大名與重臣眼裏，等於秀忠向天下表明他認可了家光繼任將軍以來的表現，因而將更多權利與決策權讓與家光手中。</p>
十一月，當秀忠與阿江與完成了搬遷至西丸的所有事項以後，家光正式移居到本丸，成為江戶城權利中樞的新主人。</p>
隨著家光入主，本丸整個功能分區與規劃布局變得更為清晰，最為明顯的區域改變，首先就在將軍的私人專屬領域體現了出來。</p>
在江戶城的最深處，將軍在本丸工作和生活之地被正式定為三個部分——</p>
首先是表，此處是將軍召見幕臣、與之共同商議政事的場所，按官方說法就是幕府執政所。</p>
其次是中間的區域部分，被稱之為中奧，這裏是將軍辦公兼休息的地方，屬於將軍官邸。</p>
處於最內裏、最私密的區域，則是象征後宮的奧，此處居住著從屬於將軍的女官及女中。</p>
但才剛移居本丸不久，家光卻又作了一件引發奧中騷動的決定：他在安排櫻子住進奧裏的部屋之後，又再發出要求孝子搬到中丸的指令。</p>
看在諸位女官與重臣眼裏，這個決策等同於直接將身為禦台所的孝子從奧裏驅逐出去了。</p>
當阿福將家光的決定通知孝子時，這位自婚後連一次被臨幸的機會都沒有的名門之女，並沒表露出任何羞辱、憤慨或悲傷的表情。</p>
她就像對此早有預料一般，隻是澹澹地應了句：“知道了，我會照著將軍大人意願去做。”</p>
即使那些從京都隨侍而來的女官們都不甘心地掩麵哭泣，看似柔弱文雅的孝子卻始終沒流下一滴眼淚，倔強地在阿福麵前保持著五攝家之女的最後尊嚴。</p>
孝子從此住進建於江戶城吹上禦苑的中丸禦殿，稱號從“禦台所”改為“中丸大人”，形同被間接剝奪了身為將軍正室的封號與所有權力。</p>
這個消息被傳到西丸大禦台所部屋的當天，阿江與為之痛心得徹夜難眠。</p>
毫無疑問，她意圖扶植孝子製約阿福的努力與心血，在家光的這個決策下悉數付諸東流了。</p>
自打孝子搬入中丸禦殿，她身邊的一眾京都禦所派女官也從奧內被連根拔起，並跟隨她一並遷往中丸，從此奧內再沒有任何力量能與阿福抗衡。</p>
“可恨呀，阿福這個毒婦，居然慫恿家光把孝子趕到中丸禦殿，她一定是為了鞏固自己在奧內的霸權！”</p>
阿江與喃喃念叨著，忽地一道鮮血又從嘴角滲出。</p>
她見慣不怪地掏出手帕將鮮血抹去，並沒吩咐值守在寢殿外的女中去找禦醫。</p>
“家光這不孝子儼然已經把持了幕政，今後恐怕忠長處境會更為艱難吧？”</p>
“忠長……我可憐的孩子……若母親不在了，那狠心的哥哥又該怎麽對待你呀？”</p>
她絮絮叨叨著，有氣無力地睜著雙眼，卻也明白自己對此已是無計可施。</p>
這位曾將秀忠管得不敢納一位側室、連私生子都沒勇氣公開相認的戰國公主，在內憂外患的折磨下，正在逐步迎來她人生的終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