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衝一點都不覺得賀今朝的話是白說的。


    賀今朝說的那些話,就值自己送他的貨物,甚至遠遠超出了這些貨物的價值。


    要是等錘匪繼續做大,將來再來送東西,搭上人家的船,早就晚嘍。


    意義就不一樣!


    其實賀今朝也是在危言聳聽!


    皇太極至少現在,還沒有想要取代明朝的意思,他一直想要和明朝議和。


    因為明朝可以失敗數次,但皇太極隻要在入塞的時候失敗一次,後金就得緩很長時間。


    畢竟皇太極的率領的後金地緣政治環境很惡劣。


    他的西南是頭號死敵大明。


    因為大明要消滅後金,收複失地,根本就不同意議和。


    東邊是大明的忠實小弟藩屬國朝鮮王朝,可惜薩爾滸之戰,朝鮮的軍隊都投降了。


    後金東西夾擊的的策略沒了,毛文龍死了,那就更沒有人去捅他菊花。


    雖然毛文龍就是個攪屎棍的作用,但這根棍子還是有點用處的。


    後金的北方,從鬆花江以北到黑龍江流域,是野人女真諸部。


    雖然同屬女真族,雙方語言風俗很相似,但並沒有被後金征服,野生女真人跟後金不時發生摩擦。


    西邊是蒙古察哈爾部最強大,而且林丹汗還是成吉思汗的黃金家族後裔,看不上隻有三萬女真人的後金。


    蒙古人與女真人一直居住在東北,邊牆以西是蒙古,以東則是女真,雙方長時間交往、通婚,關係非常密切。


    蒙古已經四分五裂,大致分為三塊:以大漠戈壁為界,北邊是漠北蒙古喀爾喀,南邊是漠南蒙古(林丹汗所在的地方),西邊是漠西蒙古。


    雖然林丹汗自稱全蒙古的大汗,但漠北蒙古、漠西蒙古根本就不聽其號令。


    漠南蒙古也不是鐵板一塊,林丹汗隻能控製察哈爾部。


    靠近東邊的蒙古部落都被後金分化、拉攏過去了。


    蒙古已經諸侯並立很多年了,不願意有人統一他們,削弱自己的權力。


    林丹汗也隻是個嘴炮王者,與後金作戰當中,幾乎沒有贏過一場,反倒要借機吞並被後金打散的下屬蒙古部落。


    此舉自是更加不得人心,紛紛脫離他,投入後金的懷抱。


    所以這些年皇太極是在打著打著,發現周遭勢力都是廢物。


    然後才生出來要入主中原,取代明朝的心思。


    對於賀今朝的危言聳聽,陳衝顯然是被嚇到了。


    因為皇太極繞道蒙古,進入京畿肆虐數月,真的嚇到了這群京城貴族們。


    這裏麵可都是他們的產業,尋常人根本就置辦不起在京畿附近的田產等等。


    賀今朝收起冊子,想了想:


    “既然陳大哥執意要讚助我,我也不好拒絕。”


    聽到這話,陳衝總算是鬆了一口氣,生怕賀今朝不答應。


    他哈哈笑了兩聲:


    “多謝賀兄弟理解,其實我料定此番回去,必然會遭到洪承疇的阻攔。


    與其被他把銀子劫了去,莫不如讚助我的好兄弟。”


    “那洪承疇已經如此膽大妄為了嗎?”


    賀今朝心說寧陽侯的旗號不好使了,怎麽也算是西北一片有名的勳貴。


    而且能穩定這麽長時間,茶馬互市的利益鐵定不止他一家。


    “此人不講規矩,當真是妄讀聖賢書。”陳衝咒罵了一句:


    “而且他一直都在練手下的洪兵,京城傳出話來,此人又是簡在帝心,不好弄,極有可能會取代楊鶴。


    讓我們交好他,勿要與他作對,免得將來遭到針對。”


    將來洪承疇成了三邊總督,要是在京城還會束手束腳,可遠在天邊,還不是任他施展?


    現在陝西主剿派就以他為首,開始架空楊鶴了。


    “寧陽侯就不能想法子把洪承疇調走?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際。”


    “用了,使銀子讓他高升,結果他娘的白花錢了。


    洪承疇在皇上看來,還需在地方曆練幾年才會調回京城任用。


    像這種簡在帝心的人,你花銀子越噴他,他反倒在皇上心中越有地位,覺得這種不結黨,是個可用之人。”


    陳衝的意思很簡單,想要花錢把洪承疇從陝西調走。


    那簡直是癡人說夢,努力過了,但決定權在崇禎手上。


    賀今朝想了想:“在弄洪承疇這件事上,陳大哥有什麽需要我幫忙嗎?”


    雖說自己控製了互市點,可一旦晉商要聯合起來也是麻煩。


    有了寧陽侯的商隊支撐,兩條腿走路,總算是穩妥些。


    況且自己需要的這一車車貨物,都擺在這裏呢。


    “賀老弟,你幫我給三邊總督楊鶴寫一封信。”


    聽到陳衝的話,賀今朝麵露疑惑:“我給楊鶴寫信作甚?”


    “告訴他,你想念他了,如今控製了河曲這個黃河渡口,想要回家鄉去看看,希望能夠準許。”


    “沒了?”


    “別的無需多說,我親自去送信。”陳衝臉上澹然一笑。


    以前在甘泉縣的時候,賀虎臣以為陳衝是借著寧陽侯的虎皮。


    陳衝以為賀今朝是借著賀虎臣的虎皮。


    結果雙方是賀今朝扯著雙方的虎皮,跟他們分別做買賣。


    現在陝西情況急轉直下,賀今朝在山西站穩腳跟,寧陽侯的族人陳衝如今得借助賀今朝的虎皮做事。


    陳衝再也不覺得賀今朝會成為第二個遼東軍閥,而是一支可以打天下的隊伍了。


    尤其是賀今朝這夥錘匪,與其餘起義軍大不相同。


    那些起義軍隻知道劫掠,像蝗蟲一樣飛來飛去,哪有糧去哪。


    哪像賀今朝這裏,還要治理地方,維護他的根基。


    像這種在起義軍當中的異類,還有戰鬥力,自是要早早伸出援手,奇貨可居。


    賀今朝忍不住笑出聲來:“我的信能管用?”


    “無論如何,楊鶴都還是三邊總督。”陳衝站起身來,走到烤羊旁邊,轉動一二:


    “隻有文官對付文官,他們互掐,我們就有操作空間。”


    “既然如此,那我就幫陳大哥寫一封信。”


    賀今朝接過刀子,開始分肉。


    兩個人笑嗬嗬的吃起烤羊肉。


    陳衝吃著嘴裏的肉,又想起那句話,國之將亡,必出禍事。


    再加上近些年來,整個大明氣溫急劇下降。


    南方的珠江下大雪,長江太湖結冰厚的,車馬可以在上麵行走。


    南方多雨,北方多旱災。


    從崇禎元年起,陝西連年大旱,赤地千裏,並逐漸蔓延至整個黃河流域。


    災民為了逃避層層加派的沉重賦役,棄地而逃,成為流民,在無以為生的情況下隻能鋌而走險。


    陳衝咬著羊肉出神,天啟年間,魏忠賢把持朝政時,陝西邊軍欠餉非常嚴重。


    到崇禎元年仍然欠下一百三十八萬兩。


    可朝廷又沒錢,崇禎二年又開始裁撤驛站的冗卒。


    被裁撤的驛卒、欠餉的逃兵與流民、饑民合流。


    陳衝瞥了眼旁邊大快朵頤的賀今朝,他便是這樣起家的。


    現在越滾越大,直接把山西鎮副總兵給殺了!


    為了自己一家老小的後路,得幫助賀今朝穩住互市點,同更多的蒙古人交易。


    兩人吃完烤羊羔子後,陳衝告辭,說想要四處轉轉。


    賀今朝派了兩個本地小吏跟著他當向導。


    “主公。”丘之陶急匆匆的過來:


    “貨物都已經入了河曲營城的倉庫,還需要籌措銀子,給人家。


    咱們這些日子都是給民工發現錢,怕是吃不下這麽多的貨物,還得讓寧陽侯的人多待些時日。”


    “不用了。”賀今朝把桌子上的小冊子推給他:


    “陳大哥說讚助咱們錘匪了。”


    丘之陶木訥的接過冊子,光他預估,這批貨物就能值不少銀子,說送就送了?


    咱們錘匪的名頭原來不止威震晉西北等地,連陝西甘肅也得給上三分薄麵!


    丘之陶翻著小冊子越來越喜:


    “主公,如此一來,我們接下來的建設,就越發順手了。”


    建城是一件很費錢的事情。


    尤其要規劃水井的位置,挖掘護城河,材料費倒是可以免除。


    可主公要求雇人要給錢管飯,盡管極大的調動了建城人的積極性,可真是往外撒錢呐。


    花錢如流水,丘之陶看著心疼,奈何管錢糧的黨守素絲毫不在意,幾乎對於造城的錢糧,直接批準。


    反觀朝廷建城的時候,都是征勞役,甚至幹糧要自帶。


    百姓們都願意給賀今朝幹活,唯一的區別是短工和長工的區別。


    短工一日一結,長工一月一結,待遇不同。


    允許百姓來打零工。


    東廂城還要建設四座甕城。


    唯一的省錢的地方就是,有三座甕城內部不用開門,省去了大麻煩,用來欺騙來犯之敵。


    “嗯,不怕花錢,錢在我們手裏沒啥用,隻有花出去才算是我們的錢。”


    賀今朝站起身來做了兩個擴胸運動:


    “我猜測,再過三四個月,大明和後金的戰事也該落下帷幕了。


    然後明廷就會伸出手來,調集兵馬來山西或者陝西平叛,我不想猜先打誰。


    但我們現在做更多的準備,免得將來落入被動當中。”


    丘之陶微微躬身行禮:“主公此言在理,說實在的,我這輩子都沒經手過如此多的錢糧。


    看著府庫裏的銅錢、糧垛迅速消失,我這顆心著實是緊張,生怕後繼無力。”


    “丘參謀,不要怕,大膽的去做,我這裏的規矩跟明廷不一樣,不會把你扔出去當替罪羊的。”


    賀今朝哈哈笑了兩聲,轉頭問道:“那個任繼榮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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